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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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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8章 讓你終是求不得〔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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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術如何?

劍術通天!

之前被十二人仙人、其中天上劍仙便有四位,一起逼退三千丈,卻最終仍是隻有人間桃花劍神一人仗劍,重返此地。

鄧太阿一手倒持太阿劍,一手舉起,作雙指輕叩門扉狀,笑問道:“客又至,當如何?”

那座輝煌天門之內,終於沒了動靜。

————

此時,於新郎已經提著北莽種涼的頭顱返回拒北城。

徐偃兵向北涼邊軍要了一匹戰馬,再次提槍出城。

劍侍翠花留下內傷極重的年輕吳家劍冠,她面覆鐵甲,揹負古劍素王,為拒北城右翼騎軍開路。

朱袍徐嬰和呵呵姑娘同騎一馬,隱藏在左翼騎軍之中。

轟轟烈烈的拒北城攻守之戰,徹底拉開序幕。

###收官章一無他無中原

祥符三年,秋末。

那支參與一年一度秋狩圍獵的王帳大軍,非但沒有南下涼州關外,反而火速北上,徑直返回北庭京城。

皇帝陛下在秋狩期間,除了在某晚的畫灰議事上出現過,就再沒有露面,太平令與三朝顧命大臣耶律楚材一路陪同。

夜色中,宮闈重重,一間遠遠稱不上富麗堂皇的小屋內,燭火輕輕搖晃,非但沒有照耀得屋子亮如白晝,反而平添了幾分陰沉昏暗,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蟬噪林逾靜了。

一位老婦人面容安詳,安安靜靜躺在病榻之上,似乎在緬懷往昔的崢嶸歲月,又像是在追憶曾經風華正茂的青春時光。

床榻畔,身為北莽帝師的太平令坐在一根小板凳上,低頭凝視著那位兩頰凸出的蒼老婦人,她白髮如霜。

一手打造出北莽蛛網的李密弼更是舉止古怪,就那麼坐在屋門檻上,這一刻,這位讓無數北莽權貴都感到毛骨悚然的影子宰相,才真的像一位遲暮老人,寂寞且孤苦。

“陛下,可曾難受?”

太平令言語平緩,聽不出半點忐忑惶恐,也聽不出絲毫感傷悲痛,倒是有幾分不合時宜的罕見溫柔。

老婦人答非所問輕聲道:“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何朕不願接受天人饋贈,不願強撐著苟活四五年?”

太平令點了點頭,然後很快又搖了搖頭,仍是柔聲道:“都無所謂了。”

老婦人一笑置之,問道:“你覺得我那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傻兒子,率領麾下四十萬大軍,最後能打下那座拒北城嗎?”

太平令謹慎答道:“只要拓拔菩薩勝過徐鳳年,就是大局已定,別說十幾位中原武道宗師,再多十人,也無濟於事。退一萬步說,即便拓拔菩薩輸了,咱們也未必輸,陛下不用太過憂心戰事。”

老婦人雙手輕輕疊放在腹部,微微扯了扯嘴角,“憂心?朕全然不憂心涼州關外戰事,在將兵權交到耶律洪才手上後,朕就放下了。這孩子當了三十多年委屈太子,讓他意氣風發一次,母子之情,君臣之義,就都算互不虧欠。至於那裡戰火是燒到涼州關內,還是蔓延到南朝境內,朕一個將死之人,憂心什麼?又能憂心什麼?朕這一生,自認最擅長寬心二字。對人的愧疚,不長久,對己的悔恨,也放得下。這一生,前半輩子過得如履薄冰,可好歹後半生過得舒坦愜意,挺好。何況以女子之身穿龍袍坐龍椅,千古第一人,流芳百世也好,遺臭萬年也罷,後世歷朝歷代的青史之上,註定都繞不過朕的名字,此生有何大遺憾?大概沒有了吧。”

老婦人難得這般絮絮叨叨,更難得這般雲淡風輕。

老人嗯了一聲。

這位棋劍樂府的太平令,當年憤而離開草原,去往離陽中原隱姓埋名二十年,轉換身份十數個,遊歷大江南北,看盡世間百態,飽覽春秋山河。

世間讀書人千千萬,興許就只有那位禍亂春秋的大魔頭黃三甲,比這位本名早已被人遺忘的北莽帝師,更為“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了。

老婦人喘了口氣,問道:“趙炳和陳芝豹聯手,能不能一路北上打到太安城外?”

老人點頭道:“肯定能,如果不出意料,兩位叛亂藩王會故意按兵不動,只等咱們跟北涼邊軍這一仗分出勝負,否則太早拿下離陽京城,會擔心咱們退回草原,更怕咱們乾脆捨棄南朝疆域,果斷退至北庭,那麼就又是當初離陽趙室統一中原的尷尬格局,以燕敕王趙炳的性情,絕不會讓自己功虧一簣,到時候徐鳳年就真是下一位徐驍了,北涼還是那個尾大不掉的北涼,不划算。中原那邊唯一的變數,只在顧劍棠的兩遼邊軍,明裡暗裡,手握三十萬精兵,抓準時機,說不得就成了西壘壁戰役後的徐驍,而且顧劍棠絕不會坐失良機,畢竟離陽已經沒了那位雄才偉略的老皇帝趙禮,如今的天下也不再是當年的天下,當時徐驍劃江而治,不得人心,可顧劍棠一旦成功入主太安城,就將是順應天命,大不相同。”

老人見老婦人的精氣神還算好,便儘量簡明扼要地繼續說道:““中原值此亂世,武將當中,離陽盧升象許拱寥寥數人,身在風波之外,猶有機會擇木而棲,身處太安城的唐鐵霜之流,多半要下場悽慘一些。至於那些廟堂文臣,短命皇帝趙珣不去多說,趙炳趙鑄父子二人,無論是誰篡位登基,都願意善待那些讀書種子,唯獨左散騎常侍陳望此人,前途叵測,關鍵就看新皇帝到底是真大度還是假雅量了。”

老婦人自嘲道:“朕捨棄多活四五年光陰的機會,就要瞧不見那份波瀾壯闊的風光嘍,是不是錯了?”

太平令輕聲道:“若是陛下……”

老婦人好像知道這位帝師要說什麼,豁達笑道:“算了,世間後悔藥,最是寡然無味。朕不稀罕。”

太平令微笑道:“陛下是真豪傑。”

老婦人突然輕輕說了一句題外話,“李密弼,那名女子可以不死,但絕不能重見天日。”

坐在門檻上的李密弼愣了愣,以皇帝陛下剛剛能夠聽清楚的聲音說道:“曉得了。”

老婦人似乎又記起一事,問道:“南朝那個喜歡種植梅花的王篤,當真是一枚棋子?”

李密弼稍稍提高嗓音道:“雖然沒有確鑿證據,但我依舊可以斷定王篤是北涼的暗棋。”

老婦人感嘆道:“聽潮閣李義山,委實厲害。”

太平令流露出幾分由衷欽佩的神色,點頭道:“確實。”

李密弼問道:“那位冬捺缽王京崇,如何處置?”

太平令代勞答道:“他那一萬家族私騎,肯定已經與鬱鸞刀部幽州輕騎匯合,如今南朝兵力羸弱,就像一棟四面漏風的屋子,除非派遣高手死士暗中偷襲,否則拿他沒轍。不過這趟借刀殺人,多了這位冬捺缽,無非是讓刀子更快一些,無傷大雅。”

李密弼淡然道:“陛下真要他死,我可以親自出馬。”

老婦人笑道:“罷了,南朝那麼大一個地兒,就算朕雙手奉上,就憑北涼那麼點騎軍,也得吃得下才行,由著他們搗亂就是。”

說到這種涉及涼莽戰事走向的軍國大事,老婦人顯然有些疲憊了,也有幾分掩飾不住的心煩意亂,她緩緩閉上眼睛。

好像是想要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她不希望這一生走到陽間小路盡頭之時,仍是無法擺脫那些勾心鬥角和那些爾虞我詐。

老婦人強提一口氣,語氣猛然堅定起來,她那張乾瘦臉龐上也不復先前閒聊時的隨意神色,“朕只有三件事要交待,董卓必須拿下懷陽關!耶律虹材必須死在朕之前!慕容一族必須留下血脈,無論男女皆可!”

說到最後一句話,老婦人沒來由地哈哈大笑起來,歡暢至極,“多此一舉!那就只有兩件事了啊。”

老婦人今夜頭一次轉頭,望向那位勤勤懇懇為一國朝政鞠躬盡瘁的太平令,笑問道:“你可算學究天人,那你倒是說說看,是人算不如天算,還是天算不如人算?”

太平令心平氣和道:“因時因地而異,且因人而異,人算天算,歸根結底,都沒有定數。”

老婦人收回視線,不置可否,自言自語道:“一筆糊塗賬!”

長久的寂靜無聲,屋內燭火依舊昏黃。

老婦人小聲呢喃道:“天涼了……你們都走吧,我要好好休息了。”

秋高氣爽。

此時不死,更待何時。

太平令輕輕起身,然後彎腰作揖,老人久久不肯直起腰。

轉身走向屋外,李密弼站在小院臺階上,好似在等待太平令。

太平令關上屋門後,兩位老人並肩而立。

李密弼輕聲唏噓道:“還有太多事情沒有交代清楚啊。”

太平令不予置評。

李密弼突然冷笑道:“留白多了,你這位帝師的權柄就越大,陛下到頭來連顧命大臣都沒有留下名單,確實正合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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