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多元宇宙之海。
羅蘭並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了。
與過去還要涉水而過的狀態不同,以他現在的力量,以凌駕的姿態橫行於水面之上都是等閒。
但真正來到這無限的邊界時,他還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前方好像妖物一樣扭曲的頭顱,已經吐出了自己的舌頭,在這沒有時空邏輯虛空中生生造出一片不遜色於身後海洋的物質空間。
當他踏上那好似血肉與屍骸鑄就,卻意外堅實的地面後,一盞盞被絲線捕捉的多元宇宙就像是夜晚的螢火蟲一樣燃燒起來,構建了一條別開生面的道路。
“……真令人意外。”
羅蘭有些訝異的挑了挑眉。
這並非他不能理解這種現象。
強者與排場的規模關係,基本上是成正比的。
很多情況下,所謂的浮誇的排場,只不過是視角帶來的差距而已。
在還不是魔神,只有以多倍單體宇宙,並且還油盡燈枯的情況下,羅蘭都必須創造出等同於特殊宇宙的無限時間神殿,才能在世界的夾縫中承載自己的存在與王座。
儘管就創造者本人看來,這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必需品罷了。
對於大部分世界的生命而言,這已經與神明無異,甚至還要強於他們印象中的神。
所以,為了瓦解敵人的反抗意志,或者嘲笑對方的愚蠢,釋放以氣勢或者殺意也是從弱到強,屢試不爽的戰鬥策略。
從已經死透的{蛇},和沉睡時的重量甚至會從這片無限的多元之海底部墜落來看,第六天波旬有這樣的表現不奇怪。
可問題在於,對於波旬來說,這應該是毫無意義的行為才對。
祂反動到連機制都不願意產生,又怎麼會多此一舉營造這種精神上的需求呢?
更何況是在家被偷了的情況下。
作為{蛇}的自滅因子,雖然成功執行了使命。
但從過去對方連擴散理的本能都放下了,躺在本體的屍骸上擺爛沉眠的模樣就足以看出,他的心理狀態無疑十分空虛且複雜。
如果真的懷抱著昭示那樣的忿怒,比起這樣大張旗鼓的派頭,冷酷的揮灑令諸界戰慄的絕望才更像波旬會做的事。
這樣沉思著的羅蘭,忽然停住了腳步,凝視著前方。
隨著燃燒的宇宙逐漸增多,道路的盡頭已經被恍惚的茫茫光影徹底遮蓋住了。
可不論是繼續延伸的虛無,還是熾烈到彷彿千億宇宙一同爆炸時的光彩,也無法遮蓋住浮在中心的少年哪怕半點顏色。
在無數雙蜿蜒向上的金色手臂,以母親懷抱著嬰兒一樣姿勢組成的蓮臺中,他以單膝撐起的姿勢盤坐其上。
比起黃金更像是凝固的雷霆一般燦然的金髮如火炬般翹起,漆黑的肌膚給人一種如鱗片般既光滑又粗糙的質感。
在以袒右肩式穿戴的佛衣之下,是宛如營養不良般瘦骨嶙峋的身軀。
然而,絕不會有人會對他產生憐憫這種可笑的想法。
這不僅僅是因為少年眼白為黑色,瞳孔為白色的倒反天罡的雙眸。
更在於額頭上那高高鼓起,伴隨著猶如蛛網般繚繞,似乎刺入大腦之中紋路所包裹起來,好似囊腫一般的第三隻眼睛。
明明三隻眼睛都處於張開的狀態,可當那第三隻眼睛轉過頭注視著自己時,羅蘭才感受到了對方真正投來注意力的訊號。
“為什麼要露出這麼釋然的表情?”
兇惡到不可思議的神靈,開門見山的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來到盡頭之後,對方已經盯了他好一會兒了。
“只是有些微妙的遺憾罷了。”
羅蘭幽幽的嘆了口氣。“原來我真的只是一個幸運兒啊。”
雖然在與龍神的接觸中瞭解到了金手指的真相,變強之後的認知也一直在證實這一點。
但因為起點與這份饋贈的差距是在過大,羅蘭心理要說沒點壓力是不可能的。
儘管最終boss是至高的惡神這個結局比起陰謀論,也沒好到哪去,甚至更遭了,但羅蘭心底的思緒還是有些難以言喻。
如同在冬季吃下雪糕一樣,那從後背躥起,直至頭頂的感覺中,既帶著像是卸下枷鎖般的舒適,也帶著冰冷至極的顫抖。
“事到如今,還在糾結這個?看來吾果然無法理解你們這些天生的弱者。”
波旬皺起了眉頭,用嘶啞的聲音給出了居高臨下的評價。
不過,就和羅蘭察覺到的不對勁一樣。
雖然本質裡的傲慢與對一切的藐視毫無收斂,可波旬對他的態度,確實摻雜著某些另眼相看的因素。
幸運的是,大概是因為理的原因,波旬也毫無賣關子的想法。
“……但從這種角度來看,能擁有此等力量,你乾的還算不賴,所以,吾就認可你的存在吧,{另一個我}。”
波旬最後吐出的那個詞語,帶著根本無法詮釋的異常。就像人類無法描述神的語言,只能用玄而又玄的經典試圖讓後人重新領會那份神聖的感覺一樣。
而在完全公式者的境界剝開性質帶來汙穢外殼後,羅蘭所目睹到那份名詞則是
——‘兄弟’。
“原來如此。”
不出羅蘭所料,雖然波旬的力量儼然已經超越了他印象中的一切存在。
但與那擺爛的態度一樣,在以畸形且完美的唯我之理的執行了蛇的願望之後,他也受困於這份超越一切的絕對。
完美這個命題存在的最大意義,就是被打破。
除我之外的一切都消失殆盡,需要的只有我這種理念當然很美好,可這也意味著,當這條理念被執行到極致時,持有者反而無法對自己進行切割。
如果一切屬於‘我’的存在都是必需的,屬於波旬自我的起始,那曾經身為{蛇}自滅因子的存在部分,也是他無法解開的腳鏈。
正因如此,明明超越了無限的多元,可對方卻卡在這中間的過程裡,上不去也下不來,始終沉溺於名為波旬的本我和{蛇}自滅因子這種他我的爭鬥之中。
這樣的話,面前的一切就說得通了。
繼承了蛇的求生衝動,用其遺骸走出新生的自己,大概是這傢伙唯一能認識到的自身之外的存在。
所以,在面對這有可能再也遇不到的解藥時,波旬才會在憤怒與輕蔑都未曾消減的時刻,卻顯出了微妙的寬容。
可羅蘭很清楚。
要是因此產生了什麼僥倖與鬆懈,必然會栽上一個大跟頭。
原因無他。
自我之人,也是分很多型別的。
如根源式的評價一樣,殺生院祈荒雖然在fgo的劇情裡扮演的都是惡人角色,但她的個性其實是完美的聖人。
只要能被其視為人類,面對弱於自己的人類,她會如賢妻良母一般,無私的提供幫助,面對強於自己的人類,她會像虔誠的信徒那樣,心甘情願的犧牲自我。
而波旬會怎樣做,‘波旬’這個名字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那麼,滿懷感激的收下這份恩賜吧——”
波旬咧開嘴,勾起一抹淡漠的笑容。
“在這即將破滅的諸界之中,你會是唯一的例外,不僅如此,吾還會予以你與我相當,屬於道路盡頭的真理之力,與你一同分享這至上的權柄。”
“持續的時間則是從現在開始,直到我對你與終焉都厭倦之前。”
“怎麼樣,是很優越的條件吧?”
“還真是。”
羅蘭用隨意的口吻說著。
“不論這份力量本身,單是能讓只有‘我’的你願意分享和給予,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
“不過,和你不一樣,只存在終焉的世界對我而言毫無價值,甚至還要劣於死亡,所以,還是讓我拒絕這份好意吧。”
儘管是真心實意的誇讚,但可能是羅蘭臉上的笑容怎麼看怎麼想讓人直接朝那揮上一拳的緣故,波旬只感覺被戳中心扉的嘲弄了。
“本以為你會和那些冥頑不靈的垃圾有所不同,沒想到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嗎?”
波旬發出一聲冷哼,從鼻尖噴出嫌惡的氣息。
“你真可悲,‘兄弟’,吾原以為與一出生就被賦予了職責與重量,代表著力量的我不同,從封閉世界中成長起來,突破了桎梏的你或許會在智慧上為我帶來開解。”
“但顯然,是吾自作多情了。”
波旬顯然是生氣了,驟然蓮花座上站起身。
伴隨著一盞盞宇宙之燈的熄滅時的鳴啼聲,冰冷而殘酷的殺意逐漸湧現。
解藥的性質會讓波旬另眼相待,但也僅限於另眼相待而已。
說到底,這種行為只是類似人類靠近火焰太近時下意識退縮的本能,而非其真實的意志。
它本來就是為了焚燒一切才被創造的怪物,沒有任何對未來的期盼,也容不下任何妥協。
華麗的浮世繪簇擁著蓮花般的光輝迅速的從波旬身上蔓延而出,用宛若蛇腹一樣的姿態纏住了羅蘭的身體。
“那麼,告訴我,面對這樣的絕境,你的超級智慧又能給予你怎樣的答案?”
耳邊傳來了惡神的詰問。
每一寸軀體都覆蓋著並冰冷徹骨的痛苦。
可即便如此,羅蘭依舊沒有露出任何害怕或緊張的表情。
相反,他愉快的笑了起來。
“很簡單,它說……該使用超級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