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的驛馬從宿州連夜出發,分水陸兩頭,同時朝著京師齊頭並進。
終於,驛馬在二月初三抵達了北京城下。
此時的大明京師,還沉浸在上元佳節的餘韻中,街道上張燈結綵,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可突如其來的驛馬帶著噩耗,從宣武門外一路狂奔而來,打破了城內的安詳。
沿途行人商販倉皇躲避,籮筐貨物翻倒一地,嘴裡的咒罵聲還未落地,那快馬早已消失在了視線內,直奔皇城而去。
最先接到宿州知州婁嘉澤急報的,是宮內的大太監王承恩。
“出了何事,竟如此驚慌失措?”
他皺著眉,接過驛卒手裡那封輕飄飄的文書,展開只簡單地掃了幾行,臉色卻驟然大變。
中都被破、皇陵被焚、流賊稱帝,這三條訊息一個比一個令人震驚。
王承恩捏著奏疏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連聲音都變了調:
“消……訊息……訊息可是真的?!”
驛卒癱跪在地上,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
“公公,千……千真萬確啊!”
“這是鳳陽巡撫楊一鵬楊大人傳來的。”
“城破時,他……他在暗道裡躲過一劫,後來趁著賊人不備,才逃到宿州。”
“是他親口告訴婁知州此事的。”
“據楊巡撫所說,賊人無比猖狂,不僅焚燬了皇陵,甚至還踩在了太太祖爺的墳頭上稱帝了!”
王承恩聽了,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眼前陣陣發黑。
良久後,他總算緩了過來,長舒一口氣后王承恩默然點了點頭,揮手讓驛卒退下。
手上輕飄飄的奏疏彷彿重若萬鈞,燙手無比,他不知道該怎麼和皇爺通報此事。
他也不敢想象,素來勤勉的皇爺聽到這個訊息,會是什麼反應。
可軍國大事,王承恩也不敢隱瞞。
他深吸兩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震驚,臉上努力擠出一副鎮定的表情,轉身走向崇禎所在的乾清宮。
暖閣內,檀香嫋嫋。
年輕的崇禎皇帝剛批完一摞奏章,正揉著發脹的眉心。
屋內上元節的宮燈散發出微微紅光,映著他略顯消瘦的臉龐。
王承恩揣著奏疏,腳步放得很輕,湊了上來:
“皇爺……”
他的聲音乾澀,帶著些許顫抖,
“宿州八百里加急……”
崇禎抬眼望去,眉宇間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但當他看到王承恩慘白的臉色和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時,心頭莫名一跳。
“大伴,出了何事?”
王承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將奏疏高舉過頭頂:
“皇爺,鳳陽……鳳陽被流賊攻破了!”
“天殺的賊寇不僅焚燬了皇陵,而且……而且還在淳皇帝、皇后的封土堆上稱帝了!”
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帶著哭腔吼出來的。
噩耗如同一道驚雷在崇禎耳邊炸響!
他猛地從御案後彈了起來,動作之大甚至帶翻了桌上的茶盞,茶水灑了一片。
崇禎一步搶上前,粗暴地從王承恩手中奪過那封奏疏,展開後一目十行地讀了起來。
他臉上的血色褪得飛快,捏著奏疏的手指力透紙背,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鳳陽……皇陵……稱帝!
奏疏上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朱由檢的臉上。
“皇爺息怒……”
王承恩剛想開口勸慰。
噗——!
只見一口鮮血猛地從崇禎口中噴出,灑在明黃色的龍袍和奏疏上。
朱由檢的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後倒了過去。
見此情形,王承恩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撲過去,堪堪接住崇禎軟倒的身體,
“皇爺——!”
他驚恐萬狀地嘶聲尖叫起來,
“快來人!“皇爺暈過去了!”
“傳御醫!快傳御醫!”
乾清宮內瞬間亂做一團,侍立的宮女太監被嚇得面無人色,四散奔逃。
很快,御醫提著藥箱跌跌撞撞衝了進來,手忙腳亂地對皇帝進行搶救。
掐人中,灌參湯,施針……
不知過了多久,崇禎才在御醫們拼盡全力的救治下,悠悠轉醒。
映入眼簾的是王承恩那張涕淚橫流的老臉。
“皇爺,皇爺您沒事吧?!”
“賊子只是一時猖狂罷了,皇爺您千萬要保重龍體,大明九州萬方,億萬百姓還等著皇爺您.”
沒等王承恩說完,巨大的屈辱和憤慨就重新湧上了朱由檢的心頭。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朱由檢……愧對你們啊!!”
他猛地推開御醫,掙扎著坐起,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那涕淚橫流的模樣,全無半點帝王威儀。
整個乾清宮內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朱由檢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宮女和太監們紛紛停下樂腳步,瞪大了眼睛,看著皇帝失態的模樣。
“張賊!高賊!”
“朕與爾等不共戴天!!”
哭到極致,崇禎猛地推開一旁攙扶的王承恩,踉蹌著撲向身後牆上懸掛的寶劍,“嗆啷”一聲抽出利刃!
“逆賊!一群逆賊!”
“安敢如此!安敢如此辱我朱家祖宗!!”
崇禎的咆哮如同受傷的野獸,震得殿宇嗡嗡作響。
他雙目赤紅,如同瘋魔,竟對著空氣揮舞起了手上的寶劍:
“殺!朕要殺光你們!挫骨揚灰!!”
劍光霍霍,像是在劈砍著無形的敵人,狀若癲狂。
王承恩和一眾宮人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連大氣都不敢喘。
發洩了許久,崇禎才力竭停下。
他拄著劍,胸膛劇烈起伏:
“傳旨!輟朝三日,撤樂減膳!”
“朕要素服避殿!”
“備駕!”
“朕要立刻去太廟,向列祖列宗告罪!”
……
鳳陽陷落、皇陵被焚、流賊稱帝的驚天噩耗,很快在京師傳開,炸響了整個北京城。
整個京師瞬間議論紛紛,人心惶惶。
鳳陽是什麼地方,那可是太祖爺的龍興之地,是大明朝的根脈所在!
祖陵被焚,這可比丟失幾個城池嚴重多了,明擺著是挖了大明朝的命根子。
這是“龍脈斷絕”、“天命已失”的亡國凶兆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朝野間飛速蔓延,官員們雖然嘴上不敢說些什麼,但灰敗的臉色早已說明一切。
市井裡,各式各樣地議論聲更是充斥著茶樓酒肆:
“出大事了!皇家祖墳都被刨了,天怕是要塌了!”
“我聽說賊首都在皇陵上插旗稱帝了,叫什麼古元真龍皇帝來著。”
“這算什麼,還有個賊子甚至直接改元建號,稱興武元年了!”
“嘶——官軍都是紙糊的?湖廣幾萬人馬守不住一個小小中都?”
“哼,還不是朝中袞袞諸公尸位素餐,剿撫不定,誤國誤民!”
“此言差矣,我聽說是皇帝把大軍調去了四川,所以才給了流寇可乘之機”
各種流言蜚語甚囂塵上。
有人痛罵流寇兇悍滅絕人性,有人指責首輔閣臣無能誤國;
更有人將矛頭隱晦地指向深宮,若非天子德行有虧,祖宗何以遭此奇恥大辱?
坊間的傳言愈演愈烈,而朝堂之上,更是淪為了一片戰場。
黨爭,這項明末官場上的頑疾,在此時此刻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更變本加厲地爆發出來。
“臣彈劾兵部尚書張鳳翼!”
“張部堂剿匪無方,排程失當,致使中都重地無重兵把守,罪不容誅!”
“一派胡言!”
“分明是地方官員翫忽職守!鳳陽巡撫楊一鵬首當其罪!”
“內閣輔臣督師不力,難辭其咎!溫首輔,你還有何話說?!”
“爾等言官,只會空談誤國!當初是誰力主調川兵入陝?致使中都空虛?!”
金鑾殿上,往日衣冠楚楚的大臣們如同市井潑婦,唾沫橫飛,互相指責,推諉責任。
激烈的爭吵聲幾乎要掀翻屋頂,各種彈劾奏章如同雪片般飛向御前。
可一片爭吵聲中,卻沒有幾個人能提出半點切實可行的善後方案。
整個大明的中樞,徹底癱瘓在無休止的內耗當中。
就在這朝堂互相攻訐的混亂時刻,首輔溫體仁終於站了出來。
“列位同僚!值此國難當頭,社稷危殆之際,爭吵攻訐,於事何補?!”
他痛心疾首地環視一週,將眾人,尤其是那些激憤的言官和倒黴的兵部尚書張鳳翼盡收眼底。
“鳳陽之禍,實乃本朝開國未有的奇恥大辱!”
“本閣身為首揆,未能洞察先機,亦有失察之責,自當向陛下請罪!”
溫體仁先以退為進,姿態放得很低,但他隨即話鋒一轉,又開始甩起了鍋:
“但,禍根究竟何在?!”
“我認為,不在廟堂中樞,而在地方大員顢頇無能,翫忽職守!”
他猛地指向那份來自宿州的塘報,如同手握鐵證:
“諸公明鑑!”
“流賊圍城之前,鳳陽巡撫楊一鵬和守陵太監楊澤在幹什麼?他倆可有積極佈防?可有整飭軍備?可有安撫民心?”
“沒有!”
“反倒是每日醉生夢死,沉溺笙歌。”
“更有甚者,巡按御史吳振纓,面對百姓控訴太監楊澤的罪行時,他竟然閉門三日,拒不受理!”
“吳振纓坐視民怨沸騰,最終釀成守陵部隊倒戈的大禍!”
“此三獠,實為中都陷落、皇陵被毀的首惡元兇!”
“至於兵部排程……”
溫體仁的聲音驟然變低,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張鳳翼,
“張部堂或有疏漏,可究其根本,仍然是楊、吳幾人在地方上未能恪盡職守,致使賊勢坐大,終成燎原之勢!”
“我中樞縱然有良策萬千,但仍舊還需要地方官員盡力執行才是。”
溫體仁一番話,看似條理清晰,邏輯嚴密。
但實則還是推諉之言,經過他一番忽悠,成功地把責任精準定位在了鳳陽地方官員身上。
巧妙地撇清了內閣中樞,特別是他身為首輔的領導責任。
同時,也給了兵部尚書張鳳翼一個臺階,盡力拉攏部堂大臣。
此話一出,不少官員,尤其是溫體仁的門生故舊,立刻心領神會,紛紛附和:
“首輔明鑑!正是楊一鵬、楊澤、吳振纓之流誤國!”
“地方糜爛至此,中樞縱有千策亦難實施!”
“當務之急,是嚴懲首惡,以儆效尤!”
可與此同時,也有不少看不慣問溫體仁的御史言官站了出來,提出了反對意見:
“溫首輔此言差矣!”
“楊一鵬、吳振纓之流罪該萬死,不假;但中樞排程,廟堂決策,豈能置身事外?!”
“調山陝、湖廣精兵圍剿四川賊寇,可是內閣親自票擬的!”
“如今鳳陽陷落,皇陵蒙塵,首輔您輕飄飄一句‘地方顢頇’就想將中樞失策之罪推得一乾二淨?”
“天下可有此理?!”
聽了這話,溫體仁恨得咬牙切齒。
是,調兵入川是他票擬的不假,但批紅呢?
那可是皇帝親自批的紅,他溫體仁只不過走個形式而已,如今這幫言官不敢把矛頭對準皇帝,反倒是衝自己來了。
簡直豈有此理!
就在這朝野鼎沸、人心惶惶之際,一份蓋著皇帝玉璽的詔書從皇城裡傳了出來。
罪己詔!
朱由檢素服避殿、撤樂減膳、痛哭太廟之後,終於向天下臣民“坦誠”了自己的過失。
詔書中,崇禎以沉痛無比的語氣寫道:
“……朕以涼德,嗣守鴻基,不期流寇猖獗,禍亂中原,竟致鳳陽失陷,皇陵罹災。”
“……此皆朕撫馭失道,誠敬未孚,以至上幹天咎,下累祖宗。”
“……自今痛加省改……大小臣工,亦宜洗滌肺腸,共圖實政…”
罪己詔字字泣血,句句沉痛。
一個痛心疾首、勇於承擔責任的明君形象躍然紙上。
京城百姓聞詔,不少人感動落淚,覺得天子聖明,猶有擔當。
然而,深宮之內,剛剛演完一場“痛改前非”大戲的朱由檢,在無人處,嘴角卻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
他對著銅鏡整理著素服的衣襟,心中竟隱隱泛起一絲自豪:
“像朕這般,敢下罪己詔,直面過失的君主,古往今來能有幾人?”
“朕……終究還是聖明的!”
細數中國歷史上,有不少君主皇帝都曾下過罪己詔,其中還不乏一些明君聖主。
朱由檢此舉,就是想效仿古人。
他試圖透過下發罪己詔這一政治行為,來體現自己作為天子的責任擔當,塑造一個勇於認錯的聖明君主形象。
可縱觀整個大明二百七十六年,十六位皇帝中足足有十一位都曾下過罪己詔。
老朱家的罪己詔與眾不同,其中大多數都流於泛泛自責,並沒有配套實質上的改革措施。
比如朱元璋雖多次下詔,但卻沒改變其嚴刑治國的風格;
崇禎“廢三餉”的承諾更是淪為一紙空文。
而此時的朱由檢還在沾沾自喜,他萬萬也想不到,以後留給他下罪己詔的機會還多著呢。
骨子裡,他從未真正認為自己有錯。
這份罪己詔,不過是他用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轉移怒火的政治工具罷了。
詔書墨跡未乾,一道道殺氣騰騰的諭旨便從乾清宮內飛出:
“鳳陽巡撫楊一鵬,守土無方,城陷辱國,罪無可赦!”
“著錦衣衛即刻鎖拿進京,明正典刑,棄屍西市,以儆效尤!”
“巡按御史吳振纓,畏賊如虎,閉門拒收民詞,坐視民怨沸騰,著革職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鳳陽府及周邊州縣所有官員,降職罰俸,戴罪留任,以觀後效”
朱由檢的判決看似公正嚴明,可他卻對自己胡亂調兵,致使中原防務空虛的事實隻字不提,彷彿從未發生過一樣。
並且,在溫體仁的巧妙運作和包庇下,朝中真正負有排程責任的閣臣、兵部大員都安然無恙。
只有一些替罪羊被革職下獄。
緊接著,為了“力挽狂瀾”,崇禎又做出了更令人瞠目的人事任命和軍事部署。
他卸掉了盧象升的湖廣巡撫一職,並將其擢升為兵部右侍郎。
並且,他又往盧象升五省總理的頭上,又塞了陝西、山西兩個省份過去。
直接讓盧象升總理七省軍務,專事剿賊一事。
為了徹底剿滅張獻忠和高迎祥之流,朱由檢還急令遼東前線的關寧鐵騎入關。
他將祖大壽的親信祖寬所部調到了南直隸,劃歸盧象升統領。
安排完一切後,朱由檢還不解恨。
他甚至還秘密召見了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以及東廠大太監李承芳。
崇禎嚴令二人,派出錦衣衛和東廠的得力干將,準備去往陝西,尋找張獻忠和高迎祥的祖墳所在。
一報還一報,他也要讓這兩個逆賊嘗一嘗祖墳被毀的滋味。
朱由檢甚至還提醒駱養性和李承芳,命他二人帶上鎮物,屆時施以厭鎮之法,毀掉這兩個賊子的龍脈氣運。
當崇禎那份痛心疾首的罪己詔和任命文書,穿過千山萬水,送到正在巴東前線的盧象升手中時,這位以忠勇剛烈著稱的儒將,正在簡陋的行轅中研究輿圖。
盧象升展開詔書,看到鳳陽陷落、皇陵被焚的噩耗時,頓時如遭雷擊。
一股錐心刺骨的悲憤和屈辱湧上心頭。
他一把丟下輿圖,霍然起身,對著北方京師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陛下!”
“臣……萬死難辭其咎!”
盧象升聲音哽咽,痛苦無比。
無需旨意,他立刻命親兵取來素服換上,以示哀痛。
當讀到皇帝擢升自己為兵部右侍郎、加封七省總理時,他的內心更是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沉甸甸的責任感。
皇恩浩蕩,這是陛下在危難之際,將半壁江山託付於自己啊!
“臣盧象升,必不負君恩!”
“不滅流賊,誓不為人!”
盧象升拔出腰間佩劍,毅然削下自己一縷頭髮,緊緊攥在手中,如同攥著對大明天子的誓言。
“傳令三軍!”
“即刻拔營,目標南直隸,馳援鳳陽!”
他準備先接應從遼東趕來的祖寬部,然後在南直隸佈下天羅地網,將其中的賊寇一網打盡。
然而,漢中的洪承疇在接到詔書和訊息後,反應卻與盧象升截然不同。
他默默地讀完詔書,臉上不悲不喜,只是雙眼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洪承疇放下詔書,走到帳外,望著西南蒼茫的群山,長長地嘆了口氣。
“七省總理……”
洪承疇低聲自語,嘴角漏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值此危難之際,皇上怎麼還沉浸在制衡那套帝王心術裡無法自拔?”
他看得很清楚,崇禎此舉,除了剿匪外還另有深意。
大明一共兩京十三省。
他洪承疇是河南、山西、陝西、湖廣、四川五省總督;
盧象升是南直隸、河南、山東、湖廣、四川、山西、陝西七省總理。
兩人的管轄範圍高度重迭,竟然有足足五個省,同時處於兩人的統領之下。
這算怎麼回事?
而且皇帝還十分“貼心”的給他倆都配上了尚方寶劍,節制各省軍務。
該說不說,大明朝的尚方寶劍,都快趕上菜市口批發的白菜了。
上一個同時拿著尚方寶劍互相“節制”的,還是遼東的袁崇煥和皮島的毛文龍。
結果呢?
一個被矯召斬殺,一個被千刀萬剮。
他倆的下場,早已傳遍了整個大明朝的官場。
可如今,皇帝陛下又把這要命的雙劍懸在了他和盧象升的頭頂上,這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紫禁城裡的天子不識數?不知道這樣做的危害?
非也!洪承疇心中雪亮。
這哪裡是糊塗,分明是皇帝的制衡之術。
盧象升在東南,年輕氣盛,銳意進取,背後有相對富庶的湖廣和南直隸支撐;
而他洪承疇在西北,老成持重,手握能戰的三邊秦兵;
一個有錢,一個有兵。
以當今天子剛愎多疑的性子,他怎麼可能放心讓任何一方真正放開手腳?
兩人的勢力範圍高度重合,勢必會產生爭執,齷齪,這都是皇帝為了提防權臣的手段罷了。
整個大明朝,只有一個人能呼風喚雨,那就是他崇禎大帝。
洪承疇在官場沉浮數十年,早就看穿了這一切。
在政治上,他比滿腔熱血、只知忠君報國的盧象升,要成熟太多了。
所以,當盧象升意氣風發、火急火燎地回師南直隸,準備大展拳腳時,洪承疇只是心灰意冷地收起了詔書。
他望著連綿的西南群山,自嘲的笑了笑。
沒有中樞強有力的統一協調,沒有充足的糧餉支撐,單憑他洪承疇一個人,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突破劍門關,進入四川剿匪了。
目前看來,皇帝這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指揮,只會讓四川的賊寇越坐越大。
無奈之下,洪承疇也只能下令大軍拔營起寨,重回關中,準備開往山西剿匪。
一場聲勢浩大的東西合圍、入川剿匪行動,就這樣不了了之。
大明帝國的裂痕,在兩位統帥背道而馳的行軍路線上,越擴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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