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的步伐快速踏過樹林中的落葉,幾個手持兵鋒的人追到了一棵樹下。為首那個臉帶刺青的男子蹲下檢視了片刻就起身帶著眾人追向一旁的腳印去了。
待確認眾人走後,怨雪才從樹上落下,遭到了埋伏的她們此刻只能撤退。那個江湖人士主動留下來墊後,但面對那些人不可能拖住太久。她必須儘快回去搖人,屆時定將這些宵小之徒,連他們放生的烏龜都要撈起來推到菜市口一起砍了……
還沒等緩口氣,突然一箭飛來徑直擊中她的右手。還沒等反應一個黑影躥出,連忙揮刀但原本雙手的長刀此刻根本來不及調整,細長的刀身能夠在縱向提供很好的韌性,但橫向就格外的脆弱。
一聲脆響,刀身化作無數碎片,一片碎片飛過徑直在她的臉頰上留下一道血痕。還沒等反應過來,面前那個已一鐧砸在她的左肩,咔嚓的脫臼聲伴隨著劇痛傳來。
剛忍住巨疼沒有喊出聲接著拳頭的影子,感覺到疼痛前先是失重感、世界顛倒——她已倒在了地上。
那人沒有下死手,“沿著腳印又退回來躲樹上,血都沒有藏好”,那人的臉上有刺青,想必就是那個充軍逃跑的傢伙。“朝廷的狗腿子”,他往怨雪的臉上直啐了一口唾沫。
“爾等罪行,株連三族。”怨雪冷冷的說道,“逃兵草寇……”
聽到這裡,那人突然發怒起來,一巴掌打在怨雪臉上,“逃兵!?你再說一遍!”粗壯的雙手掐住了怨雪的脖子上,“我為朝廷打了快十年仗!家人病死了,老婆被搶了!然後被那些狗官用莫須有的罪名奪了我的軍功,害了我的部下!”
“你就是條朝廷的狗懂什麼!”
他說到激動處幾乎整個身子的重量全壓在了掐住脖子的手上,怨雪早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有求生的本能令她的雙腳在地上亂蹬。
神經受到高血壓的反應緊急調整幾乎掐斷大腦的血液供給,頭暈,視線看不見了……忽然一陣溫暖傳來,是死了嗎?
不,不是。她猛的睜開眼,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死的感覺近在咫尺,她已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生死局面,但這一次離鬼門關的距離是最近的一次。
視線恢復了,面前那人分明頭已經不在了身子仍然直直的立著,他的手呢?也不在了——他的手在死亡時肌肉緊縮任然死死的掐住怨雪,雨淑直接一劍將其斬斷。
新月的光亮太過黯淡,漆黑的夜裡看不清雨淑的身影,只有劍光隱隱發寒。沒有看清其他細節,頭還是好暈,她又暈了過去……
怨雪。若先王之報怨雪恥,夷萬乘之強國,收八百歲之蓄積……這是將軍取的名字。
她是當年戰爭的孤兒,被北上的大軍在廢墟之中撿到。將軍收養了無數戰爭裡的孤兒,他們每日每夜學習的只有:殺人,以刀刃殺人,以律法殺人,以他人殺人;殺戰場的敵人,殺後方的細作,殺草寇叛軍……除此之外呢?他們沒學過,他們也沒必要知道。將軍給了他們生命,他們的這一生只要為將軍燃盡就好了。
她不適合在軍營裡便被安排了御林臺的工作,將軍說後方和前線一樣重要。那些蠹蟲倒賣軍資虛報軍餉荒於武備,和他們在一起怎麼能夠光復中州……除了自已,那些枯木朽株說不定早和這次倒賣軍械的老鼠沆瀣一氣了。自已查案太過顯眼動了他們利益被盯上了嗎?
唉。回去查出來,定要把那些人家裡的雞蛋都搖散黃了。
……
過了不知道多久,暖意襲來,伴隨輕輕的噼裡啪啦的聲音,最後聞到的是柴火燃燒的焦糊味。怨雪醒來,面前的是燃起的篝火,很暖和,是活著的感覺。
隨之而來就是劇烈的疼痛,肩膀、手、脖子。
“很疼吧”,雨淑跪坐在旁邊說道,“我幫你處理下傷口吧”。師傅過世以後她就是衡山的支柱,往後那些年輕的弟子受傷、年長的弟子闖蕩受傷,她將是他們的依靠。
怨雪剛想起身腹部的傷口就帶起一陣劇痛令她不禁咬緊牙關冷吸一氣。“其他人呢?”
“就躺著吧”,雨淑輕輕扶著對方躺到了自已的腿上“解決了幾個,剩下的跑了。”
“謝謝……”怨雪低聲說道,她的脖子幾乎說不了話了,只有沙啞的聲音無力的擠出“我會向官府稟報你的事為你申賞。”這個人明明還是稚嫩的年紀,怎麼能一人解決那麼多人的,又是怎麼能做到毫不猶豫的殺人的。那些江湖遊俠整天喊著殺殺殺,可是正要揮刀之時往往猶豫不決雙手顫抖。
面前這人……
雨淑慢慢地解開了怨雪的衣袍,銀色的鎖子甲上還掛著滲出的汗水,所幸有內甲阻隔傷口沒有和衣服粘在一起。脫去甲衫後,如果將人的身子比作一張宣紙……這張宣紙上已經被染了硃砂的筆劃了一道又一道。此時還有一道新填的筆墨正在不停的往外滲血……
不說江湖人士,哪怕是軍旅戎馬的兵士也很難有這樣多的傷疤,顧不得那麼多,她腹側的傷口還在滲血。雨淑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了幾個小丸,手裡捏成了粉末後又把這粉末鋪在傷口處。
這種藥止血效果很強,但相應的也會有巨疼,一般人甚至能直接暈過去。但怨雪沒有喊,也沒有任何的抗拒,分明能看到汗珠不斷的滲出,肌肉在微微的痙攣。
但,她只是望著天空,疼,只有活著才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