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驚秋沒有回答，反問道：
“你倒是捨得下血本，方才劫難中，天庭的星君神將折損人數還在諸家真聖之上，如此一來，誰還能指摘你們？”
鬥姆揚眉道：
“帝一沒告訴你，只要封神榜還在，這些神將哪怕戰死，也能瞬間歷劫歸來？若無這等手段，吾等天庭昔日何以吸納各方強者，統御浩瀚界海？”
季驚秋心中一震，封神榜？！
他試探問道：“打神鞭如今在誰手中？”
界海中的天庭，與他前世記憶中的天庭雖不是完全相似，卻也有著不少重合。
三寶如意，封神榜……
鬥姆冷笑道：“怎麼，帝一沒告訴你此物就在他手中？”
這番話透露出來的資訊太多，也讓季驚秋隱約猜到了鬥姆和天庭的真正所圖。
百紀前，統一界海者是為天庭，難怪鬥姆之前敢斷言從未聽聞過什麼“世尊”。
而避世已久的天庭重現於世，即將恢復歸真道行的鬥姆元君，真正所圖是整座界海？
封神榜加上打神鞭，這就是天庭以神道統御界海的倚仗？如果真的對照前世，這東西至少能冊封三百六十五尊神明……
在鬥姆當著眾聖的面邀請下，季驚秋嘆息一聲，最終應下了她的邀請。
這一幕，哪怕各方隱隱猜到了結果，依舊神色鉅變。
包括鳳鳴、空冥等人在內，傾向於季驚秋的一眾諸聖，無不神色凝重。
世尊選擇加入了天庭？是為了共扛這寂滅大潮？
在場中，來自各家的真聖皆陸續意識到了某些問題。
原本世尊和天庭分別代表百紀前的一方勢力，但現在兩家卻選擇了聯手。
天庭深處，更是鎮壓著這等恐怖的大災。
界海中，誰人還敢動天庭？
不怕玉石俱焚？
而天庭以“共渡大劫”為由，近乎是挾天子令諸侯，各方門庭又該如何回應、面對？
“界海又要變天了……”
有真聖喃喃。
原本隨著諸多隱世門庭、大道祖地的出世，界海格局本就一變再變。
而現在隨著天庭的出世，有極大可能波及、蔓延整座界海的災害也隨之現世。
而這時，鬥姆元君再次揮出一記重錘，砸在眾聖心底：
“百紀前，天庭昔日為了對抗大劫，鑄下一件天地社稷神器，名為封神榜。”
眾聖面露驚疑。
封神榜？顧名思義，是能赦封神靈？可他們皆為真聖，本就站在塵世的最巔峰，不死不滅，為何要轉神道一途，難不成這封神榜還能助他們登臨超脫不成？
“名登此榜者，死後真靈不散，只要封神榜不損，立即就能復生歸來。”鬥姆元君繼續道。
僅是這一點，諸聖也只是互相看了眼，有人意識了什麼，問道：
“是不論地點？”
鬥姆元君點頭：“只要是界海內，哪怕是無形無質，無所不在的寂滅潮也難以湮滅榜上有名者的真靈。”
眾聖這才稍微動容，這一點就已遠遠超越了真聖的不死不滅。
“此榜一共可以冊封三百六十五位正神，附屬小神八萬四千位。正神中，以五帝為首，皆為神道之祖，天庭之主——”
這番話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諸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眾聖轟然變色，不敢置信地緊緊盯著眼前的女子天帝。
“五位大道祖？！”有人當場失聲道。
鬥姆元君平淡道：“天庭鼎盛時，確有五位大道祖，但如今僅剩果位殘餘，為了共抗大災，天庭願拿出剩下三尊果位，助力後世生靈登頂道途之巔，共抗大災。”
眾聖徹底坐不住了，如果說寂滅大潮就像一把無時無刻不懸在頭頂的鍘刀，那麼這位此刻丟擲來的，就是令所有人都為之瘋狂的登天階梯！
“敢問天帝，如何名列封神榜？！”
“天帝！五帝之位如何評判歸屬？”
“三尊大道祖的果位……將以何種方式擇主？”
望見這一幕，季驚秋眸光深邃，這位數計並施下，接下來的天庭註定將成為整座界海的中心……
鬥姆元君目光掃過在場諸聖，嗓音平靜而威嚴道：
“天庭會重開‘萬道爭流’，凡界海生靈，皆可參與。此次選拔的，也是願為界海力抗大劫者。”
隨後，眾聖紛湧而上，生怕落了後，爭先恐後詢問天庭封神榜，與寂滅大潮的事。
很快，諸聖紛紛告辭，鬥姆沒有阻攔，遣神將送諸聖離去。
諸聖在離開天庭時，發現竟能主動選擇“出入點”，方知天庭共有四座天門，分別連通了界域的四部。
隸屬於不同門庭的諸聖，選擇了就近天門，離開了天庭，迅速返回門庭，將天庭內發生的事宜相告。
空冥等人也匆匆離去，鳳鳴三人原本是想留下兩人，但季驚秋搖頭，讓他們儘快回宮，找到秦師叔，告訴他幽界幕後真兇已經露出真形。
三人心中疑惑，卻還是依循他的意思，第一時間離去。
最終，唯有聖王留在他的身側。
當最後一位真聖的身影離開行宮，宮內僅剩下季驚秋與鬥姆元君，還有站在季驚秋身後的聖王。
鬥姆元君轉身望向季驚秋，絲毫沒有將聖王放在眼中，唇角微揚道：
“季世尊以為，這番餌料下得可夠分量？”
“餌下的太多，未必是好事。”季驚秋平靜道，“也有可能招來足以撞翻漁船的大魚。”
鬥姆元君笑吟吟道：“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看看這世間可還有能撞翻我天庭的大魚。”
“五方五帝，除去中央天帝，你是想讓界海四部陷入內亂，最終分別抉擇出一方勝者？”
季驚秋看向鬥姆，繼續試探道，
“可你別忘了，打神鞭不在你手裡，就算你冊封滿封神榜的位置，在手執打神鞭的帝一眼中，依舊不夠看。”
對於季驚秋猜到自身想法，鬥姆元君毫不在意，為帝者，當禁鬼蜮伎倆，所以她用的皆為陽謀，堂皇正大。
就算有人猜到又如何？
界海中，誰能拒絕三位大道祖的果位？
“帝一果位皆失，不足為懼。”鬥姆元君看向季驚秋，忽然玩味道，“不如，讓季道友替我，替天庭，去剷除帝一，奪回打神鞭如何？”
季驚秋神色平靜道：“求之不得。”
鬥姆元君看著季驚秋半晌，最後笑道：
“還是算了，帝一老奸巨猾，你未必是其對手，出現意外可就不好了。季世尊，我現在可是對你非常期待。”
“承諾你的東西和人，已經送去了你那位附屬神那，我還為你找了一位護道者，免得出現意外，畢竟你現在道行還低。”
“去吧，早日一統冥土。”
季驚秋心中起疑，為何他感覺這位對他的態度，有些奇怪？
當季驚秋帶著聖王離開了行宮，一道黑影浮現在鬥姆元君的腳下。
“寂滅潮已經重新關閉。”
鬥姆元君頷首道：“你做好準備，季驚秋也不算說錯，界海各家門庭可沒那麼安分守己，勢必會潛入探查。”
“我怎麼覺得，你對他的態度好像很奇怪？”黑影不由問道，“是因為帝一？”
“你是指季驚秋？”鬥姆元君反問，望向虛空，哪怕季驚秋已經離去，可依舊不能逃脫她的目光。
她斂去嘴角的笑意，眸光幽深道：“這傢伙身上有些不對勁，我之前原以為他真是百紀前的存在，可隨著接觸越多，我方才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和那人有些相似。”
“誰？”
鬥姆元君選擇了沉默，許久才道：“你沒見過他。”
隨後，她又道：“當年帝一他們一直在追尋一個地方，甚至還包括了那位天庭建立者。”
黑影頓時瞭然，淡淡道：“你是指彼岸？傳說中的萬界歸一之地，最古界域，一切的源頭……但那只是一個傳說而已。”
鬥姆元君緩緩道：“季驚秋身上，有屬於彼岸的氣息，很淡，且不符合常理，卻又真實存在，以至於我之前都認錯了。”
“嗯？”黑影猛然道，“你說什麼？！你見過彼岸？若無見過，你憑什麼說他身上有屬於彼岸的氣息？”
鬥姆元君看向黑影，目露異色：“你所在的天地，窮其無盡時光，都未曾有人觸及到彼岸嗎？”
黑影沉聲道：“這只是個傳說！”
鬥姆元君笑笑，沒有過多解釋：“也許吧。”
而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季驚秋的背影上，就像試圖從他的身上找到某個地方的座標。
有人曾經說過一句話，令她至今記憶猶新。
如果你對自己沒信心，那不妨對別人多點信心。
……
……
內宇宙中。
季驚秋尋了一處靜地，私下分別找到了兩人一劍光，詢問了一個問題。
界海廣袤，納無垠宇宙天地。
他前世所在的宇宙，是否就藏在其中的某一處？
那麼是否有一種法門，能夠追溯前世所在世界的座標？
“轉世？”海拉狐疑打量著季驚秋的神態，“你還有前世？什麼時候的事？”
“季驚秋，你有空追尋前世的話，不如想想怎麼看到彼岸吧。”
季驚秋認真道：“我有種莫名的預感，我要想見到彼岸，就必須弄清某些東西。”
……
面對季驚秋的疑問，吾周突然說道：“季驚秋，還記得那個被你浸染天性的天君孔梟嗎？”
季驚秋微微頷首，不理解吾周為何突然提及孔梟。
“那你知不知道，海拉一直在任由你的佛性侵染她的神性，不僅是一種飱食，更相當於一種無形的道爭？”
吾周盯著季驚秋的眼眸，要驗證某件事。
季驚秋沉默片刻，這一點從他踏入天王后，就隱隱有些察覺。
海拉的愈發人性化，並非沒有根由，她無時無刻不在主動以自身的天性，或者說佛性，來侵染她的神性，以此從神性中誕生更多的人性。
就像是一步……從神到人的步驟。
但季驚秋沒有阻止，因為他不認為這是壞事。
“我明白了。”
僅僅是看季驚秋的反應，吾周就瞭然了某些真相，但他唯一還不確認，或者說抱有一線希望的，是這一切是否為木釋天佈下的局。
如果是的話……
他的真身，恐怕已經隕落了。
“你方才想問什麼？”吾周平靜道，“追尋前世足跡？如果你前世只是普通人，那會很難，普通人的一生註定沒有足夠作為‘錨索’的強大因果來為你指引歸途。”
……
“轉世身？”斬月劍光狐疑地繞著他轉了幾圈，小心翼翼問道，“你前世真是百紀前的存在？”
季驚秋搖頭，這點也無需對身邊人隱瞞，他以“生而知之”的情況來形容自己。
斬月劍光了然“點頭”：“難怪，果然是個天生變態。”
季驚秋：“……”
“尋覓前世所在座標……”劍光沉吟片刻，“倒也有幾種秘法，難易度不一，我將知曉的都傳你，你可一一試試。”
季驚秋點頭，問了一圈下來，終於有了成效。
劍光傳授了幾門秘法給季驚秋，後者簡單看了下，發現都與命運長河有關，而且是屬於界海的命運集合。
界海無垠界域天地，就像是所有的命運長河都有共同的起點和終點，從一點出發，分化億萬，最終又歸於一點。
也唯有這等地方，才可能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尋到前世所在的座標。
“你想好如何面對天庭與諸家門庭了嗎？”
劍光沉聲道，
“如果天庭的目標是整個界海，那女人邀請你加入的目的就顯而易見了，她是要借用你的身份，來率先拉攏元初宮在內，傾向於你的諸家門庭。”
“我想到了。”季驚秋點頭，“鬥姆根本沒有掩藏她的目的，包括放出封神榜的訊息，我們沒法阻止，她用的是陽謀，三位大道祖的果位……諸家門庭，誰能擋住這樣的誘惑？”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劍光嘆息道。
“天庭如今雖然勢大，卻也佈滿隱患，我們先做好當下能做的。訊息的傳遞還需要一段時間，靜待訊息的發酵。”
“另外，天庭真正的目的才剛浮出水面，封神榜只是他們的第一步。”
季驚秋低語。
此時此刻，他的主身已經帶著聖王，找到了地藏與蒼青所在的方位。
另外，此處還多了一位。
冥主。
已經剋制自身多時的聖王，在見到蒼青與冥後，意識到季驚秋所言不虛。
他快步迎上，與兩位老友確認某些事。
季驚秋則來到了地藏前。
與此前相比，地藏身上多了一份神聖與厚重的氣息。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天帝真的就這樣將此方冥土的大半權柄，都交予了地藏！
“世尊。”地藏雙手合十。
季驚秋還禮，沉默許久，才道：“你是否覺得，我加入天庭的選擇是錯的？”
地藏佛唱一聲：“世尊要對自己的選擇有信心。”
“接下來，冥土這邊就拜託你了。”季驚秋輕聲道，“我要回趟幽界，收回兩道分身。”
“必盡全力。”地藏鄭重道。
季驚秋抬手一招：“出來吧。”
下一刻，虛空中走出數道身影，為首者赫然是少年模樣，笑容滿面，正是羅玄。
而他身後，則站著幾位面色難看到了極致的心尊等人。
他們的瞳孔中倒映出季驚秋的身影。
那位天庭之主所說的，當真是此人！
“你就是羅玄？”
季驚秋已然從鬥姆元君那獲悉了這幾位說不清是“護道者”，還是“監視者”的幾人的身份。
“你們是幽府的殘留？”
聽到幽府殘留，聖王幾人也不禁回過頭。
心尊等人注意到了在場的冥主，神色愈發難看。
原本站在他們面前的羅玄，則笑嘻嘻地走到了一旁，毫無為他們擋槍的意思。
季驚秋直接開口：“幽界命運長河的那人，現在處於什麼層次？”
心尊壓下了某些情緒，深知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那位如今自稱‘天幽’，是吾等祖師人魂的載體，其昔日本尊各位應該也認識——”
心尊看了眼蒼青等人。
“他就是太幽之主。”
聖王三人緊皺眉頭，剛要反問。
季驚秋打斷道：“我不在乎他是誰，我只他有什麼破綻。”
心尊猶豫道：“輪迴殿可以壓制他。”
“輪迴殿在何處？”
“幽府核心，你們進不去，那裡有祖師留下的後手！”涉及自家最後隱秘，心尊斷然道。
季驚秋忽然問道：“在這趟來之前，爾等幽府殘留，是否知曉冥土早已被天庭侵入的事情？”
心尊等人選擇了沉默。
季驚秋瞭然，搖頭道：“難怪幽府倒了，就算沒有諸祖圍狩，等幽主離去，有你們這些無能之輩在，幽府該倒還是得倒。”
對這番話，羅玄贊同的不能再贊同了。
心尊等人縱有殺死季驚秋的心，此刻也只能強忍著。
隨後，季驚秋又看向了羅玄：
“你就是那個心比天高，志在大道祖，卻蹉跎了不知多少紀元，身為魔祖羅睺的親弟，卻連超脫也未觸及的【無敵者】玄祖羅玄？”
羅玄嘴角扯了扯，發現這位似乎尤擅嘲諷，和往他人傷口上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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