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周子炎第一次見她。
那時的天氣還很冷,風颳得人臉頰生疼。她站於皇宮中的紅色登聞鼓前,雙臂用力地擊打著。
她身形高挑纖細,一身白衣,頭系白色頭巾,長髮在冷風中飛揚而起。
“咚!”
“咚!”
她不斷地敲打著鼓,眼眶通紅,神情悲切痛苦。
她每一聲擊打都像重錘一樣敲打著周子炎的心臟。
“咚!”
她又敲了一下,突然停止,隨後大喊:“為何?為什麼?”
她聲嘶力竭,哭得撕心裂肺。
她渾身顫抖,彷彿被人扼住脖頸一般難受。
“咚!”
“咚!”
“咚!”
暮錦思依舊捶著登聞鼓,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
她似乎想將全身力氣都傾瀉在登聞鼓上,以此來抒發自已內心的哀傷和憤怒。
周子炎皺眉盯著她的背影,眸子變得暗沉冰冷。
他緩慢地向她靠近,腳步聲很輕柔,但是在寂靜的空間裡卻格外響亮。
暮錦思並沒注意到,因為她的注意力已經轉移。
“咚咚咚......”
她的耳朵裡除了擂鼓聲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她的視線落在登聞鼓上,腦海中浮現出許多畫面,那些畫面如同潮水一樣襲來,將她淹沒,令她呼吸困難。
“咚!”
終於,最後一記敲響。
登聞鼓停了下來,四周圍的觀眾紛紛議論起來。
“那個女子真可憐!”
“是啊,暮家便只剩她一人。”
“我們也散了吧......”
......
周子炎望著她瘦弱的背影,眉頭鎖得更深。聽到人們離去的腳步聲,心裡莫名鬆了口氣。
暮錦思蹲坐在地上,頭埋在雙腿間,肩膀不住地聳動著。
周子炎慢慢蹲下身來,望著暮錦思,輕嘆一聲。
過了半晌,他終於開口:“姑娘,這裡是皇宮。”
暮錦思沒有理會他,甚至連身體都沒有晃動。
周子炎抿著薄涼的唇瓣,繼續說道:“姑娘若想尋死,請去城外的山林,或者去找一棵樹撞死,千萬不要在皇宮內鬧事。否則,皇帝陛下會治你一個大不敬的罪名。”
暮錦思依舊一語不發,她的肩膀微微一顫。
周子炎見狀,表情漸漸變得陰寒,邁開腳步準備離開。
可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噗通”一聲。
他的腳步一頓,扭頭望去,只見剛剛暮錦思竟然倒在了地上。而她所倒下的方向赫然便是他身側。
她一直強撐著的脆弱的神經,終於徹底斷裂崩塌。
雷電交加,暴雨瞬間傾盆而下。
周子炎瞳孔收縮,快步衝過去,扶起暮錦思,對著身旁的太監吼道:
“傳御醫,快!”
他將暮錦思橫抱起來,大步流星地朝著偏殿跑去。
暮錦思躺在床榻上,雙目迷濛。
御醫趕到時,周子炎正守在她床邊。
御醫給暮錦思做了檢查,恭敬地對他稟告:“周將軍,她只是暫時昏厥了。”
周子炎鬆了一口氣。
他的表情稍微放鬆,又問:“她究竟怎麼了?”
御醫垂首,畢恭畢敬地答:“周將軍,她是因為悲痛過度,所以暈闕過去。”
周子炎的表情再次僵硬起來,“我是問,暮家究竟發生了什麼?”
御醫嚇得連忙低下頭,“將軍,此事,您還是不要參與的好。”
“我知道了,你繼續治療吧。”
御醫拿出一支銀針,在燈火下認真地消毒。對準暮錦思腦袋處紮了下去。
暮錦思吃痛,悶哼了一聲。
她的身子微微動彈,似乎要甦醒過來。
御醫見狀,毫不猶豫地拔出銀針。
“唔!”暮錦思疼得悶哼一聲,身體再次蜷縮起來。
她閉著眼睛,額頭沁出豆大的冷汗,嘴唇緊緊咬合。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慄著,過了一會兒,她似乎恢復了平靜。
御醫連忙行禮後,退出偏殿。
周子炎坐在床沿邊上,望著昏迷不醒的暮錦思,眼睛一眨不眨。
他的目光從她精巧的鼻尖、飽滿誘人的櫻唇掠過,最後停留在那蒼白如紙的臉頰上,可就算這樣,也難掩其傾城之姿色。
她的嘴巴微微開闔,聲音虛弱地說道:“水......”
周子炎從桌上倒了水,又走來扶起她靠在床頭,將水送到她的嘴邊。
她輕抿幾口,緩緩睜開眼睛,“這......這是哪兒?”
“這是皇宮偏殿。”
她苦澀地大笑,不住地咳嗽著,笑聲悽慘又悲慟,帶著極其複雜的心緒。
周子炎怔了片刻,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轉過頭來看他,微抿著唇沒說話。
那雙眸子黑黝黝地透亮清澈,彷彿藏著無數秘密,她的面板白到近乎病態。
“我該走了......”
暮錦思掀起被褥,起身欲要離開,跌跌撞撞著走向門口。
“或許,我可以幫你。”周子炎站起身,望向她瘦弱的身子,心裡隱隱不安,便說了這麼一句。
暮錦思頓住腳步,苦笑搖頭,“任何人都幫不了我,只有陛下可為我暮家沉冤昭雪。”
“你去哪兒?”
“去我該去的地方。”
暮錦思再次走到登聞鼓前,目光灼熱而堅定,沒有絲毫猶豫,敲響了登聞鼓。
“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