922年4月5日中午,天氣十分晴朗,陽光灑落在楓林鎮的街道上,青色的四季青樹樹葉在風中搖曳。街上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來往的行人三三兩兩,偶爾有沿街叫賣的貨郎挑著貨擔和騎著腳踏車巡查的派出所警察在街中穿過。
沈蝶衣是鎮上彩虹染布廠的一名工人,還差四個月就滿十八歲,他個子瘦高,臉色白皙,身穿淺藍色棉布對襟短褂,看上去俊雅斯文,趙掌櫃今天去鄉下參加外甥的婚禮,留下他一個人守著染布廠的鋪子。他早上在家中收到一封信,信是從海城寄來的,信紙上的黑色毛筆字有些模糊,他小聲唸了起來,
“蝶衣:
好久不見了,你和你的家人,還有親人們都還好嗎?現在兵荒馬亂,戰爭時有發生,家鄉是否也常遇戰火?我十一年沒有回到家鄉,遙想當年情景,那呼嘯的北風和歡呼的人群如影相隨。認識我的人都覺得我是一個健忘的人,無論多麼糟糕的生活經歷總是能輕易忘記,但離開家鄉時那段不幸的經歷卻深深刻在我的腦海裡,以至於常常讓我徹夜難眠。家鄉的親人們都認為我有罪,如果相信世人所說懺悔可以得到神的寬恕,我願意把我的罪說給諸神聽,請諸神判斷我的對錯,但天主教教眾對眾神的吟唱和我所信仰的風格卻格格不入,儘管我極力嘗試像鍾愛天主教教堂哥特式建築風格那樣站在金碧輝煌的裝飾下去完成吟誦和救贖,但幾經努力,還是失敗了。我的喜怒哀樂是時候需要有人來分享,而我現在在海城孑然一身。
不知道這封信到你手上會用多長時間,是一月、兩月?還是一年、兩年?或是永遠消失在某個不幸的郵差身上,但我有足夠的信心相信你能收到這封信。當你看完這封信後,一定不會理解我為什麼會給你寫信,好像我們生活在兩個不同世界彼此不應該有往來,但我真心希望你能來海城一趟,因為我確信故事的模式已經開啟,你的人生將翻開新的篇章。
叔叔:沈傲
1921年9月11日”
沈蝶衣一口氣讀完了沈傲叔叔的來信,他算了算時間,這封信在路上足足走了半年時間。沈傲在信中說他多年沒有回到家鄉,但楓林鎮對於他的種種傳說如今還偶有耳聞,讚美他的人雖有,但放蕩不羈或離經叛道更像是專為他定做的標籤。不過對於沈蝶衣來說,沈傲在他的記憶裡幾乎一片空白,
沈傲的來信讓沈蝶衣有一種凶多吉少的預感,他放下信看著窗外,“楓林鎮”的鎮碑立在窗外不遠處,碑上雕刻的“楓林鎮”三個篆體大字不知經歷過多少年風雨,現在已經鏽跡斑斑。
過去這裡盛產楓樹,故名楓林鎮,公元前680年,楓林鎮還是嬴姓後裔黃氏第五十代國君的封地,後被楚成王所滅,公元前223年歸於秦國,幾經更迭,淪為軍閥割據之地。鎮上住著四千多戶人家,主要以本地李姓和林姓兩大家族為主,其他姓氏一部分是1378年前後被當朝統治者從外地遷移到此,另有不少商人和因受戰爭、天災影響的人流落居住在這裡。 楓林鎮地勢險要,在廣袤的中部大地北部邊陲,自古以來就是南下北上、東縱西橫的門戶。鎮東不遠處有一座高山叫東皇山,山上長著參天大樹和低矮的灌木叢,西邊有一條百米左右寬的西王河,河水一路奔騰自北向南奔向波瀾壯闊的江水,不少村落沿河兩岸分佈成為楓林鎮的郊區。鎮北往北去三十公里是北方綿延起伏的崇山峻嶺,一條彎曲狹窄的黃泥馬路沿著大山之間的峽谷可以直達北方廣闊的平原,往西北邊十幾公里是巍峨高聳的北部山,在北部山天星寨住著五百多個土匪,帶頭的是寨主“瓦匠”戴奮和二當家“開膛手”喻柏章。往南去是一小片丘陵,再往南去一百多公里就到了江城,星羅棋佈的湖泊和寬廣的江水滋潤著沿江兩岸肥沃的江灘。現在正值農作物種植季節,雖然已有數月未見大雨,但還是隨處可見農民們忙碌的身影。彩虹染布廠的店鋪在楓林鎮的南邊,鎮南邊是李家族人傳統的聚居地,主要經營布匹、綾羅綢緞和金銀玉器的生意,北邊則住著林家族人,通常做著百貨和手工技藝為生的買賣。這裡通聯三省,曾經商賈雲集,雖然多年的戰爭早已摧毀了楓林鎮往日的繁榮,但鎮上的生意還能勉強維持,可處在這個不幸的年代裡,很難說可以逃過被倒閉的命運。
下午的時候,彩虹染布廠的客戶趕著馬車過來取布料,沈蝶衣見客戶送料單上送的數量比原先預定送的要少一半,就問客戶道,
“您上個月的布料已經染好,我跟您整好放在後面倉庫裡。怎麼這個月少送這麼多布料啊?”
“老家連年兵變處處戰爭,老百姓為了生存不得不都聚眾為匪,大家都去搶劫,田地荒蕪沒人種,街上越來越清靜,鄉下織布的人也少了,織了也怕被人搶。現在的買賣生意越來越難做,而且從我們鎮到你這裡來要經過兩支軍隊的關卡,被索要好處費還要交關稅,估計再往後幾個月我可能就來不了。”客戶臉色陰沉搖著頭說。他是北邊鄰省望河鎮街上的商戶,因為兩鎮交界鄰近,所以兩地人員來往頻繁,他以往都是每月準時把從鄉下收購的土布送到彩虹染布廠進行上色,下月送布料時再把上月的取走。
沈蝶衣幫客戶卸完車點完布匹數量後,把送來的布料運到倉庫裡,再把染好的布料裝上車,目送他趕著馬車消失在視野裡。把客戶送走後,沈蝶衣看了看街上,生意不好的商鋪早就關門了,沒關門的店鋪門前也是冷冷清清,很難有人山人海的現象,沒有哪家老闆敢斷定自已的一家商鋪一定能熬過今年冬天。
此時,東北軍和北方軍正在華北激戰,南方軍可能要揮師北伐,戰爭走向很難預料,戰火又將可能再次降臨楓林鎮,他看著鎮上去年被炮彈摧毀的殘垣斷壁,忍不住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彷彿和楓林鎮的未來一樣令人沮喪。
到了傍晚,沈蝶衣鎖好店鋪大門來到門外不遠處一棵大樹下,然後解開韁繩騎上馬往街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