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的條目在系統裡堆成灰色的山，每一條都曾像顆火星，在眾人眼裡燃起過轉瞬即逝的希望。李兵對著窗外的月光點菸，打火機“咔噠”響了三下才打著火，橘紅色的火光在他佈滿胡茬的臉上明明滅滅，把皺紋裡的疲憊照得一清二楚。“我就奇了怪了，這人沒親戚朋友？死了好幾天沒人報失蹤？”他吐了個菸圈，煙霧在藍光裡打著旋兒，“就算是外來務工人員，總得有個老鄉、工友吧？”張輝翻著死者的衣物清單，滑鼠在“藍色滌綸工裝，左胸口袋有工具別痕”的字樣上停住：“你看這工裝，左胸有個長方形的壓痕，像是常年彆著什麼工具，可能是司機或者維修類工作。”
凌晨兩點半，資訊系統突然“叮”地彈出提示框，三十一條疑似匹配結果像群魚似的湧出來，研判室裡死寂的空氣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小林的眼睛瞬間亮了，睏意跑了大半：“系統根據身高、年齡、體力勞動特徵加權篩選的，匹配度都在75%以上。”他的手指在觸控板上飛快滑動，螢幕上的照片一張張切換，“咱們一條一條過，寧可錯殺三千，不能放過一個。”第一條“孫浩”，快遞員，身高對但年齡差六歲；第二條“周健”，廚師，有右手傷但左胸無工具別痕；第三條“吳亮”，裝修工人，所有特徵都吻合，卻在半年前因詐騙罪入獄，現在還在服刑。
“這系統智慧個屁，”李兵把第三條拖進排除欄，滑鼠拖拽的軌跡在螢幕上留下殘影，“服刑人員都能算進來，程式設計師是豬腦子嗎？”他的指甲在“體力勞動”標籤上颳了刮，突然停頓，“等等，法醫說手掌有老繭，左胸有工具別痕，可能是經常開車的，比如貨車司機、網約車司機之類的。”張輝眼睛一亮，立刻調整搜尋條件，在關鍵詞里加入“司機”“貨運”“網約車”，系統載入的進度條緩慢爬行，最終重新篩選出十二條結果，其中“張國軍”的名字像塊磁鐵，牢牢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張國軍，40歲，貨拉拉司機，”小林念著資訊，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身高175cm，身份證照片顯示是單眼皮，左胸習慣性別著圓珠筆和記事本，有明顯壓痕。9月10日晚上接單後失蹤，至今未歸。”他把張國軍的證件照和法醫提供的顱骨復原圖並排放在一起，螢幕被分成兩半，兩張臉的眉眼輪廓驚人地相似，都是高眉骨、塌鼻樑，連嘴角那顆不太明顯的痣都長在同一個位置。李兵突然一拍大腿，椅子被他晃得差點翻倒：“就是他！你看這眉骨，都是眉峰突出的，還有這招風耳！”
張輝卻盯著照片裡的手部特寫皺眉，手指在螢幕上放大細節：“系統說右手食指有舊傷疤痕，但死者是新鮮斷裂，而且張國軍的失蹤時間是9月10日晚，咱們推斷的死亡時間是9月10日晚8點至12點，時間完全對得上，但得看更詳細的特徵。”他調出張國軍的入職體檢報告，“血型A型，與死者的血型一致；還有這個，”他指著個人資訊裡的“特殊標記”欄，“左肩胛骨有顆直徑0.5cm的黑痣，法醫報告裡沒提，但屍檢時可能被衣物遮擋了。”
這個發現像電流竄過疲憊的神經，小林立刻聯絡貨拉拉平臺：“查張國軍9月10日的接單路線！”李兵翻著張國軍的考勤記錄，9月9日的收車時間是晚上10點25分，工作服登記為“藍色滌綸工裝，編號158”，與死者衣物顏色和款式完全一致。“還有這個，”他指著一條工作事故記錄，“去年在送貨時被客戶家的狗咬傷過右手食指，留下疤痕——這和死者右手食指指甲斷裂的位置完全吻合！”
就在這時，貨拉拉平臺回電：“張國軍9月10日的接單清單顯示，最後一單是安居小區3號樓，約定送達時間是晚上7點半，之後就沒再接新單，APP定位在安居小區內消失。”張輝的目光落在張國軍的車輛資訊上：“他駕駛的白色麵包車還停在安居小區東門停車場，9月10日晚11點後就沒動過！”小林突然發現張國軍的緊急聯絡人是他的妻子劉芳，電話顯示歸屬地就在本市。
凌晨六點半，張輝撥通了劉芳的電話，聽筒裡的鼾聲突然停了。“誰啊？大半夜的……”劉芳的聲音帶著宿醉的沙啞，還夾雜著打哈欠的氣音，當聽到“張國軍”“屍體”等詞時，突然爆發出哭腔：“我老公失蹤三天了！我以為他跑長途送貨去了……他右手食指是被狗咬過，有道疤，左胸口袋總揣著筆和送貨單，上週還說工裝口袋磨破了要換……”
確認的鏈條在黎明前的黑暗裡一點點閉合。張輝讓技術科調取張國軍的DNA檔案，那是他入職時留的，與死者的生物檢材加急比對。李兵對著張國軍的送貨路線圖出神：“9月10日晚，他送完最後一單往車那邊走，肯定是在小區裡出了事，”他指著路線圖上的紅點，“3號樓到東門停車場，正好經過水箱位置。”小林已經在查張國軍的社會關係，“他最近在跟一個客戶追討運費，對方是個開建材店的，叫李強，兩人上週還在電話裡吵過架。”
凌晨七點整，窗外的天空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透過百頁窗的縫隙，在地上投下細長的光斑。技術科的小王推門進來，手裡拿著份剛列印好的報告，紙頁邊緣還帶著印表機的餘溫。“比對結果出來了，”他把報告遞給張輝，聲音裡帶著熬夜後的疲憊，“親權機率大於99.99%，死者就是張國軍。”張輝把報告拍在桌上，“啪”的一聲，驚醒了打盹的小林。晨光剛好落在“張國軍”三個字上，投下金色的條紋和波紋，像給這個名字鍍上了層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