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王座之上,路頡枯槁的軀體如同被風暴蹂躪後的殘骸,劇烈地抽搐著。每一次不受控制的痙攣,都牽扯著那些深深刺入他朽壞血肉、連線著冰冷王座的能量管線,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渾濁的汗水混合著不知名的粘稠體液,從破裂的面板下滲出,沿著金色的束縛流淌,在冰冷的王座基座上留下蜿蜒的汙痕。他的呼吸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艱難的進氣都伴隨著喉管深處撕裂般的咯咯聲,每一次呼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靈能灼燒的臭氧氣息。
剛才那隔著星海、強行凍結火星軌道防禦陣列的意志投射,如同將他的靈魂當作燃料投入了焚化爐。此刻的反噬洶湧而來,遠超淨化惡魔巨爪的代價。
那扇在他意識核心裂開的網道裂隙,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瘋狂地撕咬著靈魂的傷口,將更多汙穢的混沌低語和扭曲的瘋狂景象泵入他瀕臨破碎的思維。
屬於“路頡”的記憶碎片——泡麵的廉價香氣、鍵盤敲擊的節奏、螢幕上“帝皇隕落”的黑色哥特字型——被這股狂暴的洪流衝擊得更加零散、模糊,如同被投入湍急河流的紙片,隨時可能徹底沉沒、消逝。
“堅持…必須…清醒…”一個微弱到幾乎湮滅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點螢火,在靈魂的風暴中掙扎。這念頭依託的,不再是宅男的不甘,而是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懼——對徹底失去“自我”、完全沉淪為那具承載著萬年痛苦與黑暗未來的“帝皇”軀殼的恐懼!這份恐懼,成了他錨定最後一絲“路頡”存在的唯一纜繩。
然而,就在他拼盡全力抵抗著靈魂層面的撕裂與混沌汙染時,一股更加龐大、更加沉重、更加…絕望的洪流,如同蟄伏億萬年的地底暗河,驟然衝破了他意識中脆弱的堤壩!
那不是混沌的褻瀆低語。那是…記憶。屬於帝皇的,被深鎖在靈魂最深處、帶著無盡痛苦與冰冷預兆的…末日記憶!
路頡的視野猛地被一片猩紅與黑暗吞噬。
不再是宏偉卻腐朽的殿堂,不再是汙穢的惡魔漩渦。他“看”到的是…燃燒的泰拉!神聖的人類家園巢都,那高聳入雲、如同山脈般的巨型建築群,此刻正被無邊的戰火吞噬!爆炸的火光如同地獄綻放的花朵,連綿不絕地在巢都的鋼鐵森林中炸開!濃煙滾滾,遮天蔽日,將天空染成一片絕望的灰黑。刺耳的警報、平民的哭嚎、武器的轟鳴、建築的倒塌聲…匯聚成一首毀滅的交響樂。
他“站”在…不,是懸浮在…一片狼藉的戰場上空?腳下是熟悉的、宏偉卻已遍佈裂痕與焦痕的宮殿廣場——帝國皇宮!無數身穿金甲的禁軍衛士,如同最堅固的堤壩,正與潮水般湧來的敵人浴血廝殺。
那些敵人…不再是扭曲的亞空間惡魔,而是同樣身披動力甲、卻塗抹著褻瀆符號與混沌八芒星的…星際戰士!叛徒!荷魯斯之子!帝皇之子的墮落者!鋼鐵勇士的攻城者!他們的動力甲上沾染著昔日同胞的鮮血,眼中燃燒著被混沌賜福的瘋狂火焰!
“為了荷魯斯!為了混沌諸神!”狂熱的戰吼淹沒了一切理智。
“偽帝必亡!自由屬於銀河!”
震耳欲聾的爆彈槍聲在廣場上回蕩,能量武器的嗡鳴撕裂空氣,鏈鋸劍與動力武器碰撞的刺耳噪音令人頭皮發麻。
忠誠的禁軍如同金色的礁石,在叛徒的狂潮中屹立,但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金色的盔甲被叛徒的汙血和自身的鮮血染紅。叛徒的數量…太多了!如同無窮無盡的蝗蟲!
一種冰冷徹骨的憤怒與深沉的悲哀,如同實質的寒流,瞬間淹沒了路頡的意識。這不是他的情緒,這是…帝皇的!是祂在目睹自己親手創造的子嗣,將屠刀揮向自己的兄弟,揮向人類的心臟時,那刻骨銘心的痛苦與憤怒!這情緒如此強烈,幾乎要將路頡殘存的自我意識徹底同化。
場景猛地切換!
他“置身”於一條…無比宏偉、卻又無比扭曲破碎的隧道之中。隧道的牆壁並非岩石或金屬,而是流動著七彩光芒、如同凝固光流的奇異物質。
這曾是網道,靈族失落的高速通道,帝皇為人類謀劃的、擺脫亞空間束縛的希望之路。但現在,這條隧道佈滿了巨大的、如同蛛網般蔓延的裂痕!裂痕中,不是虛空,而是翻滾沸騰的汙穢混沌能量!
無數扭曲的、褻瀆的陰影正從那些裂痕中瘋狂地湧入現實維度!刺耳的尖嘯、瘋狂的嘶吼、褻瀆的低語充斥其中,足以讓任何凡人的靈魂瞬間崩潰!
而在隧道深處,一個巨大的、散發著無盡絕望與痛苦氣息的身影,正被強行束縛在一個冰冷的、遍佈複雜靈能符文的金屬裝置上!
那裝置…正是黃金王座!身影枯槁,金色的光芒黯淡如同風中殘燭,無數冰冷的管線刺入祂的身體,貪婪地汲取著祂的生命與意志,維繫著搖搖欲墜的封印,阻止著隧道盡頭的、一個無法形容的、如同混沌本身具現化的恐怖存在徹底湧入現實!
路頡的“視角”猛地拉近,與那個被束縛在黃金王座上的身影重合!他感受到了!那無時無刻不在啃噬靈魂的劇痛!那被冰冷金屬束縛的沉重枷鎖感!那面對無窮無盡混沌狂潮衝擊的絕望!那為了維繫一絲渺茫希望而燃燒自身的永恆折磨!這痛苦…如此真實,如此清晰,正是他此刻正在承受的!這是…未來的自己?!不,這是帝皇預見的、必將到來的、被釘死在王座上的永恆酷刑!
“不…不要…”路頡的靈魂在無聲地尖叫、掙扎,試圖擺脫這過於沉重、過於絕望的未來圖景。但這記憶洪流如同鋼鐵巨鉗,死死地鉗制著他。
場景再次崩碎、重組!
這一次,是冰冷、死寂、瀰漫著萬年塵埃的…殿堂。依舊是黃金王座所在之地,卻更加龐大、更加陰森。空氣中瀰漫著濃重到令人窒息的焚香氣味、陳腐的金屬鏽味,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萬物衰朽的死亡氣息。
王座之上…路頡的“目光”凝固了。
那不是枯槁的軀體,那是一具…金色的骸骨!一具被鑲嵌在冰冷王座之中,覆蓋著華麗卻佈滿灰塵與蛛網的帝皇袍服,空洞的眼眶望著虛空,雙手如同枯枝般搭在扶手上的…骸骨!黃金王座本身也佈滿了裂痕,覆蓋其上的符文黯淡無光。維繫它運轉的龐大機器陣列發出苟延殘喘的低沉嗡鳴,如同為神祇送葬的輓歌。
星炬…那曾經照亮銀河、指引人類航程的宏偉光錐,此刻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光芒昏黃、搖曳不定,彷彿隨時會徹底熄滅。光芒之外,是無邊無際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殿堂之中,不再有浴血奮戰的禁軍,只有穿著厚重、華麗卻同樣佈滿灰塵與腐朽氣息的袍服,如同行屍走肉般緩慢移動的身影——國教的高階教士們。
他們口中誦唸著冗長、扭曲、早已偏離原意的經文,匍匐在那具金色骸骨腳下,進行著空洞而狂熱的祈禱儀式。空氣中瀰漫的不是希望,而是盲目的迷信與深入骨髓的絕望。
“萬年…腐朽…神皇…永在…”模糊而狂熱的祈禱聲,如同冰冷的毒液,滲透進路頡的每一個意識角落。
畫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波動起來。他看到:
巨大的、如同墓碑般的黑色戰艦在星海中橫行,將忠誠的世界化為焦土。
無窮無盡的、由純粹生物質構成的蟲群艦隊遮蔽星辰,吞噬著一個個星系。
沉寂的金屬墳墓星球甦醒,冰冷的綠色光束掃過,將生命化為塵埃。
穿著藍白動力甲、面容模糊卻帶著無盡疲憊的巨人,在堆積如山的檔案和絕望的戰報中抬起頭,眼中是深不見底的悲涼。
一個背生巨大雙翼、如同天使般的身影,卻渾身浴血,在無盡的戰鬥中墜落…
還有…荷魯斯!那個背叛者!他站在屍山血海之上,沐浴著混沌的能量,向著王座的方向,發出了毀滅的狂笑!他的力量…強大到令人窒息!
這些破碎的、充滿絕望與毀滅的未來圖景,如同無數把冰冷的匕首,反覆穿刺著路頡的意識!每一個畫面都帶著帝皇曾經的預見、曾經的無力、曾經的…最終失敗!這就是他為之沉迷的宇宙的結局!這就是他穿越而成的“帝皇”的歸宿!萬年枯骨,帝國在祂的屍骸旁腐爛!
“這就是…未來?這就是…我的結局?”路頡的靈魂在記憶的洪流中沉浮,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幾乎將他吞噬。潛藏在靈魂深處那份對既定“劇情”的抗拒,與帝皇預見的沉重絕望猛烈碰撞!不!絕不!他不能接受!他不能成為那具金色的枯骨!他不能讓人類在黑暗中腐爛萬年!他不能讓荷魯斯那個叛徒得逞!
“改變它!必須…改變!”這個念頭如同火山爆發般從他意識的核心噴湧而出,帶著前所未有的強烈意志!這意志甚至短暫地壓過了靈魂的痛苦和混沌的低語!
就在這時,一個清晰的、帶著無盡悲憫與溫柔的聲音,如同穿透厚重陰雲的陽光,驟然在他混亂的記憶洪流中響起:
“父親…”
路頡的意識猛地一震!這聲音…不屬於那些末日景象!它如此清晰,如此…近在咫尺!
眼前的破碎末日圖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波動、消散。他的感知猛地被拉回現實——黃金王座冰冷堅硬的觸感,殿堂內尚未散盡的硝煙與血腥味,禁軍衛士沉默拱衛的厚重身影,以及…王座基座前方不遠處,一個剛剛單膝跪下的身影!
那是一個…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存在。
他同樣高大,甚至比禁軍衛士更加魁偉,身披著華麗到炫目的金色動力甲,甲冑上雕刻著複雜而神聖的羽翼與聖血杯浮雕,流淌著溫潤而不刺眼的光芒。
巨大的、如同天使般潔白無瑕的羽翼,此刻收斂在他寬闊的肩後,每一片羽毛都彷彿由純淨的光輝凝結而成,散發著令人心安的溫暖氣息。
他沒有戴頭盔,面容完美得如同天神精心雕琢,金色的長髮如同流淌的陽光,垂落在肩甲之上。那雙眼睛,如同最澄淨的藍寶石,此刻正仰望著王座之上枯槁的身影,裡面盛滿了深不見底的悲傷、擔憂…以及一種路頡從未在任何存在眼中見過的、純粹到極致的忠誠與孺慕之情。
聖吉列斯!聖血天使基因原體!大天使!
他剛剛抵達!金色的動力甲上還沾染著來自遙遠星區的星塵和一絲未散的亞空間寒意。顯然,他也感受到了泰拉的劇變,感受到了帝皇意志的異常波動,感受到了網道裂隙的威脅,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回來!
“父親!”聖吉列斯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打破了王座周圍的肅殺與死寂。那聲音中的悲憫與擔憂是如此真切,如同溫熱的泉水,試圖撫慰王座上那正在承受無邊痛苦的存在。
“您…您承受著何等的苦難!這汙穢的裂隙…請允許我,您的兒子,為您分擔!讓我的血,我的劍,為您斬斷這枷鎖!”他說著,覆蓋著精工動力拳套的手,下意識地按在了懸掛在腰間的聖劍劍柄上,眼中燃燒起純淨的、為守護而戰的火焰。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路頡身上。那目光中蘊含的力量和純粹的情感,穿透了路頡靈魂的混亂風暴,如同燈塔般清晰。
路頡枯槁的身體猛地一震!渾濁的瞳孔劇烈地收縮!聖吉列斯!天使原體!在原劇情裡…他會死!他會死在荷魯斯手上!他會成為帝皇心中永恆的痛!而他的死亡,也將聖血天使軍團拖入黑怒與紅渴的詛咒深淵!
路頡的意識如同被閃電擊中!剛剛看到的那些末日碎片——聖吉列斯浴血墜落的畫面、荷魯斯毀滅的狂笑、黃金王座上枯骨空洞的眼眶——瞬間與現實重疊!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近乎本能的保護欲,如同失控的野馬,混合著帝皇記憶中那份對聖吉列斯深沉的愛與即將失去他的預兆性痛苦,轟然爆發!
“不!!!”
一聲嘶啞、破碎、卻蘊含著無法言喻的驚惶與命令的咆哮,從路頡乾裂的喉嚨中猛地衝出!這聲音完全不像帝皇應有的威嚴,更像是一個絕望的父親在試圖阻止孩子衝向懸崖!
隨著這聲失控的咆哮,路頡那被劇痛和混亂折磨得瀕臨崩潰的意志,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一股並非攻擊性的、卻帶著強烈排斥與保護意味的靈能波動,如同無形的衝擊波,猛地從他枯槁的身體中迸發出來!
這波動並不強大,甚至有些紊亂,卻精準地、如同推開危險物品般,狠狠撞在了正欲起身、準備靠近王座分擔父親痛苦的聖吉列斯身上!
聖吉列斯完美無瑕的臉上瞬間寫滿了錯愕與難以置信!他高大、充滿力量的身軀,竟被這股並不算強大的衝擊推得向後踉蹌了一步!
金色的動力甲與冰冷的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他身後收攏的光輝羽翼下意識地張開,潔白的羽毛在紊亂的氣流中微微拂動,才勉強穩住身形。那雙如同藍寶石般澄澈的眼眸,此刻充滿了受傷的困惑和深切的憂慮,死死地盯著王座上那枯槁的身影。
“父親…您?”聖吉列斯的聲音帶著一絲受傷的沙啞。他不明白。他只想靠近,只想分擔父親的痛苦,為何會遭到拒絕?甚至…是攻擊?
整個殿堂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連那些持續不斷從汙穢漩渦中湧出的惡魔嘶嚎,彷彿都在這一刻停滯了。
拱衛王座的禁軍衛士們,雖然依舊保持著絕對的沉默和警惕,但他們緊握武器的手指關節捏得更緊了,金色的面甲下,無人能窺見的表情想必充滿了震驚與不解。
路頡在發出那聲咆哮和推拒之後,立刻被巨大的後悔和更深的混亂淹沒了。靈魂深處,網道裂隙的瘋狂低語趁機如同毒藤般瘋狂蔓延,帝皇記憶的末日碎片再次翻湧,聖吉列斯那雙受傷的藍眼睛在他混亂的視野中不斷放大…劇痛、絕望、預知未來的恐懼、保護欲與傷害了所愛之人的懊悔…種種情緒如同失控的洪流,徹底沖垮了他最後一絲清醒的堤壩。
噗!
一口粘稠的、帶著刺目金色光點和汙穢暗紅色血塊的液體,猛地從路頡口中噴出,濺落在黃金王座冰冷的前襟和他枯槁的胸膛上。那金色的光點是高度凝聚的靈能精粹,暗紅的血塊則帶著內臟的碎片。
他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猛地向後癱倒在王座冰冷的靠背上,覆蓋著金色束縛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隨即徹底失去了動靜。只有那渾濁的、佈滿血絲的眼睛,還圓睜著,空洞地望著宏大殿堂那高聳得如同深淵般的穹頂,彷彿凝固在了無盡的痛苦與末日預視的絕望深淵之中。
“父親!!!”聖吉列斯的悲鳴撕心裂肺,他再也顧不上剛才的推拒,金色的身影如同閃電般衝向王座基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