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麻子連忙起身,朝墨文淵拱手道:
“多謝墨兄弟救命之恩,是我莽撞了。兄弟替我解毒用了那些藥材,我定當如數補償。”
不待墨文淵回話,銅鑼卻嗤笑一聲:
“就你那點破家底,賠得起嗎你?墨兄弟可是為你用了二十顆靈果、十餘株拔毒靈藥,不說多了,這些靈材少說也值兩三百靈石。”
陳麻子聽聞此言,侷促地搓著手說道:
“若是從前,跟著頭兒幹一票大的,這點靈石還不是手到擒來。只是如今...墨兄弟,這賬能否先記著?待我手頭寬裕了,一定連本帶利還你。”
墨文淵卻擺手笑道:
“陳兄不必如此。你是為我取這靈蜂王漿才受此傷,我為你療傷自是理所應當。況且我精通靈植培育,這些靈材對旁人或許珍貴,對我而言卻不那麼珍貴。”
眼見陳麻子還是垂頭過意不去,他又溫聲道,
“不如就當這是換取靈蜂王漿的報酬?日後我還要常來取漿,陳兄若再推辭,反倒讓我過意不去了”
陳麻子這才心寬了幾分,拍著胸脯暢然道:“那好!那這靈蜂王漿便專供墨兄弟,旁人休想染指。”
說到此處,墨文淵便取出一塊妖獸皮,指尖泛起靈光,開始在獸皮上龍飛鳳舞。
不過片刻功夫,便在獸皮上將御蟲術的法決繪製完成,遞給陳麻子說道:
“此乃我偶然間得到的一卷御蟲術,陳兄鑽研一二,今後取漿也不至於被叮得如此狼狽。”
銅鑼瞪大眼睛,驚歎道:“我道是那窩兇蜂如此聽話的退去,原來墨兄弟竟精通這等罕見的御蟲秘術。”
聽聞銅鑼此言,陳麻子接獸皮的手猛然一滯:
“御蟲秘術?這...這等稀罕物事,墨兄弟還是收回去吧。我老陳皮糙肉厚,被蟄幾下權當煉體了。”
墨文淵卻含笑將獸皮推回:“古人云‘物各有所宜’。這秘術在我手中不過是束之高閣的死物,陳兄既有機緣得此靈蜂,豈非天意?”
見陳麻子仍猶豫不決,他又補充道,“況且‘寶劍贈壯士,紅粉送佳人’,此術在你手中才能物盡其用。”
陳麻子這才鄭重接過,粗糙的手指輕撫獸皮紋路,忽地咧嘴一笑:
“墨兄弟這般厚贈,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往後但有差遣,我老陳赴湯蹈火,絕無二話。”
銅鑼在旁插嘴:“得了吧老陳,就你這身板還赴湯蹈火?先把御蟲術練熟,別下次取漿又被蟄成豬頭。”
墨文淵點頭回道:“今後若需要陳兄幫忙,在下定會相邀。”
他略作停頓,沉吟後說道,“實不相瞞,我此番要準備南下衛國,恐怕難免與玄陰教有所牽扯。不知二位可聽聞衛國近來有什麼風聲?”
聽聞此言,銅鑼和陳麻子默契對視一眼,眼中滿是忌憚之色。
還是由陳麻子說道:“墨兄弟,上次我們栽跟頭,就是在衛國的靈風城。若你真要與那些邪修打交道,可千萬得當心兩個人。”
墨文淵目光一凜,拱手道:“請陳兄指點。”
“頭一個的道號名曰葛皰丁,乃是一名築基修士,此人最擅蠱惑人心,門內弟子也好,散修也罷,不知不覺就會著了他的道。”
墨文淵聞言眉頭皺起,這名字和手段怎有些熟悉,若是他人甘願為之所用,豈不正是陰陽宗的秘術‘天魔舞’。
他又問道:“此人真名是否名叫葛毅?”
“咦!”陳麻子驚呼一聲,“墨兄弟如此見多識廣,竟知曉此人?莫非也有恩怨?”
墨文淵嘆息道:“早年我在神木林尋覓一種特殊靈木時,曾親眼目睹他欺瞞同門、隱匿修為的手段。若非我精通一門遁術,怕是早已命喪於此。”
“墨兄弟既然知曉,那此人便不再多言。說起另一人,此人單名‘幽’字,善使一身魔功,手段更是詭譎莫測,我等法器非但傷他不得,反被其魔血汙穢,靈性盡失。”
說到此處,陳麻子又長嘆一氣,“若是沒有墨兄弟繪製的靈符,咱們可能得盡數折在那處。”
墨文淵心頭一沉,世間修道者若墮入魔道,便會淪為兇戾狠絕之輩,久而久之,人性盡失,其陰險狡詐更勝嗜血兇獸。
看著陳麻子愁眉不展的模樣,一旁的銅鑼滿不在乎地咂了咂嘴:
“墨兄弟的手段你還沒領教過。當年我們可是過命的交情,對付這些歪門邪道,還不是手到擒來?何必在這兒唉聲嘆氣。”
“說正經的,咱們在元國栽了跟頭,對外頭的訊息確實閉塞。倒是瘦猴那小子,上月去衛國倒騰符石,帶回來兩樁新鮮事。”
“黑市裡傳得沸沸揚揚,說白石山藏著條密道,能偷摸著開採靈石。再就是舉國轟動的訊息,玄陰教長老離萬咎正在籌備結嬰大典。”
陳麻子聞言挺直腰板,拍著胸脯道:“等老子結嬰的時候,也非得讓元國上下也為我搞個祭典不可。”
銅鑼卻嗤笑一聲:“不說你這憨包樣能不能結嬰,就是快成了也要被人給掏了腚。”
墨文淵沒有理會二人的調侃,不過二人的對話卻給他提了個醒。
那離萬咎即便是玄陰教的長老,結嬰也該當是低調行事,若是招至仇家,豈不是自爆破綻,看來此事有蹊蹺。
既取得了煉丹的靈材和打聽到了衛國的訊息,墨文淵便向二人告辭,又在田間尋到還在淡然鋤地的江安。
墨文淵遞給江安兩隻丹藥瓶說道:“我在築基前還餘了些練氣期修煉的丹藥,也換了多少靈石,便交由江頭給兄弟們分分。”
說著他又將一青玉色的丹藥瓶取出,鄭重的遞出,
“我築基已成,還餘下一粒中品築基丹,若是兄弟們誰有緣築基,便由江頭領斟酌發放。”
江安卻不似銅鑼和陳麻子那般客套,毫不遲疑的將丹藥瓶一一接過:
“你這黑手諢號取得真是妙極,想必沒比我們少幹些打家劫舍的勾當,竟如此財大氣粗。”
“江頭領說笑了,修行一事本就敬小慎微,萬不敢如此招搖,只是有些鬥法不得不為。話說回來,將來江頭領結丹若成,這結丹心得萬不要藏私才是。”
“那是自然。”江安眉開眼笑的拍了拍墨文淵肩膀,“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墨兄弟將來不可限量,正所謂金鱗非是池中物。”
此間事了,墨文淵離開碧螺山,返回了南寧城。
又在城中等了兩日,牛泰這才姍姍來遲,墨文淵見他肩頭揹著的李娟這才恍然大悟,與那齊悅欣走得匆忙倒是忘了這女子說要修道一事。
正吃著驢肉的鳳仙子含糊不清的說道:“你這蠢牛,怎讓本仙子等了如此久,莫不是覺得村中悠閒,躲懶去了。”
李娟跳下身子,朝著鳳仙子拱手行禮:“仙子,牛哥兒可沒躲懶,是俺纏著他要隨仙子修道來著,這才滿了時日,要罰就罰俺罷。”
“你這小妮子看著就比這蠢牛機靈,本仙允了,今後你就是大師姐,這蠢牛就當你師弟。”
說著,鳳仙子又叼起一塊驢肉拋給李娟。
看著吃得正歡的一人一鳥,墨文淵汗顏,這紅毛鳥倒是越來越會喧賓奪主了,嘴上說著收徒弟,傳授道法一事還是落在他頭上。
沒再理會他們,他倒是又與牛泰交談起來,得知李家後續翻修了屋子,重新住進原家,那齊嘉爺被冠以冒充大族威名作威作福,判了個斬立決。
其後在翻家酒上一名狄姓捕快也來到李家,遞上了拜禮,說是今後若有官事麻煩可到安丘城尋他。
此事也是墨文淵的佈局,他在離開李家後便又折轉到了安丘城,悄然去了魯縣令府上,給了他一些固本培元的丹藥。
這些丹藥本是練氣初期的修行丹藥,凡人服用便也能延年益壽,雖不及百年,卻也能少些病痛纏身。
兩人交談完,墨文淵又將目光落在穿著花布襖的李娟身上,她既有靈根又虔心修道,便也能傳授道法。
不過這安置一事,還需考量一二。
若是託付給江頭領,他立馬搖頭,不妥,除了那追求道侶的銅鑼,會打扮得精緻些,其他人都是些糙漢子。
這第二個去處便是慕府,以他供奉的身份,自能讓其入府修行,然而她本是雜靈根,不僅會在這世家高院內免不了備受歧視,還會又欠下人情。
仙島的靈植倒是能供養得起三人修行用度。
想到此處,墨文淵心中猶豫,他真的當得起這修道的引路人嗎?
他蹲下身子與李娟的臉龐對視,說道:“小娟,我且問你,你為何想要修道?”
李娟毫不遲疑的說道:“俺想保護家裡人不受欺負,寶兒哥說過‘女子也能頂半邊天’,俺將來要是修道有成,定要當個懲惡揚善的女俠。”
墨文淵聞言莞爾一笑,想起夜探齊宅時一臉興奮的齊悅欣,她也說過想當一名女俠來著。
他親暱的揉了揉李娟的小腦袋,說道:
“既有善心,我便傳你道法。不過,我和你牛哥兒還有些事要忙,要先將你託付於城中的百寶樓掌櫃,我與他是故交,你且放心不是將你賣了。”
李娟笑吟吟的說道:“嘿嘿!俺這黃毛丫頭可不值幾個錢,道長肯定不缺這個子兒。”
鳳仙子適時補充道:“要賣也是賣那蠢牛,一身子腱子肉,可美味得很。”
牛泰連連擺手:“仙子哪裡話,使不得使不得。”
鳳仙子一個雀躍落在李娟肩頭,見這女子竟自然的將手中驢肉扯成絲遞給它,喜道:
“我就看這丫頭是個修道的料,哪像那蠢牛隻會那裡要不得這裡要不得。”
墨文淵見她果真如此機敏,便也少了解釋的功夫。
三人又在客棧中居住了幾日。
墨文淵一邊煉製了兩爐聚氣丹,一邊向李娟傳授《玄引經》。
待李娟達到引氣入體後,這才將她帶到百寶樓尋到了慕掌櫃。
墨文淵抱拳行禮:“再叨擾慕掌櫃了,此女名叫李娟,乃是故人之後,勞煩讓她在店內暫時打個下手。我歷練歸來再帶她離去,若是一年內尚未歸來,便勞煩將她送至府上修行。”
慕掌櫃自然明白築基修士的人情有多貴重,也不推脫,當即拱手道:
“墨道友放心,在下定會妥善安排。”
說罷,他目光轉向那隨行的少女。
只見她約莫十二歲年紀,一身利落勁裝,袖口褲腳都扎得緊實,盡顯一股幹練勁。
更難得的是那張圓臉上嵌著雙清澈杏眼,此刻正毫不怯場地打量著店內陳設。
“你且先在堂前跟著幾位師兄打打下手,如何?”
李娟迎上慕掌櫃打量的目光,照著墨文淵教她的女子禮數盈盈一拜,脆生生道:
“全憑掌櫃吩咐!我手腳勤快,跑腿傳話都不在話下。”
“好好好!”慕掌櫃連聲稱讚,招手喚來一名夥計,吩咐道:“帶這丫頭熟悉熟悉鋪子。”
見李娟已安頓妥當,墨文淵這才放心離去。
........
幾日後,衛國靈風城。
墨文淵在此與牛泰和鳳仙子也分開。
他準備讓牛泰和鳳仙子去往玄陰教附近的城鎮,一來可以打聽訊息,二來也能作為他在玄陰教的外應。
墨文淵獨自一人走在靈風城的街道上。
這座城市比南寧城更加繁華,卻也更加混亂。街道上行人熙攘,各色修士穿梭其間,道袍樣式各異,顯然來自不同地域甚至不同勢力。
墨文淵注意到,不少人身著玄陰教標誌性的暗紫色服飾,神情倨傲,尋常修士見到他們都避讓三分。
他在城中繞了幾圈,確認無人跟蹤後,才走進一家看似普通的客棧要了間上房。
他悄然將玄陰教的令牌和法袍取出換上,不僅用幻顏泥變換了樣貌,還使用斂息術將自己修為壓制道練氣中期境界。
搭配匿形符,墨文淵相信只要不是高他一階的修士刻意查探,不會發覺他是由一名築基修士假扮的玄陰教外門弟子。
他將腰間繫掛的玄陰教弟子牌拿起,刻有‘莫文遠’三字。
孔護法的信箋中提到過,已在玄陰教的弟子簿上動了手腳,就使用這個名字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