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大廳內,南宮婉拉著凌玉靈的手,與元瑤、卓如婷親熱地說著話,氣氛溫馨而熱鬧。江棣看著這一幕,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但並未加入其中。他悄然轉身,朝著洞府深處更顯清靜的客廳走去。
步入這熟悉的客廳,空氣中彷彿還殘留著往日修煉、閒談的氣息。他走到慣常坐的那張由萬年溫玉雕琢的寬大座椅旁,指尖拂過光滑的扶手,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慨油然而生。
修煉至今,已逾四百載。從越國一隅的懵懂少年,到如今屹立人界之巔的化神中期修士,這一路走來,雖非坦途,卻也未曾遭遇過真正危及道途根基的大挫折。機緣、悟性、謹慎,加上那麼一點氣運,讓他得以順風順水地攀登至此,擁有了足以俯瞰整個人界的實力。這份成就,細細想來,江棣心中是頗為滿意的。
他為自己沏了一杯清冽的靈茶,氤氳的熱氣帶著沁人心脾的茶香。他靠坐在溫玉椅上,目光悠遠,靜靜地品味著這份難得的寧靜與滿足。
在接下來的數月時光裡,江棣放下了所有修煉的念頭,專心陪伴著每一位道侶。他深知,此番閉關衝擊化神後期,時間必然漫長,離別在即,當珍惜此刻的相守。
他先是陪伴南宮婉。這位清冷如月的大夫人,在與他獨處時,卸下了些許清冷,顯露出深藏的依戀。一日,南宮婉依偎在他懷中,輕聲提出:“夫君,許久未回掩月宗了。我想……回去看看,也看看霓凰師姐。”
江棣自然應允:“好,我陪你回去。”
兩人隨即動身,再次踏足掩月宗的山門。當守山弟子通報南宮婉與江棣連袂來訪的訊息傳入宗門深處時,正在靜修的霓凰仙子,心湖如同被投入了一顆石子,瞬間泛起層層漣漪。期待?有之。畢竟那是她曾傾心託付、甚至有過肌膚之親的男人。幽怨?亦難消。數百年了,他竟從未主動踏足掩月宗一步,彷彿那場露水情緣早已被他遺忘在歲月的塵埃裡。這般“無情”,讓她每每想起,心中便隱隱作痛。
然而,那份深埋心底的期待終究壓倒了幽怨。霓凰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親自來到山門相迎。
“婉兒師妹!江……江道友!稀客,真是稀客!”霓凰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雍容笑容,目光在與江棣接觸的剎那,卻還是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滯,呼吸都彷彿停頓了一瞬。但她掩飾得極好,瞬間便恢復了常態,彷彿那瞬間的失神從未發生。
她親熱地上前,一把挽住了南宮婉的手臂,彷彿將江棣當作了背景板,只對著南宮婉笑語盈盈:“師妹一去經年,可想死師姐了!快隨我進去,好好說說這些年的事!”她拉著南宮婉便往宗內走,絕口不提與江棣的往事,態度自然得如同只是接待一位久別重逢的同門師妹和她強大的道侶。
江棣跟在後面,看著霓凰那完美無缺的待客姿態,心中難免有些尷尬,一路沉默寡言。
當晚,江棣便想帶著南宮婉告辭。霓凰卻忽然開口挽留,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熱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師妹,你我多年未見,這才半日功夫你就要走?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江道友,你說是也不是?無論如何,今晚定要留下,讓師姐好好儘儘地主之誼,我們姐妹也多說說話!”
南宮婉見師姐如此情真意切,又想到確實難得回來一次,便點頭應允:“那就叨擾師姐一晚。”
江棣見此,也只能隨南宮婉留下。
入夜,江棣被安排在南宮婉昔日在掩月宗時的洞府休息。南宮婉則被霓凰拉去了她的洞府,說是要徹夜長談。
江棣獨自待在略顯清冷的洞府內,看著窗外掩月宗熟悉的月色,心知兩位女子久別重逢,必有無數私密話要說,今夜恐怕不會回來了。他索性盤膝坐下,準備打坐入定,消磨這漫漫長夜。
時間悄然流逝,子夜時分。洞府門口,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徘徊不定。她時而駐足,時而踱步,似乎在經歷著激烈的內心掙扎。月光勾勒出她絕美的輪廓,正是霓凰。
她看著緊閉的洞府石門,眼神複雜無比。最終,她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深吸一口氣,抬手輕輕一揮,解開了洞府禁制,蓮步輕移,悄然走了進去。
洞府內,正在閉目調息的江棣猛地睜開了雙眼!月光透過窗欞,恰好映照在剛剛步入洞府的霓凰身上。她一身素雅的宮裝,髮髻微松,卸去了白日裡作為宗主的雍容端莊,在朦朧的月色下,竟顯出一種驚心動魄的脆弱與難以言喻的柔美。她站在那裡,眼神複雜難明,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然。
江棣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沉聲問道:“霓凰仙子?你為何深夜來此?婉兒呢?”他心中升起一絲警惕,不明白霓凰此舉何意。
面對江棣直白的詢問和那帶著審視的目光,霓凰沒有回答。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視著江棣那張俊朗卻寫滿疏離的臉龐,紅唇微啟,聲音帶著一絲壓抑多年的顫抖和難以言說的委屈,問出了那句埋藏心底數百年的詰問:
“江棣……這些年……你就從來……沒有想過來看看我嗎?”
霓凰那句飽含委屈與幽怨的詰問,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在寂靜的洞府內激起無聲的迴響。
江棣被這個問題問得直接愣住了。
不是?
什麼鬼?
這人沒事兒吧,突然過來問我這麼一個問題?
該不會是因為那一次的雙修,讓這女人對我產生感情了吧?
一想到這裡,江棣就有些無語,便十分正經的回答道:“霓凰仙子,你這是何意?夜深露重,你……不該來此的,萬一讓婉兒知道。”
聽到這話,霓凰的情緒如同被點燃的火藥,瞬間爆發!
她向前踏出一步:“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江棣,在你心裡,真的對我一點想法都沒有嗎?”
呃?
江棣眉頭一皺。
他從未見過霓凰如此失態的模樣。
“不是,當年不是說好了,只幫你突破後期以後,我們二人就沒有其他的關係嗎?你這是何意?”江棣不明所以。
霓凰聽著江棣那近乎殘忍的清醒剖析,心裡免受極了。
可就這麼放棄,她真的不甘心。想到這裡,她抬眼看向江棣,剛想開口,就聽到江棣的話語傳來。
“霓凰道友,此事還是休要再提了,婉兒呢?!婉兒在哪裡?!”
霓凰深夜能毫無顧忌地闖入他的洞府,並且開見他,南宮婉絕不可能對此一無所知!
霓凰被江棣這突如其來的厲喝和冰冷的質問刺得渾身一顫。
看著他眼中瞬間升起的警惕和懷疑,她慘然一笑,聲音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麻木:“呵……放心……你的婉兒師妹……好得很。我只是……只是在她喝的靈茶裡,加了一點特製的‘安魂散’。此藥無害,只會讓她……安睡三日罷了。”
“安魂散?!”江棣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一股怒火夾雜著後怕瞬間湧上心頭!霓凰竟敢對南宮婉下藥!這已經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霓凰!”江棣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帶著化神修士的恐怖威壓,瞬間籠罩了整個洞府,讓霓凰如墜冰窟,幾乎喘不過氣來!“看在你是婉兒師姐的份上!也看在那一夜情分上!今夜之事,我江棣可以當作從未發生,亦不再追究!”
他目光如電,冰冷地掃過霓凰慘白絕望的臉,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但此等行徑,絕無下次!你好自為之!”
話音未落,江棣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淡金色的流光,瞬間消失在洞府之內,只留下冰冷刺骨的餘音迴盪。他連一息都不願再多待,目標直指霓凰的洞府!
霓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頹然跌坐在地。
…………
霓凰洞府內。江棣輕易破開了禁制,看到南宮婉正安靜地躺在雲床上沉睡,呼吸平穩,並無異樣。他緊繃的心絃才稍稍放鬆。他立刻上前,運起一絲精純法力,小心地探入南宮婉體內,將那安魂散的藥力迅速化去。
“唔……”南宮婉睫毛顫動,悠悠轉醒,看到江棣近在咫尺的臉,眼中帶著一絲剛睡醒的迷茫,“夫君?我……我怎麼睡著了?師姐呢?”
“無事。”江棣將她扶起,臉色依舊有些陰沉,但語氣盡量放得柔和,“你師姐……有些宗門急務要處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即刻迴天南。”
南宮婉雖然覺得有些突然,但看到江棣神色不對,便乖巧地點了點頭:“好,聽夫君的。”
江棣不再多言,攬住南宮婉,化作一道刺目的金光,直接衝破掩月宗的護山大陣,瞬間消失在天際!
霓凰站在自己的洞府門口,遙遙望著那道毫不留戀、破空而去的金光,感受著宗門大陣被強行突破的波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晚風吹拂著她的衣袂,身影顯得無比孤寂。良久,她才緩緩轉身,一步步走回冰冷的洞府深處,背影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與落寞。
…………
回到天南洞府,江棣又分別陪伴了辛如音和溫媛一段溫馨時光。
輪到陳巧倩時,這位氣質嫻靜的道侶,依偎在江棣懷中,輕聲提出了一個心願:“夫君,許久未曾回過九國盟了。我想……回去看看,看看如今的陳家……變成了什麼樣子。”她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懷念,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江棣自然沒有異議,溫聲道:“好,我陪你回去看看。”
兩人隨即隱匿了修為,化作一對看似普通的築基期道侶,悄無聲息地踏入了九國盟地界。他們沒有直接前往陳家所在的靈脈,而是先來到了距離陳家最近的一處散修聚集、魚龍混雜的坊市。
江棣隨意地在坊市入口處攔住了一名看起來頗為機靈、煉氣期五六層模樣的年輕修士。
“這位小友,叨擾了。”江棣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遞過去一小塊低階靈石,“向你打聽個事,可知曉這附近,可有一個姓陳的修仙家族?”
那年輕修士接過靈石,先是一愣,隨即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對看起來氣度不凡、卻又刻意收斂了氣息的道侶。他眼珠轉了轉,臉上立刻堆起恭敬的笑容:“前輩您問陳家啊?那您可算問對人了!這九國盟地界,誰不知道溪國陳家啊!”
他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帶著一絲敬畏和羨慕說道:“陳家啊,如今可是了不得!是咱們九國盟,不,是整個天南都數得上號的頂尖修仙家族了!”
“哦?這麼厲害?”江棣故作驚訝,配合地問道,“我記得百年前,陳家似乎……還只是中等家族吧?”
“嗨!那是老黃曆了!”年輕修士一拍大腿,眉飛色舞地說道,“陳家能有今天,那全是因為他們祖墳冒青煙,出了位了不起的老祖姑奶奶啊!”
他神秘兮兮地湊近了些:“聽說啊,陳家那位姑奶奶,名叫陳巧倩!那可是一位元嬰期的天君老祖!這還不算!最最了不得的是……”他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無與倫比的敬畏,“這位陳老祖,她可是……可是咱們天南第一人,那位化神中期的江棣江前輩的道侶!是明媒正娶的夫人之一!”
“我的天爺!”他誇張地比劃著,“有這兩位大神在背後站著,陳家想不發達都難啊!這些年,陳家那是水漲船高!別說九國盟了,就是正道盟、魔道那些大宗門,見了陳家人也都客客氣氣的,誰敢不給面子?生怕得罪了陳家,惹惱了背後的江前輩!”
“聽說啊,”他繼續爆料,“陳家這些年光是結丹期的老祖,就一連出了三位!資源那是堆山填海地往裡送!就連黃楓谷的令狐老祖,您知道吧?那位元嬰後期的大修士!聽說他老人家壽元將盡了,為了保住黃楓谷的道統,硬是破例,親自收了陳家這一代的家主陳巧天做真傳弟子!那可是關門弟子啊!嘖嘖嘖,這待遇……真是羨煞旁人!”
年輕修士說得唾沫橫飛,言語間充滿了對陳家滔天權勢的羨慕和敬畏。顯然,陳巧倩和江棣的名頭,早已成為陳家在這片地界橫行無阻的最大依仗。
陳巧倩在一旁靜靜地聽著,臉上神色複雜難明。欣慰?有之,畢竟家族興旺。疏離?亦有之,這潑天的富貴權勢,終究是借了她與江棣的道侶關係而來,並非陳家自身打拼所得。她輕輕握住了江棣的手,心中百感交集。
江棣則是對著年輕修士笑了笑:“原來如此,多謝小友解惑。”他拉著陳巧倩,悄然融入了坊市的人流之中,朝著陳家所在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