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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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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1章 誰為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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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稀奇古怪的關係。我是來了神京一月後,才知曉有這麼一位世妹。”裴液把劍換了換手,“是以前越爺爺年輕時,結識的神宵道首,銀兒是人家的徒弟,我們從前也都沒見過。”

“原是這樣。”李縹青其實沒在意“世妹”兩個字,她是捕捉到“銀兒”這個親切的稱呼,“——你那個把劍浮在身邊的本事呢?好新奇。”

“哈哈,這個是我今天早上跟一位前輩剛學的。”裴液鬆開手,劍就浮在身邊,“真氣術【劍纓】,你瞧,我不用耗費心思操控的,而且人劍一體,誰若想偷我的劍,我兩眼一睜就醒了。”

“誰偷你的劍啊。”李縹青莞爾,伸出手指戳了戳飄過來的玉虎,“真神奇,像術士的手段了。”

“不過有些太引人注目。”裴液笑笑,重新捉在手裡,“只這一招,後面的不知能不能學到,說是東海劍爐的秘傳。”

“你剛剛上池時就用的,大家都說你像個神仙。”

“唉,你別老提這個了。”裴液一想起“裴液同好會”五個大字還是難以接受。

李縹青一笑:“其實也沒有什麼的,我一開始也嚇一跳,不過後來就想起博望城裡,也有很多人喜歡我的,只不過沒組成什麼‘李縹青同好會’罷了。”

裴液一怔,想起:“是哦,我那時候進武館,你來講劍,人們都很歡迎。”

“嗯啊。”少女兩隻手捉著劍垂在身後,溫聲道,“不能修行的人們總是對劍俠有所憧憬,蓋因覺得浪漫、可以信任,無論那有多麼虛無淺薄,總是一種愛,比陰謀、敵視和憤恨要好。”

“後者已經太多了。”她道。

“……是這樣。”

二人這時走到院口,看見了那襲立在院門邊的黃裙。

鶴杳杳不敢離得院門太近,因為怕有出入的人注意到她;她也不敢離院門太遠,因為怕裴液出門時看不見,跟丟了,一個人被留在陌生的地方簡直是噩夢。

她更不敢跟著進樓,因為裡面的人她一個也不認識。

於是裴液和李縹青走過來時,就瞧見這位女子優雅嫻靜地立在院門左側三丈,那裡有一片與裙近色的淡黃花叢,她把自己立在了最濃密處,宛如一株高得過分的黃花。

這裡沒有亭子,她就把一本小劍冊捧在臉前,神情認真地看著。

這選位堪稱精妙,若正常從院門經過,輕易絕注意不到她。

但她眼神顯然是敏觀六路的,裴液的身影一轉過來,她就即刻放下了劍冊,彷彿生怕少年把她看漏了。

但下一刻見到少年身旁的青裙少女,她神色一怔,竟然似乎又想把劍冊遮回臉上。

但裴液已叫她了:“鶴真傳。”

鶴杳杳有些僵硬地把劍冊放下來:“裴少俠……”

她看著少年旁邊靈氣盎然的青裙,李縹青也含笑看著她。

“這位……這位……”

裴液伸手介紹:“這是我在少隴博望時的……好朋友李縹青,也是玉翡山的掌門,她隨天山來的神京;縹青,這位是續道山真傳鶴杳杳,鶴鳧第三,很厲害,我剛才一直向她請教劍理。”

李縹青微笑一禮:“鶴真傳,久仰大名,剛剛我在露臺上已見過你了。”

“我,我是第一回見你。”鶴杳杳一抱拳,深躬一禮,“續道山掌門劣徒鶴杳杳,代敝師向李掌門問好!”

李縹青一驚,連忙笑著擺手。

又深深還了一禮。

裴液道:“這個時候你應該背同輩第一次見面的那個。”

“哦。”鶴杳杳臉一紅,卻沒有再背一回了。

裴液道:“我一會兒要離開天山別院,園子裡有續道山的隊伍嗎,我送你過去吧。”

鶴杳杳搖了搖頭:“我自己坐馬車來的。”

她猶豫了一下:“你如果不帶我回修劍院了,那順便把我帶到院門就好了,我可以去找車伕。”

“我帶你去……”裴液一怔,笑,“我午後回來可能很晚了,帶你去修劍院也沒劍可論……你總不能住修劍院吧。”

“我也可以過夜,沒關係。”

裴液愣:“主要是……沒你地方住啊。”

鶴杳杳好像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臉一紅:“哦。”

“你怎麼,不願意回續道山嗎?”裴液好像有些明白。

“因為落腳的地方很多人來拜訪……我在的話就要出來見面。”鶴杳杳低頭小聲。

李縹青想了想,微笑:“鶴真傳,要不你在這裡住幾天吧,我請天山給貴門發個請函,就說請你來講劍。”

“……”

“這裡雖然也沒什麼熟人,但天山的弟子都不會打擾你。”李縹青道,想了想,“如果鶴真傳不嫌棄,我也可以做你的熟人。”

“啊……謝謝李掌門。”

李縹青一笑,幾人一同往院外而去:“我先帶鶴真傳到處絕對無人的小閣安歇吧。”

鶴杳杳感激地看著她。

“鶴真傳和裴液是怎麼認識的?”裴液抱著小貓走在邊上,李縹青向鶴杳杳道。

鶴杳杳回憶了一下,很誠實:“我們是在城外柳鎮客棧見面的,一起吃了頓飯、住了一夜。”

裴液連忙插嘴:“在不同的房間。”

鶴杳杳茫然看他:“嗯啊。”

李縹青笑:“你別理他,他不知道在想什麼。”

“……”裴液兩眼瞪她。

天山別館確實很大,不過少女輕車熟路,將鶴杳杳帶到一個十分安靜的小閣,只看位置就已感受到絕無人打擾,每往幽深處走一截,裴液就瞧見鶴杳杳臉色放鬆一分,最後簡直像到了家一樣輕鬆。

裴液還真是第一次在這位女子身上看見輕鬆寫意的氣質,一時忽然理解那綽號“黃雲仙”,大概唯一適合與她共處的就是孤峰、閒雲、野鶴。

李縹青倚著閣門跟她聊了幾句,又喚來侍者吩咐妥當,安置好了這位續道山真傳。

然後兩人往園子而去,重新回到修劍院的席上,這裡也已人來人往,許多人見到裴液的面容都下意識避讓,也有人笑著頷首。

李剔水早已離席了,給裴液留了個回見的條子,姜銀兒倒是仍在原地,來見她的人也很多,少女雖不似鶴杳杳般怕人,但也是一樣喜靜的,這時候大約作為神宵真傳不得不立在六七人的圍攏當中。

裴液很難想她聽到的心聲有多麼雜亂,於是把李縹青留在邊緣,自己走到外圍立住,看著少女。

果然姜銀兒一眼就瞧見了他,寒暄幾句,把話題收了個尾後,便端正道:“世兄久等了,我這就來。”

眾人一回頭,瞧見這位鶴立的少年,沒什麼表情的嚴兄樣子,都做理解狀,姜銀兒小跑兩步到了裴液身邊。

兩人離了修劍院的席位,裴液偏頭微笑:“姜真傳,我等你什麼了,你為逃開而扯謊,我要上報令師了。”

姜銀兒瞪眼:“世兄引誘我的。”

“我引誘什麼,我只是站一下,沒料到‘絕不肯欺騙師尊’的姜道長也忒有悟性。”

姜銀兒面皮薄,好不容易一點小小的不正直被他揪住,臉上飛紅,微惱道:“世兄以後不要找我練劍了。”

但她話剛說完,注意到前面樹下一位青裙的陌生少女正含笑看過來,這時意識到少年一開始就是帶她往這邊過來。

她反應比鶴杳杳快,即刻斂了面容,先轉頭去看少年。

“我是來跟你告個別,順便救你出來的。”裴液道,伸手示意,“我現在和人出去一趟,晚上自己回修劍院,不必等我了。”

“……哦。”

李縹青抬袖抱拳:“【小白龍】姜銀兒當面,久仰大名了。”

姜銀兒茫然抬手,裴液有些不好意思,道:“這位是玉翡山掌門李縹青,我們有些事務。”

姜銀兒心中微驚,還禮道:“李掌門,我也……久仰大名。”

李縹青微笑頷首,卻瞧了裴液一眼。

姜銀兒看著這位秀麗的少女,乍瞧活潑,細看清銳,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探至深處卻是靜氣。

這時候她意識到自己竟然聽不見這少女關於自己的心聲,不禁又有些驚訝。

“我遠在少隴,恐怕沒什麼大名可仰。”李縹青道,“我和裴液許久沒見,且佔他一個下午,耽誤你二人習劍,甚為抱歉。”

姜銀兒連忙搖頭:“沒沒,我們其實也不怎麼合練,就只是常去同一個劍場而已,李掌門想佔幾天就佔幾天。”

李縹青莞爾:“我佔他幾天做什麼,他還要練劍打羽鱗試的。”

姜銀兒臉微紅:“我也……我也不知道做什麼。”

因著聽不見心聲,姜銀兒對這位少女更有一份額外的興趣與好感,她有些好奇地看著她,若不是世兄說有事,她其實挺想和她結識。

在李縹青看來,這乾淨的道家少女倒是另一種感覺。

自從身負傳心燭與鶉首後,絕大多數人的信念記憶在她面前都只隔一層薄紗。

她極少掀開去看,費時費力倒在其次,更因她深信人的思維不只是指導言行,言行反過來會深刻地塑造思維。

如果習慣了隨意觀覽他人心靈的深處,然後含笑觀賞他們言行的表演,那麼一定會漸漸對人本身也失去敬畏,自以為成了另一高貴的物種。

因為身負心燭,李縹青很清楚能看到這些幽微的隱患,她確實更習慣用它來剖析自己、一次次翻看自己的記憶。

不過即便如此、即便傳心燭不能捕捉人們淺層的心聲念頭,她也遠比以往更容易瞭解他人。在情緒的感知上她變得敏銳了許多,一個人心神是不是有執念缺漏,於她就像在平滑的絲綢下撫到了一塊異物,每個人的形狀都有不同。

裴液有很深很深的裂隙,撫過去時令她心裡重重一揪,周圍全是尖銳的或堅固的隆起,簡直扎手。

但他也有最熾烈的燭劍,像熊熊的大火。

令人難以想象這樣的一顆心怎麼平日表現與常人無二,也許是有鶉首的功勞。

而除了那深不見底的裂隙之外,她自己的形狀和裴液很像,也全是瘢痕崎嶇,不過每個傷口處不是在流膿,而是燒出了光明的火焰。

這是很稀少的狀態,李縹青今日在這位道家少女身上似乎看到了同樣的潛質。

她心燭純淨得令人凝目,心毒的顏色幾乎尋覓不到,只有純淨是天真,兼以堅固才是燭劍,那心燭紮根極深,堅銳如劍。

李縹青幾乎看到這顆純淨的心日後必然遭受的折磨,但也同時看到它的不可折志。

所以這時候她很快就明白為什麼少年對這位“世妹”的喜愛溢於言表了,她有些憐惜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姜銀兒有些驚訝,茫然對她笑了一下。

裴液道:“好了,我晚上就回劍院了,就是去辦些事情——你可以去那邊小樓找崔照夜她們,就不必在這裡受人打擾了。”

因著前番和少女提過幾回“李縹青”,這時兩人站在一起令他莫名不自在,忍不住再次打發。

“知道了。”姜銀兒其實還想再和這位縹青姐姐聊兩句,但瞧出世兄的彆扭,便乖乖離去了。

“你以後要好好照顧這位世妹。”李縹青望著少女的背影道。

“我知道。”裴液清楚她在說什麼。

又只剩下兩人,他確實輕鬆了不少,兩人一起往園外漫步,從前他想自己和縹青再相處會尷尬,現在才知是再加個別人才會尷尬。

他心裡還是很享受和少女單獨在一起的時光,哪怕一句話不說走走路也挺好。

李縹青大概也是同樣的感覺,兩人走出別館,沿著街道向北而去,也沒喚車馬。

天色有些燒起來了,染上一片片溫暖的黃。人馬熙攘,收攤的和擺攤的人交錯著。

“神京真的很漂亮。不過前些天我自己逛,沒人做嚮導,很多地方不曉得是做什麼的,還鬧了些笑話。”李縹青微笑。

“你有什麼不認得,我給你講。南邊我去得也不多,不過東城西城算是比較熟了。”

“嗯,所以牽你來給我帶路嘛。”

“你要去什麼地方,其實我也不一定知曉,不過我們可以打問。”

李縹青笑:“你肯定知曉,齊居士說你早上才從那兒出來,才讓我找你指路的。”

“……”

“我去修文館拜訪一下晉陽殿下,你要是不願意進去,把我帶到門口就行了。”少女認真道。

她有些促狹地看著他,但裴液是真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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