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之遙被郝義一通忽悠,成功給忽悠瘸了。
趁著郝義招呼大家坐下喝酒,顧小白悄悄給楊牧野遞了個眼色,示意借一步說話。
兩人一起來到旁邊卡座區坐下。
“你發給我的劇本大綱我看了,我有一點不成熟的小建議——”
“既然不成熟就不用說了。”楊牧野打斷道。
啊?
顧小白整個人都愣住。
楊牧野笑了:
“跟你開玩笑呢,說吧。”
顧小白斟酌了一下用詞:
“都說喜劇的核心是悲劇,可《夏洛特煩惱》的結局卻是美好的,我知道這是為了迎合市場,可——”
“誰告訴你結局是美好的?”楊牧野再度打斷。
顧小白愣在當場。
不是你發給我的大綱,大結局夏洛從夢境中醒過來,痛改前非,跟馬冬梅重歸於好的嗎?
楊牧野立即糾正,自己在劇情大綱裡只寫了夏洛和馬冬梅重歸於好,可沒寫夏洛痛改前非。
“你想啊,夏洛從夢境中醒來,如果真的醒悟了,他最應該做的事情是什麼?”
“珍惜馬冬梅?”
“錯,是承擔起一個做為男人的責任,而不是像一個巨嬰一樣重新迴歸馬冬梅的懷抱,繼續心安理得的吃軟飯。”
顧小白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夏洛在經歷了現實中的婚禮鬧劇後,在潛意識的主導下做了一個重生的夢,在夢中他看似得到了成長,可實際上只不過是為了給自己逃避現實責任,繼續心安理得吃馬冬梅軟飯做的自我催眠?”
屌絲的心態就是遇到問題不是想著怎麼解決,而是在哪兒摔倒就在哪兒躺平。
夏洛做了一場夢,醒來還是個屌絲,這不就是一個妥妥的悲劇嗎?
果然是自己小瞧了楊牧野的劇本設計。
顧小白心裡正愧疚懊惱著,楊牧野的聲音繼續響起。
“其實你可以再大膽一點,夏洛重生是一個夢,他醒來之後幡然悔悟,跟馬冬梅重歸於好會不會同樣也只是個夢呢?”
顧小白猛地抬起頭,一臉驚駭。
重生是個夢,醒來跟馬冬梅合好也是夢。
意思夏洛就一直在夢裡沒醒過來?
楊牧野嘆了一口。
顧小白現在這幅樣子,一看就是知道沒有認真看劇本大綱。
“你沒有發現,夏洛從重生那個夢裡醒過來後,劇情跟前面有些接不上了嗎?”
做夢前,夏洛被馬冬梅提著刀追砍,躲進洗手間。
夢醒後,夏洛推開門,所有一切都像是精心安排好了似的,所有人包括到場的帽子叔叔,都在等著他來找馬冬梅道歉。
這一點都不符合現實,反而像是一個屌絲意淫出來的和解美夢。
本質上,這還是之前那個重生夢的延續。
這就引伸出了一個細思極恐的事情。
夏洛的意識一直沉浸在夢境裡沒有醒來,那他在現實中的本體——
“跳樓摔成植物人了。”楊牧野直截了當給出答案。
啊?
顧小白雖然強調喜劇的悲劇核心,可真沒想過夏洛的結局會那麼慘。
震驚之餘,顧小白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夏洛跳樓不是在那個重生的夢裡麼?
怎麼現實中也跳樓了?
“所以你看劇本大綱時就沒有感覺奇怪嗎?為什麼夏洛跳樓摔得那麼重,結果人卻沒有從夢裡醒過來?”
聽了楊牧野這話,顧小白不由得一怔。
他之前看的時候還以為這是劇情bug,畢竟是做夢,跳樓沒摔死也很正常。
可跳樓都沒有摔醒,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整個劇情中,夏洛的夢境一共分為三層,第一層我將其稱之為淺層夢境,這一層夢境最大的特點是跟現實還有很強的互動性,你也可以將其理解為是基於現實產生的幻覺。”
“第一層夢境開始於夏洛拉開洗手間的門,他以為自己做夢迴到了高三教室,但實際上他只是又回到了婚禮現場。”
“掐馬冬梅的臉,強吻新娘秋雅,毆打王老師,放火燒燬婚禮現場,然後從窗戶裡一躍而下,結果摔成了植物人。”
這也是夏洛沒能從夢裡醒來的原因。
因為再也醒不過來了。
“至於第二層夢境就很好解釋了,夏洛在變成植物人後開始進入第二層夢境,這層夢境基本上已經脫離現實,所以才會虛構出重生後夏洛靠著抄歌成為歌星,迎娶校花,走上人生巔峰。”
“然後第二層夢境裡又出現了一個不合理的設定,隨著夢裡的時間線越來越接近夏洛重生前的時間線,夏洛居然開始焦慮,以後沒得歌抄了怎麼辦?”
楊牧野說到這兒,顧小白忍不住打斷:
“我覺得這個挺合理的啊?”
越是功成名就的人,越怕自己江郎才盡。
楊牧野沒好氣地瞪了顧小白一眼。
你是重生者還是我是重生者?
這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懂重生好不好!
楊牧野上輩子就有句流傳很廣的話,唯一沒有辜負80後的只有音樂。
2000年之後,華語樂壇迎來了佳作井噴、神仙打架的十年。
重生夢境裡的夏洛只要把這些歌都抄了,隨便一首歌都能成為吃一輩子的養老保險。
而這樣的歌,夏洛手裡有幾十上百首。
就算以後再也不寫新歌了,光是這些版權都夠揮霍十輩子了。
更何況夏洛還知道以後房價會飛漲,茅臺股票會瘋漲。
隨便做點投資,一輩子就有了。
這種情況下夏洛焦慮個毛線啊?
更不要說做出在《中囯好聲音》上因為嫉妒和恐懼毆打周董這種事情。
正常的重生者,不應該是想盡辦法拉攏周董,將其簽到自己公司,讓周董給自己打工嗎?
“這其實也是一個劇情伏筆,暗示夏洛第二層夢境也開始漸漸受到了現實的干擾,其實就是他經過一系列治療,身體開始有了從植物人轉醒的跡象,所以他在夢境裡才會開始焦慮。”
“事實上,夏洛焦慮的並不是自己江郎才盡沒法再抄歌了,而是焦慮自己從這個重生美夢中醒了怎麼辦。”
“所以在現實的干擾下,夏洛在夢境裡開始轉變,他想起了馬冬梅的好,可是由於現實的干涉越來越強,美夢最終變成了噩夢。”
“於是第二層夢境驚醒後,夏洛又繼續進入了第三層夢境,自己幡然悔悟,跟馬冬梅重歸於好,整天就像個巨嬰一樣黏在馬冬梅身邊。”
“這也對映了夏洛在現實中的處境,他就算從植物人狀態醒過來,也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只能依靠馬冬梅來照料。”
三重夢境的設定丟出來,直接把顧小白給徹底忽悠瘸了。
什麼叫天才!
這踏馬就是!
其實在楊牧野暗示電影結局其實是個悲劇的時候,顧小白就有種井中蛙觀天上月的感覺。
現在這三重夢境的燒腦設定丟出來,顧小白真感覺自己就像一例蜉蝣見青天。
心中佩服,已經到了五體投地的地步!
自己何其榮幸,居然能給這樣的作品當槍手。
“你自己再琢磨琢磨吧,當然劇本還是按照我給你的大綱來弄就行,畢竟電影面對是普羅大眾,不用搞那麼深奧。”
說完楊牧野便起身離開了。
郝義見楊牧野回來跟大家喝酒,拿起一瓶酒,起身朝顧小白走了過來。
“嘿,發什麼呆呢?”
郝義伸手在顧小白眼前揮了揮。
顧小白回過神來,把楊牧野所說的三層夢境跟郝義說了一遍。
郝義聽完也是一愣一愣的。
不過震驚歸震驚,郝義心裡總有種奇怪的感覺。
楊牧野說的三層夢境,怎麼跟自己拿陳浩南忽悠謝之遙那麼像呢?
都是一本正經在胡說八道。
將這個念頭從腦子裡擠出去後,郝義拍拍顧小白肩膀:
“行了,別想那麼多了,等這邊結束,我帶你和耿浩去趕真正的下半場,放鬆一下。”
在某些方面,郝義從不虧待自己“兄弟”!
——
燕京某酒吧。
謝望和一行在服務員的帶領下,來到一張散臺坐下。
本來之前說好是去ktv的,但吃完飯後那偉、沈琳有事先走了。
沈磊不喜歡嘈雜的環境,也跟著一起走了。
再加上之前跟著楊牧野一起離開的謝之遙、姚薇,這邊就剩下五個人。
周海闊見謝望和情緒有些低落,主動提議到酒吧坐坐。
五人剛坐下,兩個穿著mj同款演出服的駐唱歌手走上舞臺。
甫一亮相,就在酒吧客人中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原因是兩人的衣服,跟《老男孩》里程大寶、吳小帥參加《中囯好聲音》的服裝一模一樣。
衣服相同,還可以說是在模仿致敬mj。
但兩人站在話筒前介紹身份時,謝望和五人全都愣住了。
“大家好,我是週一鳴。”
“我是賈寬。”
“我們是來自燕京經貿大學的……三人行樂隊!”
話音剛落,臺下就有客人起鬨。
“三人行,怎麼就兩個人上臺啊?”
週一鳴把嘴巴湊到話筒前:
“我們還有一位成員事情太忙,所以基本上平時表演都是我們兩個人,而且從我們今天穿這身衣服,相信大家也猜到我們接下來要演唱什麼歌曲了。”
話音剛落,賈寬立刻接上:
“優酷網上那部《老男孩》微電影相信大家應該都看過了吧?我們接下來要給大家表演就是這部電影的同名主題曲。”
電影昨晚上線,今天就已經開始有線下翻唱。
這跟風速度,也從側面證實了《老男孩》如今的火爆程度。
在客人熱烈的掌聲中,三人行樂隊演唱了《老男孩》。
接著又唱了一首《孤勇者》。
酒吧裡的氣氛逐漸火熱,這時臺下又有客人高喊,要求兩人唱《小蘋果》。
這次不光是兩人演唱,還多了幾個穿熱褲吊帶衫的辣妹,舞蹈動作完全照抄浪姐在燕經貿商院迎新晚會上的表演。
一番勁歌熱舞下來,整間酒吧的氣氛也來到了最高潮。
演出結束,週一鳴、賈寬兩人鞠躬退場。
後臺,從酒吧老闆手裡接過三千塊演出費後,兩人連衣服都沒換就從後門離開。
藉著《老男孩》微電影的熱度,今晚他們還要趕三個場子。
一晚下來,每人輕鬆到手六千塊。
路邊,週一鳴、賈寬招手攔下一輛計程車,走進後排。
正準備告訴司機下一個演出酒吧的地址,忽然有個人拉開副駕駛車門坐了上來。
“先生,不好意思,我車上已經有客人,您坐別的車吧。”
司機師傅話音剛落,後排的週一鳴、賈寬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沒事,我跟他倆是一起的,師傅,麻煩送我們去燕京經貿大學。”
是林紹濤。
他之前一路悄悄跟著週一鳴、賈寬來到酒吧,等兩人走穴表演結束後又跟著兩人出來。
週一鳴、賈寬都沉浸在賺錢的喜悅中,根本沒察覺到自己被人跟蹤了。
“紹濤,你怎麼來了?”賈寬聲音明顯有些慌張。
與此同時,週一鳴見司機按下打表器,準備起步,急忙出聲制止。
“師傅,我們不去燕經貿,去藍天酒吧。”
司機回過頭:
“你們不是一起的?”
“是一起的,但我們不去一個地方。”
週一鳴正努力解釋著。
坐在副駕上的林紹濤直接拿出一張百元大鈔,遞到司機面前。
“師傅,甭打表了,我趕時間,咱們趕緊出發吧。”
見司機眼中還在猶豫,林紹濤又加了一百塊錢。
在鈔能力的加持下,司機當即決定先送林紹濤。
開車前,司機還特意徵詢了一下後排週一鳴和賈寬的意見。
如果趕時間,他倆可以現在就下車。
要是不趕時間,自己先送完林紹濤,再送兩人去藍天酒吧。
週一鳴不想在車上跟林紹濤吵,當即準備開門下車。
賈寬拉住週一鳴,示意他有話好好說。
週一鳴深呼吸一口氣,最終預設司機先送林紹濤。
車子上路後,林紹濤、週一鳴、賈寬三人都沒有說話。
反而是司機先憋不住了。
他從後視鏡裡瞥了一眼周一鳴、賈寬的打扮,以及手裡的吉他。
“你們這是模仿的老男孩組合吧?你別說,乍一看還真有點像。”
“我們模仿是的mj!”週一鳴嘴硬道。
司機還沒來及回話,坐在副駕上的林紹濤就冷哼一聲。
“mj可不會唱《孤勇者》和《小蘋果》。”
週一鳴頓時火了。
“林紹濤,你什麼意思?”
林紹濤從座位上轉過頭。
“字面意思!看看你們現在這副樣子,穿著打扮還有這髮型,哪樣不是在模仿老男孩?我看你倆乾脆直接整容成程鋒、吳狄的模樣得了。”
週一鳴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正要反駁。
司機還以三人是在互損開玩笑,不合時宜的插進來一句:
“老男孩不就是你們燕經貿的學生嗎?你們互相認識嗎?”
“不認識!”
週一鳴語氣冰冷回道。
這時司機才反應過來,感情這三人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在吵架。
得了,自己還是把嘴巴閉上吧。
司機不再說話,林紹濤三人也不說話了。
大家就這樣一路沉默著來到目的地。
計程車在燕經貿校門口停穩後,林紹濤第一時間解開安全帶,但沒有立刻下車。
他回頭看著週一鳴、賈寬。
“我現在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初提議組建樂隊,聽我一句勸,別去外面走穴撈金了,我知道你們現在一晚上能賺不少,但是你們考慮過後果嗎?”
眼神真摯,言辭懇切。
賈寬遲疑著開口:
“邵濤,我和一鳴就是出去撈點外快,沒有你說那麼嚴重吧?”
林紹濤一副橫鐵不成鋼的樣子,望著兩人:
“要不要我把版權法和什麼是商業性質演出跟你們再科普一遍?”
話音剛落,週一鳴甕聲甕氣的反駁道:
“酒吧駐唱,有幾個買過版權的?我們不唱,別人一樣會唱,就算老男孩要告,他們告得過來嗎?”
林紹濤冷哼一聲。
“是,一般駐唱歌手都沒有版權,歌手和版權公司也不會拿他們怎麼樣,可你倆不一樣啊。”
“大家都是一個學校的,你們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明目張膽這麼搞,就差把‘來告我’三個字貼在腦門上了,要換成你是老男孩和他們公司,你會怎麼做?”
聽了這話,賈寬都已經開始有點打退堂鼓了。
但週一鳴卻滿臉不屑。
“正因為是一個學校的,他們就更沒理由告我們。”
“還記得你自己說過的話嗎?網際網路上大家只會同情弱者,雞蛋碰石頭永遠站在雞蛋一邊,老男孩如今在網上這麼火,起訴我們這種底層歌手,而且大家還是校友關係,對他們而言完全得不償失好吧?”
我弱我有理,典型的道德綁架!
賈寬本來就是騎牆派,一聽週一鳴這話,馬上又覺得林紹濤剛剛的話確實有點危言聳聽了。
後果應該不會那麼嚴重。
林紹濤失望看著兩人,最終一言不發的下了車。
“嘭!”
車門被重重關上。
賈寬不想跟林紹濤關係鬧僵,正想勸週一鳴,要不今晚就別去另外那三家酒吧唱了。
剛要開口,週一鳴聲音就堅定的響了起來。
“師傅,去藍天酒吧!麻煩開快一點,我們趕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