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十年的人生裡，周玉白曾一直貫徹著照顧奚今鶴的任務責任。
他習慣於一起吃飯的時候，拉開自已身側的座位，讓她能夠直接入座。以至於在沒有奚今鶴在身邊的時候也保持著這樣的習慣，卻被人錯認為是細心。
他習慣於在週末的時候接到她的通知，然後在一起學習完之後帶著鬆餅去散步。蘇媽“照顧好般般啊”的話讓他耳朵都要起了繭子。
他習慣於上學放學路上感受奚今鶴的沉默和開心，更習慣於在遇到問題的時候跟在她身後幫她解決問題，雖然他更意在她能獨當一面，就像在幼稚園後期她學著他舉起泡沫磚頭那樣。
他不介意照顧她要多久。
但人生的路太長了，奚今鶴必須要學會自已豎起盔甲和長矛。
周玉白從不覺得自已所想有什麼錯，他早就做好了自已不會永遠待在奚今鶴身邊的準備，他也能夠接受少女衝破所有人的羽翼去迫擊風雨。
可他的接受……不包括她的身後站上別人的影子。
就如此刻。
“奚今鶴。”周玉白忽然喚了一聲。
幾個人的動作一齊停住，紛紛看向了他。
其中唯獨林京川動作自如，直到將獎牌順順利利地戴上了奚今鶴的脖子，這才跟著眾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了他。
奚今鶴下意識抬手摩挲了下胸前的獎牌，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周玉白對其他人的目光視若無睹，只是盯著那塊獎牌，“我之前被你討走的那幾塊獎牌呢？”
“不是還給你了嗎？”奚今鶴有些疑惑。
當初自已不擅長運動，每每運動會都會討來周玉白的跳高金牌到處去顯擺一會兒，可最後都還回去了呀。
被這麼一問，所有人的目光也轉向了奚今鶴胸前的那塊獎牌。
金燦燦，尤為顯眼。
周玉白顯然沒有料到這個答案。
他叫住奚今鶴本也沒有什麼特別要說的話，只是想要制止那礙眼的動作，問獎牌只是腦子裡一閃而過的念頭。
沒有人說話，林京川卻聞言低頭笑了一聲，火上添油，轉頭對身側的少女道。
“那我這塊不用還。”
本就凝滯的氣氛須臾冷得更加嚇人。
不在戲劇中心的沈執意已經能聽見身後陌生同學興奮的壓抑的尖叫。
周玉白看著一臉笑意的林京川，不知不覺往前逼近了一步。
“前面的同學別堵著了，女子三級跳開始了啊，一號徐虹逾，二號柳燕準備——”
裁判的聲音硬生生開出了一條路，人群被迫分成一左一右兩波。周玉白和林京川中間一下子湧進了不少人。
沈執意跟著人群后退了一步，對上林京川眼神的時候，似笑非笑比了個大拇指。
林京川見此輕咳了一聲，偏過頭默默摸了摸鼻子。
抬頭卻又見奚今鶴拿著四百米金牌看著自已，“怎麼？”
奚今鶴：“真送我？”
林京川：“……現在反悔來得及嗎？”
奚今鶴立即轉過身，雙手環胸將獎牌徹底藏在手下，那姿勢的意思不言而喻。
林京川壓了壓嘴角，眺望向晴空，風帶著雲緩緩移行，耳畔猛然爆發出叫好聲。
正如譚見月自已所說的那樣，三級跳才是她的主場。
整個場上能和她比肩的也不過是孟抒意和另外一個女生，賽況焦灼。
最後一跳，孟抒意似是太緊張，在起跑助跳的時候姿勢出現了問題，躍進沙坑的那一下直接跌倒，雙手雖然做了一個支撐緩衝，腳踝卻還是因衝力受了傷。
“抒意！”楊琳琅衝進沙坑，小心扶起她。
裁判員也圍了過來，仔細檢查了下她的腳踝，“姿勢不對，腳踝承受不住，但問題不大，趕緊去醫務室處理一下。”
楊琳琅聽了這話，也顧不上關注比賽，扶著孟抒意就要走。
孟抒意忍著痛，一把拉住了裁判員，“老師，這跳有分數嗎？”
楊琳琅：“你這都受傷了，還管什麼分數啊！”
奚今鶴見了這一幕，轉頭給譚見月松肩，“放鬆放鬆，不要緊張，小心為上。”
譚見月比了個“OK”的手勢，“看姐姐給你再拿個金牌回來。”
還是緊張了，口不擇言，對著奚今鶴都自稱“姐姐”了。
下一個是另一個三級跳好手女生，她的心態很穩，孟抒意剛受傷也沒對她造成什麼心理上的影響，動作完成的標準，距離又打破了剛剛的記錄。
譚見月上場的時候，大家的心都擠到了嗓子眼。
二班如今的獎牌數和十三班打了個平手，要是能再拿下這枚金牌，便可以直接登頂高一年級段第一。
譚見月深呼吸片刻，助跑、起跳，一氣呵成！
沙子高揚，撒了沙坑側圍觀同學一身。
裁判員拉尺記錄。
譚見月踏出沙坑的時候拍拍自已的腿，抖落沾上的沙，回望了一眼。
隨後遙遙望見奚今鶴，揚起大笑臉，高高舉起手比了個“1”。
*
童含朝彈了彈主席臺前的運動會分數大榜，攤手，“沒辦法，無敵就是這麼寂寞。”
譚見月毫不給他面子，“你貢獻了幾分？”
林京川指了指上頭的一個“1”，替他回答，“跳高，1分。”
“嘶——”童含朝：“你們到底知不知道一分足以讓輸家逆風翻牌，讓贏家大獲全勝啊？”
奚今鶴指著剛畫上的“6”分，“可見月有6個1誒，足夠壓死你了。”
童含朝深深嘆了口氣，轉頭將頭磕向林京川的肩頭，深沉道：“川哥，你不準備說些什麼嗎？”
林京川思索了一會兒，“嗯……我有8個1。”
童含朝：“……”呵呵，只做這一輩子兄弟吧。
早上沒有了其他專案，林京川等人和譚見月都去練習下午的男子和女子四百米接力賽。
姜知節因為身體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昨天沒有去醫院檢查，奚今鶴乾脆趁著這個時間去醫務室幫她拿一支跟自已一樣的藥膏解決皮外傷。
只剛到醫務室門口，奚今鶴就迎面遇上了周玉白和季衡之。
她側頭往裡頭瞧了一眼，待看清那兩道身影，心下了然，“來發揮同學情誼？”
季衡之下意識想開口打個哈哈，可這一次周玉白沒給他這個機會。
“你受傷了？”周玉白低頭問道。
奚今鶴想起自已手肘處的傷口，點點頭，直接側了側身子讓他看見，“皮外傷。”
“但我擦過藥了。”說著，她便轉回身，卻被一把制住。
周玉白看著那傷口，收緊手，“怎麼回事？”
奚今鶴並不打算將姜知節和自已遇到的事情如實說出，看姜知節之前隱瞞的模樣，她顯然是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的。
“有人想欺負我，”奚今鶴面不改色，“我就和她們打架了。”
這話一出，季衡之先瞪大了眼，“不是吧姐，打架？您這小身板？”跑個步都要死要活的，學著人打架了？！
奚今鶴聽他的意思不服了，“那怎麼了？我還打贏了！”
“你在犯什麼蠢？”周玉白的面色徹底沉了下來，“學了這麼多年，遇到有人欺負你你就是去打架？”
當然不是！奚今鶴在心裡反駁，但是這件事情不好詳細說。
她掙脫手臂，“別管了，她們不敢了。”
周玉白不想輕易略過此事，看著她繼續冷聲反問：“這是第一次，解決了。那下一次呢？還是打架？”
“有誰那麼不長眼要一直欺負我？”奚今鶴皺眉道，“你盼點好的。”
“我是這個意思嗎？”周玉白麵對少女的不耐，也保持不了耐心，“告訴老師不會嗎？告訴奚叔叔白阿姨，告訴我……”
“會！”奚今鶴打斷道：“我會。”
三個字砰然落地，走廊裡霎時安靜了下來。
周玉白緊緊抿住了嘴，單是看著就讓人壓力倍增。
“周玉白，我已經不是幼稚班的奚今鶴了。”更何況幼稚班的奚今鶴就已經會找大人尋求幫助了。
見情況不對，季衡之夾在兩人中間，熟練地打圓場，“好了好了，事情解決就好了。奚姐，那你來這是？”
奚今鶴：“幫朋友拿支藥膏。”
“好嘞！”季衡之乾巴巴問完話，轉頭看向周玉白，“那玉白，我們？”
周玉白最後看了眼奚今鶴，沒再說話，只徑直朝著樓梯走去。
季衡之沒有急著跟上去，而是看向了奚今鶴，感慨了聲：“奚姐，我記得你們之前也沒一見面就能掐成這樣啊。”
奚今鶴不在意，丟下句話走進醫務室。
“他青春期吧。”
季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