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時隔多日，伍迪終於重返學院。
熟悉的巫師塔，第三十三層房間，伍迪站在自己的實驗室之中。
昏黃的魔法燈火下，房間內佈置依舊井然，但他的目光卻徑直落在實驗桌中央。
一枚藍色的水晶球靜靜安放其上，宛如一顆剔透的寶石，晶瑩之中卻翻湧著一道道猩紅的紋絡，猶如活物般不斷扭動、變化，似在呻吟，似在呼吸。
那正是他此行最大的收穫，血紅大巫師殘留下來的靈魂烙印。
伍迪注視著水晶球，目光幽深，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冷意，心底卻暗自盤算：
“先是借盧卡斯之手拖延了滅世之劫的來臨……隨後我又親自踏入前線，將血紅大巫師擒回。”
“如此一來，戰線應會迴歸常態，至冬帝國與極沙王國之間的博弈再度均衡……”
念及此處，他眼神微暗：
“只是，我已接連兩次篡改歷史的程序……這一次，滅世之劫究竟會提前多久降臨？”
伍迪緩緩吐出一口氣，掌心覆在水晶球上，精神力絲絲縷縷滲入其中。
霎時，水晶球內的血色紋絡猛地翻騰起來，宛若被驚擾的毒蛇，立刻傳來一陣森冷的低語：
“呵……我們之間並無深仇大恨，凡事都可以談。”
“你可想知道，破解極沙王國厭魔黑霧的方法？”
聽到“破解黑霧”四字，伍迪的瞳孔驟然一縮，眼底掠過一絲異色，但很快冷光凝結，聲音冷冽無情：
“在我手中，你覺得自己……還有什麼資格談條件？”
水晶球中的血紅大巫師沉默片刻，隨即低笑出聲，帶著狡詐與陰寒：
“你真要魚死網破不成？”
伍迪不屑冷哼，語氣冷冽如刀：
“魚會死，但網，卻永遠不會破。”
那邊頓時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冷笑，緊跟著聲音壓低，帶著挑釁與威脅：
“呵呵呵……好大的口氣。那你儘管試試看，以你區區一級巫師的精神力，能否撕開我的領域！”
“咔嚓！”
伍迪手掌猛然收回，水晶球驟然一震，藍色光輝迅速黯淡，血色紋絡也漸漸凝固，歸於死寂。
整個實驗室只餘下寂靜與冷冽的氣息，彷彿那段對話從未存在過，只留下伍迪眼底的一抹深沉寒光。
伍迪指尖揉了揉眉心，額角微微突出的青筋昭示著他心底的煩躁。
剛才與血紅大巫師的交談中，他雖表現得冷硬果決，甚至不留半點退路。
可真正面對這位上古巫師的殘魂時，他心底卻清楚得很，自己根本沒有多少辦法。
血紅大巫師所言並非虛妄。
以他區區一級巫師的境界，想要強行撬開一位大巫師的精神領域，無異於凡鐵去撞神兵。
他不是沒有試過。
歸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以精神力探入那枚水晶球，試圖一絲絲滲透、磨蝕、衝擊……
然而血紅大巫師的精神領域堅固得如同萬年玄鐵，層層疊疊，緊密咬合。
伍迪的精神力撞上去，就像利刃刺入冰封的巖壁，傳來一陣刺骨的反震。
和盧卡斯截然不同。
那時他進入盧卡斯殘魂的精神世界，幾乎沒有任何阻礙，如同穿透一張破舊的薄紙，一掀便開。
可血紅大巫師的精神領域，卻像一口封閉的古老棺槨，表面遍佈複雜的銘文與鎖鏈，他的精神力只能無力地在外徘徊。
換言之，血紅大巫師對他而言，唯一的價值就是“被搜魂”。
只要能開啟那道精神鐵壁，他便能窺見上古時代的記憶，掌握連學院典籍都未必記載的秘辛。
然而對方顯然也心知肚明。
血紅大巫師殘魂不僅毫無畏懼，反倒有恃無恐，言語間透著譏諷與誘惑。
他願意貢獻部分記憶，但條件是伍迪必須簽訂契約，等結束後為他尋找新的肉身，再送他重返世間。
伍迪心底冷笑。區區一縷殘魂，還妄圖談條件？如今他已是砧板上的魚肉，豈有資格議價？
可問題在於，如何破開這口鐵棺般的精神領域。
“……頭疼啊。”
伍迪低低嘆息，心中思緒紛亂。
以他的能耐，恐怕在整個學院內，只有那兩位二級巫師具備擊碎這道精神壁壘的可能。
難道要將血紅大巫師的殘魂上交？
伍迪並非全然抗拒。
只是，一旦交出去，這份殘魂就徹底屬於那兩位二級巫師。
他辛苦冒險一趟，便等同白白替他們跑腿打工。
想到這，他唇角浮起一抹無奈的冷笑。
“若是他們能給出足夠的報酬，我倒也不是不能把這隻縮頭縮得嚴絲合縫的烏龜殼，拱手送去……”
他再度揉了揉眉心，目光卻漸漸深沉，彷彿在衡量某種新的可能。
就在伍迪眉心微蹙、思緒翻湧之時，忽然腰間的通訊徽章輕輕一震，一道資訊隨之傳來，硬生生打斷了他的沉思。
伍迪精神力探入其中，眼眸隨之沉靜下來。
來信者正是那位掌管學院上下事宜的伊莎巫師。
至於對方傳信的緣由，伍迪心裡清楚得很。
畢竟他前往至冬帝國前線時，鬧出了不小的動靜，驚動學院幾乎是意料之中。
事實上，自從歸來後，他便一直在等待這封信。
在伍迪看來，前線的事務未必是什麼棘手難題。
以他如今正式巫師的身份，只需幾句言辭便足以搪塞過去。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伊莎巫師並沒有在他歸來後立刻找上門，而是遲遲等了數日，這才開口召見。
其中緣由，他心中未免有幾分猜測，卻難以確定。
但無論如何，見面是必須的。
他早已編織好一套說辭，足夠用來糊弄過去。
而以他對伊莎巫師的印象，對方大多時候也不會過於苛求細枝末節。
想到這，伍迪輕輕撥出口氣，起身離開實驗室，徑直朝著約定之地走去。只是他心底仍有一絲好奇。
因為這一次，伊莎巫師約見他的地方，不是尋常的會客廳，而是，頂上第三層。
那是他在突破為正式巫師之初，第一次見到伊莎巫師的地方，一座奢華莊嚴、屬於真正權力中樞的大殿。
………………
自下而上，巫師塔的第三層。
伍迪跨入其間，眼前首先浮現的，是那堵熟悉的雪白石牆。
牆壁之上，一道雪花形的紋絡宛如寒鐵鑄就，閃爍著冷冽光芒，似乎帶著某種不容褻瀆的威壓。
他側身而過，步入殿後。
金碧輝煌的大殿頓時映入眼簾。
中央是一張巨大的圓桌，宛如滿月般鋪展，周圍環繞著整齊的座椅，散發著莊嚴肅穆的氣息。
伍迪一眼便看見，圓桌旁靜靜佇立著兩道身影。
其中一人，正是伊莎巫師。
只是此刻的她，與往昔有些不同。
以往那種慵懶隨意、帶著幾分大小姐脾氣的姿態不見了蹤影，她站得筆直，神情冷肅。
伍迪心中微微一動，卻不露聲色，依舊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
隨著距離拉近，他的視線終於落在伊莎身旁的那道陌生人影上，那是一位女子。
她沒有穿著任何巫師長袍，而是一襲極為典雅而高貴的長裙。
整套衣飾以冰雪般純白為底，裙襬之上繡織著精緻繁複的雪花紋絡，彷彿隨時會散落寒霜。
而這份華美衣著襯托下的，不僅僅是儀態。
那是一張驚豔至極的容顏。
五官精緻到幾乎挑不出半分瑕疵，冷漠而高貴的神情宛如冰雪雕塑，一雙鳳眸高高在上，帶著天然的威壓，讓人不敢直視。
她的紅唇如一點鮮血般點綴在雪色之間，冷冽之中帶著幾分妖冶的美感，宛若世間絕色，冷傲不可侵犯。
伍迪心頭猛然一顫，思緒如電般翻湧。
眼前這位姿態高貴、容貌無雙的女子究竟是誰？
然而，他還未來得及深思，伊莎巫師便率先開口，語調比平日裡鄭重了數倍，幾乎帶著一絲急切的提醒：
“伍迪巫師，我身旁這位，便是我們學院的初代院長，也是至冬的主人，冰皇陛下！”
此言一出，殿內的空氣彷彿驟然凝固。
伍迪心中猛然一震，先前的平靜終於徹底破碎。
他從未想到，這個看似嬌豔動人、冷冽如雪的女子，竟會是那位一手開闢學院、復甦巫師文明、鎮壓一切動盪的至高存在！
“她……就是冰皇？”
伍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度落在女子身上。
此刻，對方絕美的面龐上浮現出一抹極淡的笑意。
那笑容並不濃烈，卻宛如風雪中的一道極光，瞬間震撼心魂。
哪怕只是稍縱即逝的一抹弧度，都足以讓人心神失守。
伍迪心臟重重一跳，連忙收斂心神，深吸一口氣，從那股近乎讓人沉淪的美色中掙脫出來，恭謹躬身，低聲呼喚：
“冰皇陛下！”
禮畢，他的腦海中卻仍舊迴盪著震驚與錯愕：
“冰皇陛下……竟然是位女子？至冬的主人，復甦巫師文明的至高存在，竟然是一位女皇？！”
這念頭在心頭盤旋不去。
其實，伍迪一直以來都期待著，能親眼見到這位傳說般的存在。
然而他做夢也沒想到，今日便是那一刻，而且，冰皇陛下竟會以這樣一副近乎人間絕色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心中還帶著幾分無奈，他暗暗抱怨伊莎巫師，竟沒提前透露絲毫風聲，害得自己差點當場失態。
就在此時，那身姿婀娜、豔壓群芳的女子輕啟朱唇。
她的聲音清冷卻動聽，彷彿冰泉潺潺，帶著一種沁入骨髓的純淨與威儀：
“不必拘禮，伍迪巫師。是我吩咐伊莎，不要提前洩露我的身份。你不必見怪。”
伍迪微微一怔，心頭頓時生出幾分恍然。原來竟是冰皇陛下親自下令，讓伊莎守口如瓶？
疑惑方起，那道宛如雪蓮綻放的絕美人影已再次開口。
她的聲音依舊清越，卻帶著一種凌駕於常理之上的鎮定與果斷：
“伍迪巫師，我從不喜歡拐彎抹角。直言便是，我此行，是專為你而來。”
冰皇陛下的話猶如冰雪驟落，砸在心頭，讓伍迪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是為了自己而來？
伍迪心頭一沉，隨即又冷靜下來。
她不可能真是為了“他”伍迪這一個籍籍無名的一階巫師，自己哪來那般驚世的魅力，能勞煩一位至高女皇親自現身？
那麼，她此行必然另有深意。
伍迪目光微凝，心思飛轉，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某個可能。
就在這時，冰皇陛下彷彿察覺到他的思緒，紅唇輕啟，聲音清冷悠遠，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儀：
“伍迪巫師，你應該還記得，你曾因學院的功績，得到過一枚獎賞，冰皇勳章吧？”
話音未落，殿內的氣氛便陡然一凝。
伍迪瞳孔微縮，心底已然明白了七八分。果然……是為了它。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沉默著，輕輕點頭，等著冰皇陛下繼續說下去。
只見冰皇陛下眼眸宛如覆雪的寒星，平靜卻攝人心魄，她語調緩緩，卻字字如落冰：
“那枚冰皇勳章，並非尋常飾物。它是一件正式巫師層次的魔化道具，兼具守護與庇護之力。不僅能抵禦對肉身的侵害，更能守護精神之域。若完全激發，甚至足以抗衡二級巫師的一擊。”
說到此處，她的目光微微一閃，像是穿透虛空般直落在伍迪身上。
“而當勳章被觸發時，我亦能感知其中的波動。前不久，你的冰皇勳章便曾被迫啟動，因此，我也洞悉了勳章所感知到的一切。”
她的聲音依舊如泉水叮咚，冷冽清澈，卻讓伍迪心頭泛起一陣無言的苦笑。
“果然啊……”他在心中暗自嘆息，“終究是為了血紅大巫師而來。”
伍迪從未想到，那枚自己視作榮譽的冰皇勳章，竟還是一件真正意義上的保命之寶。
而更讓他頭疼的是，它的觸發，竟直接將他的一切境遇，昭然無遺地送到這位至高女皇的感知之中。
既然她都親自降臨，伍迪自然心知肚明，她所圖的東西必定是什麼。
他正準備將血紅大巫師的殘魂主動呈上，便聽見冰皇陛下的聲音再次響起：
“當然了，伍迪巫師。”
她微微一頓，語氣罕見地柔和了幾分，那雙宛如寒冰的眼眸中似乎泛起了一絲異樣的光。
“我今日前來，並非要恃強凌弱。你若有需要，也儘可提出。我，會予以補償。”
話到此處，這位豔絕天下的女皇，面龐之上竟浮現出一抹極淺的紅暈。
似是也覺察到，自己此舉的確帶著幾分“以大欺小、強取豪奪”的意味。
縱然身為冰皇，她依舊難掩這一瞬的羞赧。
哪怕她已表露出誠意，仍是帶著幾分難得的窘態，令那絕美的容顏更添幾分動人。
看到這一幕，伍迪微微怔了怔，而後心中卻徹底放鬆下來。
“有補償……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