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九二式步兵炮的炮身猛地向後一坐,發出一聲比剛才更加沉悶的巨響。
一團橘紅色的火焰,從炮口噴湧而出。
所有人的心臟,都跟著這聲炮響,狠狠地抽動了一下。
主攻陣地上,被壓得抬不起頭的一營戰士們,幾乎是同時聽到了這聲熟悉的巨響。
“是炮!咱們的炮又響了!”
“炮兵的弟兄們在幫我們!”
僅供受挫的戰士們,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縷光,精神猛地一振。
王大壯更是激動地用拳頭砸了一下地,扯著嗓子吼道,“都給老子看好了!看看炮兵營的弟兄是怎麼給咱們報仇的!”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抬起頭,在佈滿硝煙的天空中,尋找著那個代表著希望的黑點。
“咻——”
尖銳的呼嘯聲由遠及近,像死神的吟唱,精準地飛向黑龍溝山寨的腹地。
那個院牆拐角後面,操縱著捷克式機槍的土匪,是黑心狼最信任的心腹之一,外號叫“李三槍”,意思是他槍法準,心腸狠。
此刻,他正打得興起。
看著那些穿著灰色軍裝的八路軍,在他的火舌下像麥子一樣倒下,他心中湧起一股病態的快感。
“來啊!再來啊!一群土八路,還想跟老子鬥!”他一邊瘋狂地掃射,一邊獰笑著。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死亡的陰影,已經從天而降。
“三哥!快看!”旁邊負責給他遞彈板的土匪,驚恐地指著天空,聲音都變了調。
李三三下意識地一抬頭。
只看見一個黑點,在他的瞳孔中急速放大,再放大……
他彷彿能看清炮彈尾部那淡淡的旋轉煙跡。
“我……”
他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
下一秒。
“轟隆!!!”
一團巨大的火球,在那個院牆拐角處猛然炸開!
70毫米榴彈的威力,被髮揮到了極致。
爆炸的衝擊波,將那堵半人高的土石院牆,連同後面的李三槍和他的副手,像紙片一樣撕得粉碎!
那挺還在冒著青煙的捷克式機槍,被炸得扭曲變形,飛上了半空,然後“咣噹”一聲,重重地砸在地上。
整個世界,彷彿都安靜了一秒。
寨牆上殘餘的土匪,目瞪口呆。
一營陣地上所有的戰士,也全都目瞪口呆。
王大壯張著嘴,半天沒合上。
這就……沒了?
剛才還囂張得不可一世,把他們一個連壓得死死的機槍火力點,就這麼被一發炮彈,給乾乾淨淨地從地上抹掉了?
“我的乖乖……”一個新兵喃喃自語,“這炮……是神仙放的嗎?”
“神仙個屁!”老兵班長一巴掌拍在他的鋼盔上,激動得滿臉通紅,唾沫星子橫飛,“這是咱們的炮兵!是咱們的兄弟!看到沒!這就叫炮兵協同!步兵衝不上去,就讓炮兵來!哈哈哈哈!過癮!他孃的太過癮了!”
短暫的寂靜之後,一營的陣地上,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
“炮營牛逼!”
“陳營長牛逼!”
新兵們心中的恐懼和陰霾,被這一發精準的炮彈,徹底轟得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自豪感和安全感!
原來,我們不是在孤軍奮戰!
原來,我們身後有這麼強大的炮火支援!
“同志們!”王大壯從地上一躍而起,他感覺自己渾身的血都在燃燒。
他揮舞著手裡的盒子炮,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障礙已經掃清!該我們了!跟我上!衝啊!!”
“衝啊!”
“殺啊!”
“為犧牲的同志們報仇!”
被壓抑的怒火,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幾百名戰士,如同決堤的洪水,吶喊著,咆哮著,衝向了聚義廳。
這一次,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他們的腳步。
山寨裡的土匪們,早就被這神仙一般的炮擊給嚇破了膽。
匪首黑心狼和他剩下的幾個心腹,眼睜睜地看著李三槍被炸成碎片,那股從心底裡冒出來的寒氣,讓他們連反抗的念頭都生不出來了。
這是打仗嗎?
這他媽是火力碾壓!
“跑!快跑!”黑心狼怪叫一聲,第一個轉身,連滾帶爬地衝進了聚義廳。
剩下的土匪,更是兵敗如山倒,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王大壯帶著人,如虎入羊群,輕鬆地衝進了聚義廳。
然而,大廳裡空空如也,只有幾張翻倒的桌椅。
“人呢?黑心狼那狗孃養的呢?”王大壯一腳踹碎一張八仙桌,怒吼道。
戰士們立刻散開,開始搜尋整個聚義廳和後院。
與此同時,從兩翼包抄的王虎二營,趙鐵柱三營,也已經攻入了山寨,與一營形成了合圍之態。
戰鬥,似乎已經進入了尾聲。
一個戰士很快跑來報告,“營長!後院的地上發現一個洞口,好像是個地道!”
“地道?”
王大壯和剛剛趕到的王虎對視一眼,心裡同時“咯噔”一下。
壞了!讓他跑了!
“地道在哪兒?帶我過去!”
王大壯一把推開報信的戰士,三步並作兩步衝向後院。
王虎和趙鐵柱也緊隨其後,臉色都很難看。
這次打黑龍溝,支隊長的命令是“一隻蒼蠅都不能放出去”。
這要是讓匪首黑心狼給溜了,那他們這幾個營長的臉,可就丟到姥姥家了。
在聚義廳後院一個不起眼的柴房裡,挪開一堆爛木頭,一個黑乎乎的洞口赫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洞口不大,也就將將能容一個人彎腰鑽進去。
一股潮溼發黴的土腥味,從裡面撲面而來。
“他孃的!還真讓他給鑽了狗洞!”王大壯氣得一拳砸在旁邊的牆上,震得塵土簌簌往下掉。
一個連長湊上來看了看,說道,“營長,這地道看著不像是新挖的,應該是這夥土匪早就準備好的後路。”
“我管他新挖的還是舊挖的!”王大壯眼睛瞪得像銅鈴,“老子今天非得把他從老鼠洞裡掏出來不可!”
他轉過頭,對著身後的戰士們吼道,“一連!都跟我來!準備傢伙,下地道!老子不信他能跑到天上去!”
“是!”一連的戰士們齊聲應道,紛紛開始檢查手裡的武器和手電筒。
“等等!大壯!”
王虎一把拉住了他。
“你瘋了?”王虎皺著眉頭,沉聲說道,“這地道里面什麼情況都不知道,有沒有埋伏?有沒有岔路?你就這麼帶人一頭扎進去,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趙鐵柱也勸道:“是啊,王營長,這事兒不能魯莽。地道里空間狹小,咱們人再多也施展不開,機槍手榴彈都沒用。要是土匪在裡面設了埋伏,咱們進去就是活靶子。”
王大壯也知道他們說得有道理,可心裡的那股火就是壓不住。
“那怎麼辦?就眼睜睜看著他跑了?咱們回去怎麼跟支隊長交代?支隊長說了,這一仗連蒼蠅都不許放出去,結果土匪老大跑了,這叫什麼事!”他急得在原地直轉圈。
打了勝仗,卻沒抓到匪首,這勝利的滋味,一下子就打了折扣。
尤其是對王大壯這種直性子的人來說,比打輸了還難受。
“先派兩個機靈點的戰士下去探探路,看看這地道通向哪兒。”王虎比較穩重,提議道,“另外,馬上把情況報告給支隊長,看支隊長怎麼說。”
“對對對,先報告支隊長!”趙鐵柱連連點頭。
在他們心裡,支隊長林毅,早就成了定海神針。
不管遇到什麼難題,只要有支隊長在,就總能有辦法。
王大壯雖然心急,但也知道這是眼下最穩妥的辦法。
他黑著臉,對旁邊的一個通訊兵喊道,“通訊兵!馬上給我接指揮部!快!”
“是!”
通訊兵立刻跑去架設線路。
王虎則點了兩個偵察兵出身的老兵,叮囑道,“你們兩個,下去看看,注意安全,一有情況,立刻鳴槍示警,然後馬上退回來!別戀戰!”
“是!營長!”
兩個戰士點點頭,開啟手電筒,一前一後,小心翼翼地鑽進了黑漆漆的地道。
王大壯、王虎、趙鐵柱三人,就守在洞口,一個個神情凝重,心裡七上八下的。
寨子裡,槍聲已經基本停息。
二營和三營的戰士們,正在清剿殘餘的土匪,押解俘虜,清理戰場。
那些剛剛經歷了一場血與火洗禮的新兵們,臉上的恐懼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掩飾不住的興奮。
他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唾沫橫飛地討論著剛才的戰鬥。
“你看到沒?剛才那炮彈,‘咻’一下,‘轟’一聲!那機槍就上天了!”
“我親手打死了一個土匪!他離我不到五十米,我一槍就把他撂倒了!”
“俺也扔了一顆手榴彈,炸翻了三四個!”
這一仗,徹底打掉了他們身上的農民習氣,打出了軍人的血性。
可幾個營長,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很快,通訊兵跑了回來,將電話聽筒遞給王大壯,“營長,支隊長的電話!”
王大壯一把搶過聽筒,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有些羞愧地報告道,“報告支隊長!我是王大壯!黑龍溝山寨已經基本被我們控制!但是……但是……”
他“但是”了半天,那句“匪首跑了”就是說不出口,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但是匪首黑心狼,從地道里跑了,對不對?”
電話那頭,傳來林毅平靜的聲音,聽不出絲毫的意外和責備。
王大壯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道:“支隊長……您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