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脈瞬間被充滿,一拳轟在了刑天的手臂之上,斷骨之音無處可響,卻有仙氣再度外洩,再被灼江吞噬。
刑天渾身劇痛,驚駭的發現這人族手中的力道,竟然比起他百道仙氣的疊加還要恐怖,是什麼樣的人才能擁有無以倫比的神識,還有絕對強大的肉身?白滄生仰著頭看了許久。
卻怎麼也沒有看到灼江乘勝歸來,只好從雲巔終站起,利用恢復了些許的神識,融入六道珠當中,與其搭建起一縷心靈相通的聯絡,頓時有數以億計的愛好傳入識海,讓他在混亂當中險些迷失。
那條青蛇從無數亡魂當中找到了白滄生,將其拉扯而出來到人間之上,俯瞰諸多亡魂。
滿目瘡痍的大地上,死人比活人多,死了的人茫然無措,活著的人聲嘶力竭,不管是蠻還是人,都在這場真正當中感受到了什麼叫做絕望,當永無至今的對沖迎來了終結之時,仍然站著的人和蠻,對視之時除了慶幸之外,還有漸漸化作滔天怒火的恨意,就算是手裡的兵器化成了灰燼,也要用拳頭將對方徹底擊殺。
“打到這種程度.”
“是你所希望的嗎?”
白滄生問了句青蛇。
青蛇嗤笑出聲:“不正是你們想看到的?”
白滄生不可否置,早在這場仗打響之前,就已經預料到這種局面,因為早有過一場萬族大戰,這第二場的大戰,或許沒有當年那麼宏大,可殺傷程度卻只多不少,雙方都是沒有退路的火拼,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也就是這幅場景了。
“接下來怎麼做?”
突然成為了掌握六道的人,儘管能夠從中獲得許多不曾接觸過的知識,可責任之重,也同樣無以倫比,當有青蛇在身邊時,白滄生還是會覺得很安心。
果然。
青蛇指引著白滄生,開啟了六道珠,融入的身軀當中,讓白滄生這沒有肉身的神魂漸漸變得凝實,與尋常的鬼魂區分開來,不是鬼王,卻境界要更高,趨於鬼仙。
邪王走上了回家的路。
路上有東倒西歪的蠻族屍身,巨大的輪廓就像是山丘般駭人,也不知生前踩死了多少人族將士,來到了被夷為平地,而後又被海水淹沒的蓬萊,千里長城的殘石依然還能看見,人與蠻的盟好僅僅存留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全數瓦解。
好在根基留下來了。
通天界中,已經有了許多的蠻族。
開啟了通道。
邪王從金龍身邊走過,後者輕輕的說了句:“贏了.”
是人族贏了,還是與刑天對戰的灼江贏了?其實都好。
邪王突感疲憊,幾步就走過了通天界的千山萬水來到開元城,一眼望去,原來這座最為繁華昌盛的城池當中,男人們幾乎都不見了,僅有些許年歲極幼,還有老邁難行的老人坐在街上靜靜的等待著。
整個通天界。
與人間一樣,籠罩在令人發慌的寂靜當中,是誰人去了,誰人歸來了,有曲音在街中響起,卻聽不得悲喜,與風輕輕刮過的聲音有何區別?爭。
從頭到尾都在爭。
在商途中競爭,在軍政中競爭,在江湖中競爭,在弱肉強食中競爭,是累了。
邪王忽然明白過來,原來身上的疲累,是被整個通天界所感染,這個世界覺得累了,它累了,那麼就是那個灼江累了,通天累了。
終歸是給人族爭得了一席之地。
有了人仙的庇護遮掩,人間可以安穩很多很多年,時間長到可以讓人族重新恢復曾經的人間盛世,可在這之後所要面臨的,又將是一場又一場毀天滅地的曠世大戰。
來到了灼府。
看到灼青懶懶的趴在桌子上,青蔥擺弄著小小的鐵器,可以團成小球,又可以分解開來變成一隻小馬,奇特得很,這等奇巧的物件,就只能來自唐家,而唐家,已經徹底從通天界中消失了,化作了曾經。
本該盤發的灼青。
與從前那般,放下了如同瀑布般的三千青絲。
耳邊傳來了嘰嘰喳喳的聲音,是三個小孩在吵鬧著要看爹爹的冰火兩重天,然後是秋霜月的怒斥讓三個小傢伙戰戰兢兢,和柳詞嘟囔著霜月娘的兇悍。
雨墨拉著柳詞的手,小心翼翼的領著她來到三個小傢伙身邊,笑臉盈盈的說道:“看,你們的弟弟妹妹就快要出生了.”
“哇哦.”
“名字呢?”
“會比我好看嗎?”
突然,灼妙語忽然就跳過了這個好不好看的話題,朝著雨墨問道:“奶奶,輝月叔叔還有邪叔叔去了哪裡了?”
比灼江單悠然鄭山河那一輩還要年輕的武者。
同樣在這個世界當中離去,而後就在沒有歸來。
卻是比鄭山河等人的離去要更讓人心碎,因為他們還遠遠達不到上戰場的年紀,也沒有像李翰海那般開竅成為人仙,擁有白日飛昇的逆天本事,雨墨一時語塞,略微的沉默讓灼妙語的表情就這樣黯然了下來。
灼杉摸摸妹妹的頭髮,擁有著作為大哥所應該擁有的體貼:“沒關係,以後我會幫你把他們找回來的.”
“對吧?”
灼驚雲雙拳一碰,滿是自信的附和:“當然,天涯海角也別想逃,妙語想要見的人,沒有見不到的道理.”
藥師師莞爾一笑,點了點這個兒子的鼻頭一下:“狂得你.”
重燃起來的歡聲笑語,讓邪王漸漸有些釋懷,唯一仍有一線生機的灼江也遲遲未歸,好在這個家中的女人,一個個都是擁有著強大的心境與實力,就算是沒有了擋在前面的那堵牆,她們也能成為身後人的牆,遮風擋雨。
只是到了夜裡。
邪王就看到了人心在堅強之下的脆弱。
又有誰不想念,不會落淚。
來到了西域黃沙當中,來到了三生樹下,有著一位斷去了手臂的女子安安靜靜的坐在樹下,抬頭仰望那輪半月怔怔出神,在大戰當中,有一個人頂著巨人的腳掌救了她,然後又在無數自爆當中將她從中拉扯出,一路護送回到了通天界中。
可卻沒有了一同歸來的身影。
原來是在回頭的時候,那個人也回了頭,並不像她所想的那樣,他喜歡她,就會跟著她一起回來,躲過這次劫難,而是跟著他的師兄弟,一起留在了那人間煉獄之中。
空蕩蕩的光明頂中。
也沒有了那位妖豔動人的明教武聖在日月間守候。
武聖?沒有了。
邪王來到了凌飛燕的身邊,後者看不見隱沒了身形的邪王,可卻能感覺到斷臂中傳來的陣陣酥麻,低頭望去時,卻是瞪大了眼瞳,驚出聲來:“是誰?”
恢復如初的斷臂,讓她重新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邪王沒有出聲,獨自來到了通天界的上空當中,俯瞰著大地,看到了許多臥床不起,或者是斷手斷腳,或者是失了心智,或者是在戰火中承受過洗禮後的殘餘,都在讓這個世界沉默著,於是她展開了雙手。
時光之力化作細雨漸漸澆灌著大地。
讓這個支離破碎的世界,開始了一點點的回覆,鴻鈞塔來到了邪王的身邊,它曾氣憤灼江將它撇下,欺騙了它要帶它前往人間參戰,可現在多少有些釋懷,見了邪王的舉動,它遵從本心的解開了捆綁生機大陣的身軀。
在邪王手中,塔身漸漸龜裂,上一次大戰留下來的眾多傷痕一次性爆發,讓它化作點點碎末消散在天地之間,無用之物能夠有有用之處,是值得。
邪王沒有阻止。
因為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叫做鴻鈞的人,也沒有能夠讓這座塔重新大展神威的存在,現在沒有,往後也不會有,這個時代已經結束,不再需要這些古老的東西或者存在。
人間無仙,也無仙器。
煥發生機的通天界。
不少的傷兵殘將驟然醒悟,來到大街上抬頭望天,唯有哽咽,強忍著不落淚,因為這是屬於他們的勝利,他們守住了這個通天界,甚至奪回了整個人間。
呂清泉輕輕走來。
手裡的刀殘缺破敗,也沒有了更換的地方,比起尋常的街市城池,絕刃山莊等等許多宗派,才是真正空蕩的地方,幾乎都沒有了人影,她早已成為了身材高挑英氣逼人的女俠客,完全恢復到了前世所擁有的一切。
“我也要走了啊.”
“就你一人行不行啊?”
呂清泉不怕邪王,因為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但是她想快點離開這裡,因為她害怕看到那些人傷心的模樣,這會讓她陷入自責當中,是她沒有能夠保護好,是她沒有能夠在大戰之中發揮出人仙該有的力量。
所以她想快些去往仙界,讓李翰海好好的罵她一頓。
邪王抬手輕輕撫摸呂清泉的臉龐,微笑道:“你去了只是添亂,還不知道嗎,那些人並不喜歡被我們擋在身前.”
呂清泉抽抽鼻頭,埋進邪王的胸膛中,享受著這兩座山丘帶來的舒適:“都怪我.”
“也怪我.”
邪王輕輕一笑,事實上是,她與呂清泉兩人全力出手,可以讓很多人活下來,但就像柳白,像真武,像不古,她們都不再是這個時代的人,這場戰爭,是人族自身的掙扎,若是插手過多,會讓味道大變,就會讓通天的計劃變質。
第一聲新生嬰兒的哭喊在灼府當中響起。
一黑一紅兩色的眼瞳,煞是可愛,哪裡像灼江那般令人發慌,果然還是因為自身資質的原因,女兒長得比爹好看無數倍,是自然的。
灼江走在混沌當中。
看到了遠在天邊的柳白朝著自己揮手微笑,他也招手示意。
“人間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