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銀爐童子帶著哭腔喊出“化成膿水”幾個字,躲在人群后面的陳光蕊驚得嘴角直抽抽。
這倆孩子……真是敢下手啊!
不是去請人家官復原職嗎?這才多久,直接就把正主給收進羊脂玉淨瓶給化了?
一時間的震驚讓陳光蕊有些失神。
等他反應過來,立刻感覺兩道不善的目光死死釘在自己身上。
他抬頭一看,正是金爐和銀爐兩個童子,他們已經發現了躲在人群后的自己。
金爐那張努力繃著的小臉此刻明顯陰沉下來,細長的眉毛擰成了結,看向陳光蕊的眼神充滿了警惕,
“喂!那個……那個燒火的!”
金爐童子挺起小胸脯,強作威嚴地開口,“不是說了讓你不用跟著嗎?怎麼還鬼鬼祟祟地跟到這兒來了?是不是想搶功勞?”
“你放心好了,回去在老祖面前提一嘴你的名字就是了。”
旁邊的銀爐童子剛哭完,小眼圈還紅紅的,看到陳光蕊,也是氣鼓鼓地瞪著他。
陳光蕊定了定神,走到兩人面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
“兩位仙童誤會了。我並非跟隨你們而來。此地乃是兩界山,我正在此處處理凡間公務。倒是我要問問你們,”
他目光掃過兩個顯得有些狼狽的孩子,“你們不是要去福陵山雲棧洞請那天蓬元帥麼,跑到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兩界山來做什麼?”
“兩界山?”銀爐童子已經聽了好幾次“兩界山”這個詞了,心中疑惑,“這兩界山離壓龍山很遠麼?”
銀爐童子猛地瞪圓了還帶著水汽的眼睛,茫然地看向金爐,“金爐,我們不是要去……要去壓龍山找乾孃嗎?”
金爐童子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但他仍梗著脖子,嘴巴抿得很緊,顯然知道露了怯,他惡狠狠地瞪了銀爐一眼,似乎在責怪他多嘴。
銀爐童子被他這眼一瞪,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走錯了?這裡應該是離壓龍山很遠了,要不然這個燒火的不會聽都沒聽說過。
意識到這些,銀爐童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跳了起來,指著金爐的鼻子,聲音都變尖了,
“金爐!你是不是傻?!在天上就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說什麼‘北邊大山’,到了下面連方向都摸不準了?到不了這個壓龍山,找不到乾孃,那豬剛鬣怎麼辦?”
他急得原地直跺腳,眼淚又差點掉出來。
金爐童子被他當街一吼,小小的面子實在掛不住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他氣惱地用力一跺腳,聲音也拔高了,
“我怎麼知道凡間這麼多破山長得都一樣。再說,我記得清清楚楚,沒有錯啊,怎麼一走就不對了?”
他還在嘴硬,但那語氣裡的心虛已經很明顯了。
陳光蕊見縫插針,適時發問,“你們不應該去福陵山雲棧洞麼,找壓龍山做什麼?”
金爐童子立刻閉上嘴,一副“我才不會告訴你”的倔強表情。
可銀爐童子哪管這些,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瓶子裡那個快要化掉的豬。
他一把撥開金爐想攔他的手,急吼吼地對陳光蕊嚷道,“壓龍山,剛才問你怎麼不說?壓龍山到底在哪兒?快點告訴我!”
金爐童子急得直跳腳,去捂銀爐的嘴都來不及了,
“銀爐,閉嘴!”
很顯然,金爐童子的嘴很嚴,他是不想把秘密說出去的,就算現在很急,他也不會多說一個字。
陳光蕊心中已經有譜了。他看著慌亂的兩人,尤其是銀爐那緊緊抱著的瓶子,知道他們現在根本顧不上藏著掖著了,或者說,銀爐已經完全沒那個心思了。
還想防著我,我不問也能讓你們說出來。
他故意露出思索狀,緩緩搖頭,“壓龍山?我從未聽說過此地名。按我所知,此名聽著怪異玄虛,恐怕距離這裡極其遙遠。”
“極為偏遠?”銀爐童子最後一點希望被徹底擊碎。他的小肩膀瞬間垮塌下來,
“金爐,都怪你,非要瞎帶路,現在好了!地方找不到,路也不認識,時間也耽擱了!等找到地方,人都化成水兒了!”
說著說著,那眼淚珠子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金爐童子臉色灰敗,看著嚎啕大哭的銀爐,又看看陳光蕊,終於也徹底繃不住了。他用力握緊了小拳頭,垂下了那一直努力高昂的頭顱。
陳光蕊一看火候到了,立刻沉聲道,“這裡不是說事的地方,別吵嚷了,隨我來。”
他當先轉身,帶著兩個失魂落魄的童子快步離開了喧鬧的集市,兩個童子此時都已經沒有了主意,他們只好跟著陳光蕊,希望他能找到什麼辦法。
畢竟還是孩子,唔,就算在老君那裡可能幾百上千年了,但是一直煉丹,沒接觸過什麼人,那也是幾百上千歲的孩子,遇到棘手的事就已經慌了神。
三個人走得很快,只用了片刻就已經到了集市外的山林中。
站定後,陳光蕊看向兩個蔫頭耷腦的童子,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豬剛鬣人呢?怎麼會在你們瓶子裡?”
銀爐童子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抱著瓶子比比劃劃、語無倫次,
“他…他不聽…長得醜…我們好話說盡…他…他就不幹…還要跑…我一生氣…就…嗚……”
陳光蕊看著他那手舞足蹈、連比劃帶哭的樣子,完全抓不到重點。
最終,一直沉默低頭的金爐童子,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心情,抬起了頭。
他雖然強壓著哭腔,但聲音也澀澀的,條理卻比銀爐清晰多了,
“我們……確實找到了福陵山雲棧洞,也見到了那豬剛鬣。”
“可……可他樣子十分醜陋不堪,還在給人挑糞種地…我們看著他這副模樣,覺得…覺得實在配不上天蓬元帥的威名……覺得天庭顏面不好看……”
“所以,”金爐童子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懊惱,
“我們一開始說話……語氣可能就……就不太好聽……直接叫他跟我們迴天庭當官去。”
“可他不識抬舉!哼!”
金爐說到這兒,又忍不住哼了一聲,但很快氣勢又弱了,“他…他一口回絕了!”
“後來,”他看了一眼還在抽泣的銀爐,“我們按耐住性子,好聲好氣地跟他說,說是老君法旨,是天大的好事…”
金爐童子的臉上露出一絲茫然,
“可他還是不答應!說什麼在凡間逍遙自在,不願回去受天規束縛。”
“銀爐性子急,”他指了指旁邊的夥伴,“他好說歹說豬剛鬣都油鹽不進,根本就不理我們,銀爐他氣急之下,沒忍住,一抬手,就用這羊脂玉淨瓶,把…把那豬剛鬣給…給收進去了……”
金爐的聲音越來越小,頭又低了下去,
“老祖曾賜瓶時說,這瓶兒厲害,一時三刻便能教人化成膿水,從收起他到現在,快有三刻鐘了……”
金爐童子抬起頭,眼睛裡是真切的恐慌和求助,“再找不到地方把他放出來,他就……就要化了……”
他說完,和銀爐一起,兩人都眼巴巴地、帶著最後一點期望看向陳光蕊。
似乎也忘了,這個人只是兜率宮新來的,一個燒火的道人。
聽完金爐斷斷續續卻還算清晰的描述,看著眼前兩個闖了大禍嚇懵了的童子,陳光蕊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讓你們去請人當官,結果看人家長得醜態度不好惹毛了對方,最後還把人給收了快要化掉?
這個樑子算是結下了。
這件事過去,這兩個孩子再想讓豬剛鬣聽他們的,恐怕有些難度了。
他嘆了口氣,看著那兩個六神無主的小腦袋瓜,直接點破關鍵,
“我說二位,老君祖讓你們下界,是為了請他上天庭官復原職!給他新的前程!不是為了把他化成膿水一了百了啊!現在最要緊的是把人給放出來。”
“不行!”
誰知,銀爐童子收的人,現在金爐童子猛地抬頭反對了,他小臉上寫滿了抗拒,
“現在放了他,他吃了這麼大苦頭,在瓶子裡指不定多恨我們呢!出來肯定立馬跟我們拼命!別說官復原職了,他能不跟我們兜率宮結仇就不錯了!”
銀爐也拼命點頭,帶著哭腔:“對對對!他現在肯定恨死我們了!不能放!放了我們就慘了。”
你們還知道呢?
陳光蕊心中覺得好笑,難怪這一路,兩個孩子要去什麼壓龍山找乾孃,估計就是因為這個吧。
陳光蕊雖然不清楚為什麼太上老君的童子會在凡間有乾孃,但是他也明白了,這兩個娃娃剛剛就是想找那個乾孃來幫他們解決問題。
還算是不太糊塗,沒有徹底被嚇傻。
這個時候,金爐童子咬了咬嘴唇,“那個,燒火的,現在事就是這樣的,你,你那裡可有什麼好的辦法?”
銀爐童子在一旁,也看著陳光蕊,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陳光蕊也看出,他是希望自己能幫他解決掉這個麻煩的。
“慌什麼?”陳光蕊語氣輕鬆,帶著一種胸有成竹的篤定,“那豬剛鬣,還是能救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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