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臨真伸手一握,她前方數個陰氣圓籠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天神巨手握住,捏緊。
那數個陰氣圓籠互相撞擊,擠壓,內裡數名劍師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嚎,接著便是骨骼碎裂的爆響聲。
竇臨真的強大,已經完全超乎葵田之中各方觀察使的預料,馮束青那一劍天瀑,已經完全重新整理了他八品最弱的風評,然而正面擊潰馮束青這一劍之後,竇臨真自己似乎沒有受到任何的損傷,她的神通力量似乎也沒有任何的衰弱。
然而此時,竇臨真的眉梢不可察覺的微微往上挑起。
那數個陰氣圓籠崩碎,內裡劍師被她一舉擊殺之後,她看到那些散碎的陰氣如薄薄的霜花飛起,卻並不消散,而是漸漸圍繞著這片葵田旋轉,在斷絕著天地元氣和她的聯絡之外,似乎還在遮掩著什麼。
而且令她有些難以理解的是,和她一起衝入此間的安知鹿的傀儡法身,卻始終躲在她的身後,將她當成盾牌一般。
他在等待什麼?
或者說,他和自己一起衝陣,其實有著別的想法,是在等待自己真氣耗竭之時?
她覺得安知鹿之前不可能如此,正是因為這種反常,所以她心中不可避免的產生了懷疑。
然而也就在此時,她耳廓之中響起安知鹿的聲音,“對方要讓我們誤以為只是一場試探,但他們卻已經在此間佈置了殺局,從現在開始,你不要隨意出手,你保留真氣,殺死竇氏那兩名叛徒之後,你要不惜一切代價,趕緊離開。我會給你爭取時間。”
竇臨真不知安知鹿為何會如此確定的說出這樣的話語,但在下一剎那,她知道了原因。
她豁然抬首。
被灰色的霜塵籠罩的這方葵田的半空之中,出現了一柄銀色的小劍。
那柄小劍還沒有很多婦人的髮簪大,然而在她的感知裡,卻是一座山的重量。
錫山劍!
韋氏昔日的大修行者韋平野遊歷江南時所煉製而成的神通物。
他在江南的一處已經採伐一空的錫礦之中,感知到礦石雖空,然而地脈之中的氣息卻似乎還在不斷想要和那些礦石產生聯絡。
他就此心有所感,以那處錫礦之中的殘渣煉製成了一件神通物,名為錫山劍。
此劍之強大,在於溝通地氣,它溝通地氣產生的氣機,會像一座小山一樣壓在對方修行者的身上,令對方舉步維艱。
京兆韋氏在修行者方面一向不算高調,大唐立國十三年後,被封江南侯的韋平野離開世間,在他之後,韋氏後來到底還有沒有八品,外界一直沒有定論,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看著皇帝以及各頂級門閥對於韋氏的態度,所有人便可以斷定,韋氏若非存在一名和韋平野一樣的極為厲害的八品,那就是擁有不止一名八品。
但哪怕是竇臨真這樣的存在,也根本不知道韋氏的八品到底是一個特別厲害的,還是有幾個八品,更不知道韋氏的八品到底是誰,到底擁有什麼樣的手段。
“這是錫山劍,它的厲害之處,在於可以始終不讓我們觸碰,但卻形成獨特的神通場域,令我們負重如山,讓我們每走一步都消耗比平時多出數倍的真氣。”她微眯著眼睛看著天空之中那柄銀色小劍,聲音微寒道,“這人既然擁有韋平野的錫山劍,那他很有可能還會韋平野的流沙槍。”
“我不管他什麼槍,既然他想要殺你,那我也可以設法殺他,若是這柄錫山劍對你我也有用,你也可以設法將其收取!”安知鹿的聲音在她耳廓之中響起。
竇臨真的眉頭深深的皺起。
她此時還不知道安知鹿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然而就在下一剎那,她感到身後那尊傀儡法身緩緩垂首的瞬間,她反應了過來。
……
葵園小院的靜室之中,韋氏的那名布衣男子靜靜看著錫山劍所在的天空,也就在此時,他身旁那名中年文士卻是微微垂首,他的目光落向窗外的那條小河。
這條小河並非是新闢的河道,而是這一片葵田之中本來就有的河道,它存在的時間恐怕比這些葵田還要久遠,它的底部有很厚的淤泥,長滿了水草,原本水流很清澈,但因為大量的民夫在兩三日的時間內拼命的挖渠,溝通所有河道,將葵田變成一個個水系環繞的圍場,此時這條小河之中的水混雜著大量的泥水,顯得十分渾濁。
當他的目光落在河面上時,渾濁的河水之中,似乎有一道陰影,就像是一條大魚在其中擺動著身體,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轟的一聲爆響,整條河道炸開,淤泥與河水在磅礴力量的衝擊下,變成衝向高空的粉末狀濃霧,然後墜落如雨。
一道絲毫不帶生機,和河水的溫度完全一致的身軀,無比強橫的從河底飛出,身上的真氣瞬間將這間靜室轟塌半邊。
中年文士的呼吸驟頓,此時他已經想明白,他設局要殺死竇臨真,從而直接瓦解安知鹿和那些河北道門閥的聯盟,然而安知鹿也始終在尋找葵園之中真正的大人物!
在韋既白出手的剎那,他也終於確定了他們這些人的所在。
他的心中生出兇險的感覺,左手便很自然的拍了出去。
一道紫色的流光以尋常修行者都根本無法感知的速度瞬間洞穿水中衝出的這具傀儡法身的額頭,從後腦穿出,接著折轉回來,狠狠扎入這具傀儡法身的後心!
這是一柄一尺來長的紫玉色無柄小劍,它快得就像是真正的閃電!
此時黑色錦衣男子才發出一聲驚呼,他雙手十指才剛剛彈動,身前有詭異的氣流湧動,彷彿有一頭怪物要生成。
然而真正的怪物卻是從水中躍出的這具軀體。
這是一個相貌平平的年輕人,他的額頭和後腦都已經破開很大的洞口,然而這名中年文士控制的這柄小劍在狠狠刺入這具身軀的後心時,他發現自己的這一擊並未瓦解這具傀儡的行動能力,也並未能夠令這具傀儡體內的氣機徹底紊亂。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一種分外陰寒的力量就像是無數怪物的舌頭舔舐著他的這柄小劍,他彷彿隔著很遠的距離,被這具傀儡的驅使者看了一眼。
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氣機就此被記住,彷彿那安知鹿此時看著他,認真的說了一句,“我記住你了。”
他的心頓時往下一沉。
紫色的劍光正從這具軀體的胸口透出,這具肉身根本無法承受兩股可怖的力量的撕扯,身體表面已經顯出許多幽綠色的裂紋,但也就在此時,無論是這名中年文士,還是那黑色錦衣男子,還是身穿布衣的韋既白,此時卻都聽到了這具傀儡的口中響起了獰笑聲。
他的手中握著一柄看上去很古舊,佈滿銅綠的青銅長劍。
此時這柄青銅長劍也化為流光,刺向韋既白的胸口!
轟!
韋既白往後飛退。
他腳下真氣爆發,瞬間將這間靜室所在的地面全部撕裂,他的整個人以恐怖的速度撞碎半間靜室,與此同時,他將錫盒放置身前,擋住襲來的劍尖!
青銅長劍刺中錫盒,整柄長劍頓時如同真正的朽劍一般碎裂,接著是這具傀儡的手臂,乃至整個身軀,都瞬間崩碎,然而這柄青銅長劍的碎片,卻是如無數箭簇繼續向前,衝擊在韋既白的身上!
噗噗噗……
韋既白的布衣上出現了無數裂口,鮮血如同熱粥一樣湧出。
黑色錦衣男子此時身前形成一尊彷彿是黑油凝成的軀體,就像是一尊表面融化了的黑色神像,然而這尊黑色神像雙手擊出時,只是擊中了那具傀儡崩碎的身體。
砰!
他心中駭然,眼睜睜的看著韋既白狠狠墜地。
錫山劍開始墜落。
竇臨真一直在凝神等待著,就在這一剎那,她一聲厲嘯,凌空虛握,順著她的力量拖曳,這一柄銀色的小劍帶著殘存的氣機,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小山在空中急劇穿行般發出恐怖的嗡鳴。
這柄銀色的小劍朝著那撫琴和吹笛的修行者衝去!
撫琴和吹笛的兩名修行者瞬間變色,他們身周同時掠出數名修行者,一道道強大元氣狠狠撞向那柄銀色小劍!
轟!
驚天動地的巨響之中,這些修行者身下的土地瞬間往下凹陷,也就在此時,竇臨真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些修行者的眼中瞬間充斥驚駭和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們甚至根本來不及猜測,到底是什麼造成了這樣的變故。
竇臨真的手已揮出。
啪!啪!
撫琴和吹笛的兩名修行者臉上各自出現掌印,他們就像是被各自被隔空打了一個巴掌,然而就在下一剎那,他們的頭顱和脖頸脫離,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