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不在家,多整點)
此刻,阿斯塔里昂看到了,之前他侄子看到的場景。不同的是,他的侄子是居高臨下、以俯瞰者的姿態去見證那一幕,而他此刻卻只能仰首,仰望那撕裂天空的血腥畫面。
這一瞬間,他終於明白了。
懸在心口、如巨石般壓迫的疑慮,此刻轟然落地。
他不需要任何人告訴他答案,不需要目擊,不需要任何戰報,也無需任何解釋。只憑眼前所見,他便能斷定——他的侄子,與那隻駭人的死亡之牙,的確是被這群從天而降的海獸所擊潰的。
雖然他不知道這些海獸為什麼可以在天上飛,但他能夠憑藉自己的經驗與直覺,腦補出那場廝殺的過程:巨龍的怒焰點亮長空,海獸的嘶吼震徹天地,天空化為煉獄,而最終,一切的驕傲與力量都在狂亂的咬噬與火光下崩塌。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胸腔中翻湧著怒火與冷意。
他轉頭,看向先前那名龍王子。
此刻,龍王子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了過來,可他臉上卻不見冷靜,只有無法掩飾的驚恐與不安。他的目光像是尋找依靠般落在阿斯塔里昂身上,彷彿希望從這位資深的將軍口中得到某種明確的答案。
“你現在帶上騎兵,去與援軍匯合!鷹爪弩炮……”阿斯塔里昂沉聲下令,可話到一半,他眉宇間一緊,聲音一頓。片刻後,他搖了搖頭,冷冷道,“算了,來不及了。去吧!務必要佔據那座火山錐。”
這是新的命令。
與上一刻不同,他放棄了原有的佈局與部署。此刻,他已清醒地意識到——時間根本不站在他們這一邊。
“閣下?”
龍王子愣住了,他的回答帶著明顯的猶疑與不解,那目光中滿是困惑,甚至有些茫然。
這讓阿斯塔里昂心頭驟然一沉,他望著對方那一瞬間的遲疑,竟湧起一股衝動,恨不得一拳砸在這年輕貴族的臉上。
是的,此刻,阿蘇爾的制度弊端已徹底暴露無遺。
龍王子們——他們每個人或許都擁有出色的武技,或許都有非凡的勇氣,但他們的戰術眼光、戰略佈局乃至心態與性格卻全然不同,參差不齊,當然驕傲是共同擁有的。這樣的多樣化,在平時或許還能被視為某種『特色』,但在真正的戰場上,在最關鍵的時刻,這卻成了致命的隱患。
顯然,這位平日裡表現不俗的龍王子,在這一刻,在需要他果斷果敢的時候,徹底掉了鏈子。
“你去!”
阿斯塔里昂再無耐心去解釋,他猛地將目光轉向另一名龍王子,眼神如利劍般逼迫著對方,聲音低沉而堅定,如同斧刃劈斷疑慮,“能做到嗎?!”
“哪怕是獻出生命,我也會完成任務!”
另一名龍王子立刻挺直了身軀,聲音宏亮,誓言般的承諾在空氣中久久迴盪。他的雙眸中有光,帶著決絕與狂烈。但下一刻,他神色一沉,仍難掩擔憂,“閣下,您……?”
“不用管我了。”
阿斯塔里昂抬手,做出一個果斷的阻止手勢,硬生生截斷了對方的話,“記住,務必佔領那座火山錐!”
他說的『那座火山錐』,並非泛指。那是火山島通往龍脊山脈的必經之路旁的一座孤峰火山錐,像一根利矛般刺在通道的起始位置,險要而關鍵。
如果他的判斷沒有錯,敵方的突襲艦群,此刻的目標就是這座火山錐。一旦此地失守,被敵人掌控,那麼接下來等待阿蘇爾的,將不只是戰敗,而是徹底的毀滅。
“是!”
龍王子重重點頭,隨即撥轉戰馬的方向,長槍斜指前方。他沒有再猶豫半分,嗓音嘹亮地傳遍戰線,“騎兵們,跟我來!”
隨著鐵蹄的轟鳴,騎兵們動了。
他們的身影,與一向以勇武著稱的銀盔騎士相仿。粗略一瞥,除了頭盔的樣式之外,幾乎難以分辨,鎧甲閃爍著同樣的冷光,長矛林立,旗幟翻飛,乍看去一派堂皇肅穆。
然而,這些人,並不是銀盔騎士。
他們的身份,只是騎兵、騎手,而不是騎士。
在艾爾薩林語中,『騎兵、騎手』是一個詞彙,與『騎士』這個詞彙截然不同。
那是一種差別,不僅僅在於稱呼,更在於靈魂與內涵。
準確來說,他們的全稱是——『扈從騎兵』。
不同於弓箭手與長矛兵,那些出身於奧蘇安平民階層的子嗣;不同於艾里昂王國的掠奪者騎兵,銀盔騎士的身份則完全不同,他們無一例外都來自各個貴族家族,是阿蘇爾社會中名副其實的榮耀象徵。
然而問題也隨之而來,貴族的數量終究是有限的,可阿蘇爾的軍隊又必須維持龐大的騎兵規模。於是,表面上看起來與銀盔騎士並無二致的扈從騎兵便被推了出來,填補了這一空缺。
這些扈從的身份,往往是貴族們的私人侍從或家臣。他們從平民與退役的老兵中精挑細選而來,平日裡服侍於貴族的身邊,扛甲、備馬、隨侍宴飲;而在戰時,他們便披掛上陣,上馬隨同主人並肩作戰。
由於階級森嚴的緣故,他們身上的一切,從盔甲、武器到馬甲都與他們所追隨的貴族保持一致,猶如貴族身影的延伸。
這樣既是出於實戰所需,也是貴族維護自身榮耀與體面的方式。
然而唯獨在頭盔之上,差別卻顯而易見。
(182章有講銀盔騎士的頭盔,不重複了)
到了扈從騎兵這……
武器、盔甲、馬甲與銀盔騎士一樣,因為貴族們需要這份戰力,但頭盔,也就是榮譽……
與杜魯奇不同,在阿蘇爾階級中,貴族永遠是貴族,而平民……無論如何,也無法跨越這道無形的門檻。
貴族,永遠是高高在上的貴族,而平民,終究只能是平民。縱然在戰場上他們同樣馳騁、同樣浴血,但榮耀與地位的界限卻依舊涇渭分明。
嗯,輔警,同工不同酬的勞務派遣……
這一點,與舊時代杜魯奇的冷蜥恐懼騎士與騎手有些相似,冷蜥恐懼騎士與冷蜥恐懼騎手之間,同樣存在這種截然的身份差異。
杜魯奇貴族騎在冷蜥背上,他們便是冷蜥恐懼騎士;而家族守衛若騎上同樣的戰獸,他們便只是一名冷蜥恐懼騎手,而不是騎士。
達克烏斯在奧比恩時,穿上銀盔騎士的盔甲,身份搖身一變,變成了銀盔冷蜥恐懼騎士……
扈從騎兵這種安排與妥協,足以應對日常的小規模衝突,在這種規模的戰爭裡,幾名龍王子、銀盔騎士與多名扈從騎兵混雜使用,並不會顯現出太多的弊端。
但若戰火蔓延,若大戰全面爆發,甚至進入決定未來的會戰與決戰,那麼這種鬆散的組合便遠遠不夠了。
在沒有足夠數量巨龍能夠投入的情況下,那些分散各處的龍王子們便會集結起來,匯聚成一個完整的編制,組成龍王子騎兵。
這股力量往往成為戰場上扭轉乾坤的利劍,是足以一錘定音的存在。
聲名赫赫的『焰裔騎士』便是如此。
他們出自卡勒多王國最顯赫的家族,乃是最為精銳的騎士,因無與倫比的戰鬥技巧而被傳頌。平時,他們分佈在軍隊與領地中,分散執行職責;但在真正需要的時候,他們便會披掛金色塗裝的甲冑,整齊列陣,化作焰裔騎士的編隊,那一刻,他們代表著卡勒多的威望與榮光。
在這一點上,杜魯奇的敕令黑騎士與他們頗有幾分相似。前者在平時作為憲兵活動,而在會戰時,他們同樣會組成嚴整的騎兵編隊,成為軍勢中鋒,填補冷蜥戰群和黑暗騎士之間的空缺。
“你不去嗎?”
當龍王子帶著為數不多的扈從騎兵離開後,阿斯塔里昂轉過頭,看向身邊那位依舊呆愣,彷彿靈魂出竅的龍王子,忍不住冷冷問道。
這一刻,原本木然的龍王子彷彿終於被喚回了靈魂。他的神情驟然落寞,似是明白了某種不可逆轉的真相。他輕輕搖了搖頭,動作平靜,卻帶著難以言喻的重量。隨即,他的眼神驟然一變,化作堅定而決絕,語氣中更是帶上了無畏。
“我將跟隨在您身邊,戰鬥到最後一刻!”
阿斯塔里昂聞言,笑了。
那笑容中有唏噓,也有落寞,更多的是對命運的無聲接受。他給過機會了,他願意給出一條生路,可眼前的龍王子卻選擇拒絕。
他知道,龍王子懂了——懂得了眼下的局勢,懂得了即將到來的結局。
或許,這就是一種覺悟。
或許……這樣也好?
他知道他走不掉了,或者說,很難走掉了。就算心中還有再多的掙扎與渴望,也清楚結局正在逐漸封閉,或許不久之後,他就會見到自己的侄子。
至於他的兒子……那孩子的命運,他已不敢多想。
“你們呢?”他轉頭看向另外兩名龍王子,聲音裡帶著決絕,也帶著一種低沉的詢問。
原本在他身旁的龍王子共有五名,可如今,局勢瞬息萬變:其中一名,早在之前就跟隨他的兒子回返瓦爾鐵砧;另一名,則帶著騎兵離開;還有一名早早表態,已然決定自己的道路。
而這兩名龍王子,此刻沒有猶豫,沒有遲疑,他們接連表態,堅定地跟隨在他的身邊,願意戰鬥到最後一刻。那份誓言並不需要過多的言辭,眼神中的烈焰已經足夠。
於是,部署再次進行了調整。
每一個細節都被重新捋順,像是要在有限的時間裡,把所有最後的可能都排布好。
然而,戰場從不等人,海鮮盛宴來的過於迅猛、過於突然,部署尚未完全落位,戰鬥便轟然爆發。
衝在最前面的那隻巨甲龜,龐大的身影如同一面移動的鋼鐵城牆,卻在第一時間便遭到了鷹爪弩炮的鎖定與打擊。弩箭在能量的驅動下化為一道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光痕,瞬息之間便啟用命中。
與收割者弩炮一樣,鷹爪弩炮也是一種特別兇狠的遠處投射武器。
它的存在,幾乎是阿蘇爾戰爭智慧的結晶。
最早,它是為海戰而生的,為了在洶湧的波濤中撕開敵艦的護甲。隨著時代的更迭,這款弩炮逐漸普及,被廣泛裝備。無論是野戰陣地,還是甲板;無論是商船護衛,還是高聳的城牆;奧蘇安各個塞門的城垛之上,都能見到它們冷冽的身影。
然而,與那種批次制式化的收割者弩炮不同,鷹爪弩炮的本質是一種魔法武器。它並非僅僅依賴機械的力量,而是由符文與能量不斷增幅,使得弩箭在射出的一瞬間便被加速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正因為如此,它總能率先開火,總能在敵人衝鋒尚未逼近之前,便送上致命的打擊。
說人話就是:它的射程比收割者稍微更遠一些,箭矢的初速更快,穿透力則異常恐怖。
於是,那隻衝在最前方的巨甲龜便首當其衝。弩箭狠狠穿透了它下顎厚實的盔甲和血肉,貫入頭部深處。
瞬間,這隻沉重的海獸連最後的哀鳴都沒來得及發出,龐大的身軀失去了全部的控制,就像一架失速的飛行器,帶著驚天動地的力量墜落。
好在高度尚在,那些搭乘在它背上的成員並非全然無力。訓練有素的反應,讓他們在生死一線之間仍然抓住機會。
先是經驗老辣的訓保者,他第一個從背上跳下,隨後是正準備施法的喚潮者、負責敲擊鼓聲節奏的厄衛,緊隨其後的是兩名操控弩炮的厄衛。
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啟用了手中的戒指,以求在死亡的陰影中掙脫。
而那隻失去生命的巨甲龜,就像一顆燃燒的隕石般,從高空轟然墜落,最後砸進了長矛手的陣營之中。
撞擊聲、龜甲的破裂聲、空氣被撕裂的巨響與地面的顫動交織在一起,慘烈的哀嚎隨之響起,那陣型如同一面石牆被硬生生缺去了一大塊,整條戰線頓時動盪不穩。
然而,這樣的損失,並沒有讓海鮮盛宴退縮。相反,這種打擊更像是一種血性的催化劑,激發出它們更加瘋狂的鬥志。
生物兵器的優點,在這一刻展露得淋漓盡致。
鷹爪弩炮的位置在開火的那一瞬間已然暴露,而空中的厄衛並未猶豫。他們立刻展開了遠端的火力覆蓋,高度的優勢完全彌補了射程的不足,箭矢、法術、弩矢自天幕傾瀉而下,宛若驟雨。
在付出了兩名厄衛被弩箭直接擊飛的代價之後,這處火力點終於被徹底摧毀。弩炮被撕裂、焚燒、炸裂,化作一堆冒著黑煙的殘骸。
這兩名原本在巨甲龜背上操作弩炮的厄衛成了倒黴鬼,取得戰果的鷹爪弩炮炮組這次算錯了高度和巨甲龜的速度,以至於原本射向巨甲龜的弩炮硬生生射中了他們,血霧在空中炸開,甲殼上瞬間多了一灘猩紅的汙痕。
作為一名老牌指揮官,阿斯塔里昂的戰術安排,極其刁鑽、狡詐,他沒有將僅有的鷹爪弩炮擊中在一起形成火力網,而是像毒蛇般,將它們分散隱藏在不同的火山錐陰影下,等待獵物進入射程。
當然,這也因為時間來不及了,倉促的部署讓弩炮的佈局帶著一絲不協調,卻也因此更難預測。
這些分散的弩炮就像被偽裝網包裹的防空炮一樣,冷漠、無聲,直到開火的剎那才露出獠牙。
當海鮮盛宴前進了一段距離後,一隻長尾戰鯊猛地遭遇了伏擊,被隱藏在火山錐後面的弩炮射中了身體側部,厚實的裝甲在鋼弩的衝擊下碎裂開來。
在被命中的一瞬間,長尾戰鯊就失去了生命,彷彿心臟被搗碎,整個巨體僵硬著墜落,它曾是海中無畏的獵手,如今卻像一隻沒有了理想的魚,空洞地失去了光彩。
接著,這個暴露的弩炮就被拔掉了。
戰鬥在爆發的一瞬間,就進入到最殘酷的兌子階段,沒有後撤和喘息的空間,只有互相撕扯、互相碾壓。
好在鷹爪弩炮不多,只有八架,很快,就被肅清了,像火焰中燃盡的乾柴,失去了最後的威脅。
當叫完人的泰蘭鐸折返回來後,他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原本晴朗的天空中不知何時聚攏了厚重的烏雲,宛如一隻陰冷的巨掌籠罩戰場。區域性暴雨驟然而至,毫不留情地傾瀉在阿蘇爾駐軍的頭頂,不時還有閃電劈下,照亮血與鋼交織的荒原。
三十五隻魔蟹分成了三組,展開在火山錐之間,落在厄衛與阿蘇爾之間。隨即,它們發動了衝鋒,巨螯揮舞,蟹腿踏碎岩石。
彷彿這裡不再是荒涼的火山原野,而化作一片登陸場。
魔蟹掩護厄衛,頂著密集的箭雨,向灘頭衝鋒的場景在這片荒野上上演。
深海驥、長尾戰鯊、利齒鰻和巨甲龜還在天空中游弋,龐然的身影壓迫得人幾乎窒息。
當弩炮的威脅徹底解除後,它們的安全得到了保證,位於它們背上的厄衛們終於毫無顧忌地展開射擊,黑色的弩矢與箭矢在雨幕中織成死亡的網。
“殘酷!”面無表情的泰蘭鐸評價道,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冷酷與感慨。
他心裡清楚,這些海獸為什麼沒有直接俯衝下去撕咬。
現在這種情況,這些阿蘇爾可謂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想跑都跑不了,就像待宰的羔羊,就像一盤精心擺上的美味蛋糕。
肉?
無非是怎麼吃,而風暴織法者教團和海軍選擇了最穩妥,也是最殘酷的吃法,慢慢的吃,慢慢的享用,讓敵人的希望在一刀刀切割中逐漸凋零。
他轉頭看了一眼下方,厄衛們還在奔跑著,追擊著,與魔蟹的距離越來越近,他們的呼喊和甲片的摩擦聲在風雨中匯成震耳的轟鳴。
看了一眼後,他再度看向了小徑的方向,兩支陸軍百人隊在衝出小徑後,放棄了大羊駝,放棄原地整理隊形,直接加入到追擊中。他們的步伐有序,在追擊的過程中不斷調整陣型,像是一支嗜血的鐵流逐漸匯攏鋒刃。
當他們對阿蘇爾發動攻擊時,他們的陣型將完整無缺,鋒芒畢露。
而現在,從小徑轟然衝出來的,是戰車,災行者戰車。
由於他所統御的第十五集團軍有著特殊性,配套的部隊自然也與其他集團軍不同。
不同於新舊交接之時,隨著時間的流逝,當下,在杜魯奇陸軍中,每支大軍團會配屬一支冷蜥戰群,由八輛冷蜥戰車組成的百人隊、兩支冷蜥騎士百人隊、兩支黑暗騎手百人隊,以及一支後勤百人隊組成的戰群。
到了第十五集團軍這,冷蜥戰群變成了災行者戰車戰群。
沒辦法,第十五集團的戰犬數量有點過於多了,這些戰犬在很多時候需要馴獸師支配。
不過,車是冷蜥戰車,而不是災行者戰車,冷蜥戰車搭配兩隻戰馬……
災行者戰車在衝出的一瞬間,就像黑色利刃破開沉重的幕布,向兩翼拉開,車輪碾壓泥濘,震得大地都在低鳴。前端和兩側的鐮刃閃著森寒的冷光,如同死亡的鐮刀,戰鼓與怒吼,化作一曲肅殺的前奏,宣告毀滅正在展開。
看到他所希望看到的畫面後,他又抬起眼,目光投向了前方的上空。
烏雲翻滾,炸雷不斷劈落。
“待宰的羔羊……”阿拉洛斯的語氣中充滿唏噓,彷彿在憐憫,又彷彿在譏諷,“無法想象……”
泰蘭鐸用冷笑回應,隨即點了點頭,眼神中透出的卻是徹骨的認同。
大口吃有大口吃的方式,慢慢吃有慢慢吃的吃法。
風暴織法者教團在慢慢吃的過程中,選擇了最殘酷、最冷酷的吃法。
他知道,這是在避免海獸的損失,但這也太……殘忍了,甚至讓人覺得冷血得令人髮指。
厄衛在展開射擊的同時,喚潮者們也沒閒著,他們選擇了做法。
是的,做法!
不是施法。
這些頗具學識的喚潮者們將魔法與物理充分集合,將自然的狂怒與術法的鋒芒熔合到了一起。
突如其來的暴雨,像是無數鞭子抽打在戰場上,不僅限制了阿蘇爾的移動,還令地面迅速變得泥濘不堪。
泥水匯聚,進一步擴大了電擊的傳導範圍。
風暴中翻湧的雷光就像捕食者,貪婪地尋找著目標。
閃電是被魔法召喚出來的,但這不妨礙擊中的瞬間,出現最殘酷的物理效應。
被直接擊中的阿蘇爾承受著難以置信的能量,灼熱得超乎想象。金屬盔甲在一瞬間被加熱至紅熱,隨即白熾,表面泛起細小的裂痕,內部的血肉和骨骼則在下一剎那徹底碳化、汽化。
隨著“砰”地一聲低沉的炸響,只剩下一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緊緊鎖在熔化盔甲裡的殘骸,像某種恐怖的雕塑,被釘死在泥水之中。
不僅如此,閃電擊中瞬間會產生一個小範圍的電漿爆炸,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巨響。
這不僅僅是聲音,更是一股恐怖的衝擊波,像無形的重錘轟然砸下,將戰場的空氣硬生生震碎。
正下方的泥漿和地面被掀飛,炸成一個放射狀的坑,黏稠的泥漿與碎石濺射四散。
距離衝擊波近計程車兵耳膜被瞬間撕裂,耳鼻出血,還沒被狠狠震倒,就已經被崩落的碎石噼啪砸在盔甲上,叮噹作響。
而且,還不止如此……
比這更可怕的是,能量傳導帶來的連鎖災難。
雨水和泥濘並不是單純的自然環境,而是閃電能量最完美、最狡詐的幫兇,它們成了導體,成了屠刀,成了惡意的延伸。每一滴雨水、每一寸泥濘,都在悄然準備著迎接這場浩劫,最終讓傷害範圍在瞬間以幾何倍數擴大。
閃電穿透士兵的盔甲後,並不會就此停息,它像一頭急躁、瘋狂的野獸,急切地尋找著路徑匯入大地。盔甲成為它的入口,潮溼的泥濘則成了它擴散的舞臺。就像毒液一樣,電流順著雨水和血液向外滲透,從擊中點向大地擴散的同時,形成了恐怖的電壓梯度。
附近計程車兵,那些無法逃脫的戰士們,僅僅因為兩腳分開站立,就註定要迎接滅頂的懲罰。他們的兩條腿之間會瞬間產生巨大的電勢差,高壓電流不會猶豫,它選擇這條最殘忍的路徑:從一條腿進入,穿過骨盆和內臟,撕裂心臟、灼燒肺葉,再從另一條腿瘋狂流出。
後果是必然的,是血肉凡體無法抵禦的。
嚴重的內傷,心臟驟停,肺部麻痺,內臟器官被瞬間烤熟,神經系統被徹底摧毀。那是一種沒有掙扎餘地的死法,一種連死亡本身都帶著羞辱意味的死法。
肉眼所見,是一幕幕令人心膽俱裂的恐怖畫面:有人在一瞬間僵直、失去生命,就像被看不見的鎖鏈猛地拉斷了靈魂;也有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抽搐著倒地,在泥濘中打滾。他們的靴子開始冒煙,鞋底像是被火爐烤化般軟化脫落,腳部嚴重燒傷,盔甲的接縫處甚至迸出跳躍的電火花。
而宏觀戰場上的景象,更加令人窒息。
一片耀眼的藍白色閃光迸發開來,那是足以撕裂眼球的光亮。
整個被擊中的區域,被一道極其刺眼、彷彿要撕開天空的枝狀或球狀閃電照亮。
那一瞬間,時間似乎被某種無情的意志硬生生停滯,所有景象被強行抹去色彩,只剩下高對比度的單色輪廓,就像是一幅絕望的炭筆畫。
先是刺眼的光,然後才是延遲到來的雷聲。
那聲響巨大到幾乎能震碎內臟,彷彿一記重錘砸進了胸腔。轟鳴聲與戰鼓聲、慘叫聲交織迴盪,形成一曲扭曲的戰爭交響曲,它甚至能在片刻之間壓過整片戰場的喧囂,把天地都震成一片哀嚎。
以擊中點為中心,大片士兵展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同步性。就像某隻無形的巨手同時攥緊了他們的神經,他們一起劇烈地、不自然地抽搐,像提線木偶那樣被無形的力量操控。下一秒,他們便成片地、整齊地地倒下。
那不是零散的傷亡,而是一片區域的瞬間清除,是一場群體性滅絕。
更為殘酷的,是溫度。
超高溫的閃電在瞬間蒸發了士兵身上的雨水與泥漿,轟然釋放出一大片濃烈的白色蒸汽。那蒸汽帶著焦糊味,像是一口巨鍋正在煮沸血肉。
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臭氧味,混合著燒焦的金屬味,更混合著最令人作嘔、最令人絕望的氣息——烤肉的臭味。
戰陣上,一個又一個空洞像禿斑一樣出現,戰線被撕碎出一片片的缺口。
周圍計程車兵呆立著,看著那些同袍在電火中同時死去。他們被這宛如神譴的景象嚇得心膽俱裂,恐懼與混亂籠罩了全軍。
但哪怕如此,作為卡勒多的子民,他們依舊死死支撐著,雙手還攥著武器,雙膝還在支撐著身體。
可悲的是,殘酷的是,到了這裡,這場頂級折磨還遠未結束。
雨還在下,閃電還在劈,餐桌上,這一口肉,只不過剛剛撕咬了一小口而已。
接下來,風暴織法者教團的嘴又緩緩張開。
一層更頂級的折磨在悄然醞釀,新的恐怖正在降臨。
魔法迷霧突然出現了……
由艾吉爾之風和烏爾枯之風共同交織而成的迷霧,並非尋常的煙氣與水汽。它不僅不會因為天降的雨水而被輕易衝散,反而在雨滴的潤澤中變得愈發濃稠,像是一張被不斷拉緊的幕布,死死籠罩著戰場。
更為可怖的是,這迷霧中蘊藏著極強的導電性,它早已不再是一道障礙,而是悄然轉化為一座巨大的、瀰漫在空氣中無所不在的導體網路。
當閃電從天穹轟然劈落,擊中某個點位時,它的能量不僅會順著大地擴散,還會被被霧氣吸收、牽引,再沿著整個迷霧的脈絡瘋狂延展。
霎那間,無數耀眼的電弧在霧牆中肆意跳躍、蜿蜒、分叉,如同無形之手撕開了天空,鋪展開一張龐大無邊的藍白色電網,將整個區域盡數籠罩在內。
儘管閃電的威能在迷霧的分散下大大削弱,卻也因此變得更為可怖——因為它的觸角無差別地觸及到了每一個身處霧幕之中的人。
後果只有一個:無差別攻擊。
電流不僅依賴地表的傳導,還好直接從空氣與霧氣中傾瀉入凡人的血肉。所有捲入迷霧計程車兵都無法倖免,他們的身體成了最脆弱的導體。輕者全身麻痺,肌肉猛烈抽搐,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劇痛;重者則心臟停跳,五臟六腑在電能中焦灼,身軀被無情燒燬。
當閃電與迷霧持續交融時,戰場已不再是一處廝殺的場所,而是驟然化作一座無形的電刑場。成千上萬的電弧反覆鞭撻著被困其中計程車兵,他們的慘叫聲此起彼伏,與雷聲混作一體,宛若冥萊合奏出的輓歌。
從遠處望去,整個迷霧區域變成了一座亙古未見的奇景。
那是一片不斷膨脹的巨大光源,刺眼的藍白閃光接連迸發,伴隨著噼啪炸響,彷彿天空塌陷,雷霆親臨。外部看去,如同一顆躁動不安的雷球懸浮於大地;而內部,那是徹底的末日景象。
然而,這僅僅是物理層面的災厄,還未計算上魔法的反噬與變異。
迷霧本身早已蘊含著活躍而暴烈的能量,極易與外部力量發生不穩定的共鳴。閃電的湧入,就如同將火把丟進了油桶,並非單純的傳導,而是一種徹底的點燃——能量鏈式反應驟然爆發,迷霧本身彷彿被引燃,開始劇烈湮滅。
異象隨之浮現。
閃電的形態不再是尋常的藍白色,而是被迷霧的能量『染色』,流淌出詭異莫測的色彩。紫色的電弧如同毒蛇,蜿蜒撲擊;綠色的閃電帶著腐蝕與枯萎的氣息;金色的雷霆則如神祇之鞭,肅穆而毀滅。它們交錯縱橫,撕裂空間,如同將世界本身扯開了裂縫。
迷霧深處更是不斷髮生小規模的魔法爆炸,伴隨沉悶的轟鳴,耀眼的能量火花飛濺四散,點亮了士兵驚恐的面孔,有些地方甚至直接坍塌成能量漩渦,將靠得太近的人瞬間吞沒。
而這還不是終極恐怖。
維爾特莉所釋放的雷霆與迷霧匯合後,已然演化為一場人力不可控的雷暴。
電閃雷鳴在迷霧中翻湧,卻早已失去了自然之雷的規律。閃電的形狀怪誕扭曲,顏色光怪陸離,不僅伴隨震耳欲聾的衝擊波,甚至引發大規模的魔法幻象:有人彷彿看到無數眼睛在霧中窺視,有人看到巨獸的輪廓在雷光下若隱若現,還有人看到自己未來的屍骸在雷火中焚燬。
阿蘇爾駐軍在這場浩劫中徹底失去了陣形,他們的渡劫失敗了。
組織度崩潰,號令聲在雷鳴中瞬間湮沒,指揮鏈徹底斷裂,領導力清空。曾經整齊劃一的軍陣此刻變成了四散逃竄的孤立個體,任憑閃電逐個撕裂。
戰場變得一片混亂。
多爾·黑翼不停地徘徊著,始終不敢闖入這片雷暴區域,牠的眼中閃爍著忌憚與猶豫,生怕自己下一瞬就會被雷霆撕成碎片。
“我想回艾索洛倫了。”目睹這一幕的阿拉洛斯只覺得口乾舌燥,他艱難地吞嚥著口水,眼中滿是對未知的恐懼與震撼,“外面的世界,太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