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左右兩側,那承載著血與火、功與德的岔路幻象,如同破碎的琉璃鏡面,驟然崩塌、消散!那些震耳欲聾的廝殺聲、虔誠的祈禱聲,連同瀰漫的血腥與飄飛的紙錢,盡數化作兩道流光溢彩的長河,呼嘯著倒卷而回,融入他們腳下那閃爍著暗金光芒的因果紋路之中!
腳下的暗金光芒不再冰冷幽暗,反而變得溫潤而厚重,如同擁有了生命般在他們身後緩緩升起、交織,最終形成了一道堅實無比、流淌著歲月與命運氣息的暗金屏障!
原來此關真意,並非是要他們去審判或沉湎於過往的功過是非,而是要他們領悟並坦然接受:所有的選擇,所有的因果,無論善惡悲喜,最終都會形成一個完整的閉環,沉澱於你走過的每一步,成為你立足當下、邁向未來的……基石與重量。
再往前行不過數步,空氣中的氣息陡然變得無比沉重粘稠,彷彿揹負了千鈞無形的枷鎖,每一步都需耗費極大的心神。
葉昭鳳似有所感,低頭看向自己的肩頭。只見那裡,毫無徵兆地浮現出一道淡淡的、卻異常清晰的血色痕跡!
那痕跡並非傷口,更像是一種烙印,帶著陰冷怨毒的氣息,彷彿有無數細小的冤魂在其中哀嚎——那正是當年為了在殘酷的奪嫡之爭中勝出,她不惜構陷、逼死一位素有賢名的皇叔時,所留下的無法磨滅的業力印記!
與此同時,楚凡抬起自己的手腕。那裡,纏繞著一縷縷灰黑色的、如同毒蛇般蠕動不息的霧氣。霧氣之中,隱約可見幾張扭曲痛苦、充滿怨恨的面孔在無聲咆哮——這是他為了確保葉昭鳳能順利登基、坐穩帝位,在暗中以雷霆手段剷除那些頑固不化的門閥世家、朝中重臣時,所揹負的血腥“業障”!
「業力顯形」四個冰冷、沉重、彷彿由無數怨念凝聚而成的古篆大字,在瀰漫的霧氣中沉沉浮浮,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審視與壓迫感。
“這些業……終究是藏不住、躲不開的。”葉昭鳳抬起手,指尖輕輕撫過肩頭那道冰冷的血痕烙印。觸感冰涼刺骨,帶著深入骨髓的怨毒,卻已不再有當年的刺痛與驚惶。她曾以為那些暗室中的密謀、見不得光的算計,早已隨著對手的消亡而煙消雲散,卻不知每一筆沾染的血債,每一個違背本心的抉擇,都早已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刻入了她的靈識深處,成為無法剝離的一部分。
此刻顯形,不過是塵封的疤痕被揭開,提醒著她來路的荊棘與代價。
楚凡手腕上的灰黑霧氣彷彿感受到了他的注視,蠕動得更加劇烈,其中一張扭曲的面孔甚至猛地撲向他的手指,帶著噬骨的恨意,卻在接觸到脫凡境護體靈光的剎那發出無聲的尖嘯消散。他沉默地看著,眼神深邃如古井,無悲無喜,只有一種歷經滄桑後的平靜與承擔。業力如影隨形,是力量帶來的責任,亦是前行路上必須揹負的重量。
腳下的暗金色因果紋路,彷彿也感受到了這沉重顯化的業力,光芒微微流轉,發出低沉的嗡鳴。前方的霧氣更加濃重,彷彿預示著更深的考驗即將來臨。
楚凡垂眸,望著手腕上纏繞不息的灰黑色業障霧氣,那霧氣中隱現的怨毒面孔還在無聲嘶吼。他非但沒有絲毫畏縮,唇角反而緩緩勾起一抹釋然又堅定的弧度:“業力如影隨形,如跗骨之蛆……可你我這一路走來,何曾因懼怕留下業障而躊躇不前?”
他抬眼,目光如炬,穿透重重迷霧,直抵葉昭鳳眼底,“若時光倒流,重臨那血火交織的藩王之亂,面對滔天反叛,你會因畏業而手下留情、優柔寡斷嗎?”
葉昭鳳迎上他洞悉一切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眼底掠過的是淬火寒鐵般的決絕,聲音斬釘截鐵:“不會!”
“若再給我一次機會,面對那些意圖顛覆你帝位、動搖國本的豺狼虎豹,”楚凡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我亦不會有半分猶豫!”
“那便足夠了。”楚凡低沉的話語如同定海神針,他寬厚的手掌緊緊握住她微涼的手。兩人心意相通,周身脫凡境的靈力不再刻意壓制排斥,反而如同潮汐般自然流轉開來!那些盤踞在葉昭鳳肩頭的血色業痕、纏繞在楚凡手腕的灰黑霧氣,如同嗅到血腥的藤蔓,瞬間瘋狂蔓延,爬滿他們的手臂、肩頸、甚至面頰!
然而,就在業力徹底顯形、彷彿要將他們吞噬的剎那,異變陡生!
那猙獰刺目的血色業痕,在純淨靈力的沖刷下,竟如同被無形畫筆點染,絲絲縷縷地暈開、變幻!朵朵栩栩如生、傲雪凌霜的紅梅,在葉昭鳳玄色帝袍的肩頭、袖口次第綻放,帶著一種歷經劫難後的悽豔與堅韌!
而楚凡手腕上那些糾纏的灰黑霧氣,則如同被馴服的墨龍,絲絲縷縷沉澱、凝聚,化作深沉內斂、充滿力量感的墨色雲紋,蜿蜒纏繞在他的袖口與衣襟邊緣,彷彿古老圖騰,訴說著過往的重量與擔當!
“業力……從來不是禁錮前路的枷鎖,”楚凡的聲音帶著一種勘破虛妄的明澈,他抬手,指尖輕輕拂過帝袍上那朵新綻的紅梅,“它是我們一路行來,踏破荊棘、負重前行的……烙印與勳章。”
當業力顯形的沉重霧靄終於緩緩散去,前方並非預想中的晦暗,反而驟然亮起一片溫暖祥和、彷彿包容萬物的金色光芒!無數細小的、如同螢火蟲般的金色光點,從腳下的石地、四周的霧氣中輕盈湧出,匯聚成一片金色的光之海洋!
光點在空中自由飛舞、組合,清晰地映照出一幅幅充滿生機的畫面:有他們當年開倉放糧,救活的萬千流民在重新煥發生機的田野間揮汗如雨,臉上洋溢著對未來的希望;有他們力排眾議設立的官辦學堂裡,傳出稚童們清脆響亮的琅琅讀書聲;
甚至還有遙遠的邊疆烽燧之上,戍邊計程車兵們對著營帳中他們二人的畫像,虔誠而感激地深深叩拜……這些承載著萬民感念的金色光點,如同擁有生命般,溫柔地落在他們身上、融入那新生的紅梅與雲紋之中,帶來一種深入骨髓的暖意與慰藉,如同久旱逢甘霖,滋潤著疲憊的靈魂——正是「功德發光」關!
“原來……我們做過的那些事,無論大小,無論是否被史書銘記,”葉昭鳳的目光久久凝視著光點中那個捧著飽滿新糧、老淚縱橫的農夫,眼眶微微發熱,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這天地,這人心,都替我們……記得清清楚楚。”當年朝堂之上,她輕描淡寫的一句“開倉”,背後卻是無數生命得以延續的重量。
楚凡指尖輕觸一道落在他肩頭的、格外溫暖的金光。那光芒流轉,映照出他當年親自督建西域商道時,為救下被巨石砸中的民夫,以身相護,肩頭留下深可見骨傷疤的畫面。此刻,在那功德金光的浸潤下,那道陳年舊傷帶來的隱痛竟在緩緩消散。
“功德,”他望著那漸漸淡去的印記,聲音低沉而悠遠,“從來不是為了鐫刻功德碑,供後人瞻仰。它是當我們偶爾駐足回望時,能清晰地看見自己……當初為何而出發的那盞心燈。”
兩人相視一笑,心意已通。並肩踏入那片浩瀚溫暖的金色光海之中。無數功德光點如同忠誠的星子,歡快地環繞著他們飛舞、盤旋,在他們身後拖曳出兩條長長的、璀璨奪目的金色光尾,將前路映照得一片光明。原來真正的功德,從不需刻意求索、積攢,它就蘊藏在每一次發自本心的抉擇裡,在每一次對善念的堅守中。當行至暗處,它自會化作不滅的星火,為你引路。
最後一道「孽障纏身」關,其凜冽與兇戾,遠超之前所有!溫暖的金色光海驟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陰寒與幾乎凝成實質的怨毒!無數扭曲、猙獰、散發著黑紅怨氣的虛影,如同從地獄最深處爬出的惡鬼,尖嘯著、哭嚎著,從四面八方瘋狂撲來!它們是被他們帝路之上親手斬落的亡魂,是被他們權謀風暴無辜捲入碾碎的犧牲品!
為首者,赫然是當年被葉昭鳳賜下毒酒、香消玉殞的親妹妹!她昔日嬌美的容顏上,還殘留著毒酒灼燒出的可怖青黑紋路,眼中流淌著血淚,尖利的指甲直抓向葉昭鳳的心口!
緊隨其後的,是被楚凡以雷霆手段連根拔起、闔族盡滅的舊部,他手中提著自己那顆尚在滴血、怒目圓睜的頭顱,怨氣沖天!
“還我命來——!!”
“葉昭鳳!你枉顧姐妹親情!!”
“楚凡!你這忘恩負義的豺狼!還我全族性命——!!”
無數怨毒的詛咒與嘶吼匯聚成實質的音浪,幾乎要撕裂他們的神識!葉昭鳳的帝袍被無形的怨力撕扯得獵獵作響,彷彿要被剝去華服;楚凡手中緊握的長劍,在無數虛影亡魂的瘋狂衝擊下劇烈震顫,發出悲鳴!
就在這怨念風暴即將徹底吞噬二人的瞬間——
“我欠你們的!”
葉昭鳳清越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壓過了萬千鬼哭!那聲音並非祈求,亦非辯解,而是如同驚雷般的坦蕩承認!這突如其來的平靜,竟讓那撲到眼前的妹妹虛影都猛地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