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院首姓吳,歷經三代,已近耄耋。
按理說並不需要他來診治公主,只是吳太醫久居宮中,對著這位嫡公主也是看著長大,見著一個粉糯糯的糰子長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內心也不禁生出些長輩的疼愛。
見公主恢復些許,他才由人攙著顫顫巍巍的上前。
“娘娘容稟,公主剛醒情況不明,請容老臣為公主診脈。”
皇后聞言忙站起身來,對著這位太醫院的老人也是十分敬重。
“那就麻煩吳太醫了。”
湘回連忙上前將衛相宜扶住,寬大的袖間探出一隻白皙卻細弱的手腕。
皇后看著明顯瘦下去許多的女孩心疼不已,轉頭吩咐身邊嬤嬤給膳房交待下去。
這一頭吳太醫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中給衛相宜細細的診了脈,半晌眉間舒展開,露出個笑來。
他起身對著皇后拱手:“回稟娘娘,公主雖然落了水,好在發現及時,如今只需要緩緩驚嚇,好好調理身體便無大礙。”
眾人喜上眉梢,衛相宜也展開笑顏。
“只是。”
吳太醫話鋒一轉,揪的在場人心一緊。
“公主體弱,為保血氣,老夫會開幾副藥,公主喝上幾日即可。”
眾人提起的心落了下去,衛相宜卻苦了臉。
她張張口,剛想辯駁自已不用喝藥,就被皇后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皇后轉頭對著吳太醫笑道:“本宮知曉了。”
隨即她睨了一眼湘回,慢悠悠道:“湘回,好好伺候著公主喝藥,若再讓本宮發現熙萃宮的花兒枯了,唯你是問。”
湘回看著自家殿下一點點垮下來的小臉,努力憋著笑朝皇后躬身。
“奴婢知曉了。”
殿內眾人聽了皆是忍俊不禁,這話雖是對著湘回說的,可這暗暗的意思在提誰大家心裡都門兒清。
“好了,都下去吧。”
皇后揮了揮手,眾人躬身行禮退去。
殿內只剩下母女兩人,皇后又事無鉅細的問了她身體狀況,方才肅了些臉色問道。
“皇兒,你落水那日身側可有旁人?”
久居深宮的皇后心知這宮裡哪有那麼多意外。
嫡公主不識水性滿宮皆知,平日皇兒對待熙萃宮上下也是寬容仁慈無比,若非有人指使,那些奴才哪裡敢放著嫡公主一人待在湖邊,甚至還“不慎”落水。
她本想將熙萃宮上下送進慎刑司拷打,但那些奴才早在事發之際就被盛怒之下的永帝下令杖斃。
唯一一個湘回還是因著去太后宮裡替公主送佛經才逃過一劫,在皇后的求情下被打了一頓板子了事。
衛相宜聽著皇后的疑問也是蹙起眉來,上一世她落水後,熙萃宮上下被杖斃,只留了一個不知情的湘回。
她醒來后皇後說了一模一樣的話但她那時被嚇著了,撲在皇后懷裡嗚嗚直哭。
永帝來後對她多加安撫,更是隱隱透出要徹查此事殺光那些人的意思。
衛相宜被他語氣中的狠戾血腥嚇壞了,主動安撫他們是自已不小心摔下去與旁人無關,又勸他不能濫殺無辜留下惡名,這才打消了皇后的疑心。
可如今想想……衛相宜冷笑一聲,嫡親女兒被害,他作為君父,不但沒有及時查清真相,反而將知情者全部殺人滅口,事後更是不惜恐嚇親女,利用她小孩子生來的憐憫為幕後之人掃除危險。
恐怕不得不讓人深思,這般大動作,是要保誰?
想到上輩子葬身火海的悲慘下場,想到衛岑靈和傅知庭他們揹著她苟且,想到母后走後永帝藉著莫須有的巫蠱罪名將她軟禁寢宮……
衛相宜心中的恨意便洶湧。
察覺到面前的小人兒情緒波動,皇后怕自已引得她想起不好的回憶,忙道。
“這些也是母后胡亂猜測,皇兒不要多想,萬事有母后呢。”
安撫性的話語讓衛相宜情緒平緩下來,她看著眼前豔麗逼人卻目光柔軟的女人,心裡也軟塌塌的陷下去,將頭鑽進皇后懷裡撒嬌。
“母后~”
皇后被她拱的哭笑不得,抬起手指點她的腦袋。
“你啊。”
“母后查吧。”
懷中人兒卻突然抬起頭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澄澈。
“兒臣不記得身邊有沒有人,但兒臣有感覺是被人推了一把才摔下去的。”
皇后周遭氣勢冷冽下來,怕嚇著衛相宜,她努力柔和了面色。
“母后知道了,皇兒乖乖睡一覺,母后晚點來陪你用膳。”
聽她這麼一說衛相宜放下心來,緊繃的神經一鬆,倦意便襲來。
她順勢躺了下去,皇后幫著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將湘回喚進來伺候。
她走出殿門瞬間氣勢就變了,印嬤嬤跟著她多年,知道怕是小主子的事有蹊蹺。她垂下頭,恭敬的等著吩咐。
“阿印,你親自去查查闔宮有誰那日見過皇兒身邊的人,查到不必稟明陛下,直接送往慎刑司,給本宮問出真相,生死不論!”
印嬤嬤並未多問,只頷首領命。
皇后立在簷下,眉眼有些陰冷。
深宮吃人,她年少入宮,在裡面糾纏半生,幾乎耗盡心力。
皇兒是她懷胎十月拼了命生下來的,是她的心肝,旁的人只能捧著敬著。
若是有人膽敢起了害她的心思,那就拿自已的命來賠吧。
不稟明永帝也是她對他起了疑心,前些日子她為著皇兒的事擔憂,無心想細枝末節。
如今倒是閒出心思來思考,永帝那番急切的打殺奴才,究竟是為了皇兒的事急火攻心,還是……有旁的什麼心思?
衛相宜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一幀幀熟悉的畫面走馬觀花一般融成她的噩夢。
夢裡火光沖天,哭喊四起。
她彷彿回到了火燒熙萃宮的那天,入眼一片焦黑。
她無助的抱著湘回漸漸冰冷的身體,一遍一遍呼喊
父皇…來人…救命…
衛相宜猛地驚醒坐起,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溼。
“怎麼了公主。”
湘回侍立在外間,聽見裡邊動靜忙掀開簾子走進來,“可是做噩夢了?”
衛相宜看著她搖搖頭,還未張口,殿外突然傳來尖利的聲音。
“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