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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虹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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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篋.秦淮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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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絳色的葡萄酒流入青玉做成的杯子,半輪月影投入酒中,半江煙波回捲風聲。若英獨坐在水榭之中,一輪素娥半出輕雲,桂華輕落她的肩頭。

輕紗制的衣服半滑下右肩,肌膚映在月光之中如初落的雪般潔白柔膩,任由月華無聲流徹。

右手舉酒對月,左手輕划水中。微醉的臉龐如三月的桃花泛起紅暈,淡粉色的櫻唇輕開詠俄“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英”,披風蓋在了她的肩上,“入秋了,小心著涼。”澐潮那溫軟的聲音似月光一般清柔。

澐潮不喜歡用別人的名字來稱呼仙霖,她就是她,不是任何一個人的替代。但她也知道她的名字不能被別人聽到。最後,她折中了以“英”稱呼。

“謝謝姐姐”,她側過身來握住澐潮蓋下披風的手,姐姐的手很暖和很軟,曾有人以暖玉來形容,可終究難以相比。“姐姐快看這月亮。”

略帶醉意的她就像小孩一般漫無邊際的談起來:

“相傳天上有仙子和玉兔,住在月亮上的仙宮裡。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搗藥,夜夜望著碧海青天……好孤獨。”

“像我……”她的話還沒說完,澐潮已經輕輕摟住了她“姐姐會陪著你,不怕。”仙霖依偎在她的懷中,很暖和很安全,“嗯,有姐姐陪著。”

不知過了多久,澐潮看著已經在懷中睡著的她,又望向天間月沉纖雲,“月……好久沒見過如此明月了……”

半年前。

新燕低飛剪起生機無限。畫舫推開春水,喚醒沉魚睡意。舫中一道屏風前,十餘名文人端坐正拭目以待。

一人登臺,藉著屏風上的投影隱約可見其綽約身姿。只聽她開口輕唱“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歌聲酥軟牽動人心,卻又不是一般的靡靡之音,唱功穩健聲聲點點間又情緒暗流,結句“猶恐相逢是夢中。”一了,在座各位頓時一片喝彩。

每年臨春,金陵的這些文人騷客都要舉辦賞“花”會,不過這花卻是這煙花之地的女子。文人們的興致不比常人,這賞花會從上元節起一直要到春分時。前幾年戰火未平中斷了許久,如今重又開始。

先是觀,顧名思義以貌定奪。接著便是如今的聽,隔著屏風以唱曲才學等評判,藉此那些挑去空有花紅之表的人。最後一步才是賞,任她們各自施展。最後一位奪得這春魁,恰逢花朝節迎接百花神,甚至有人說這春魁是花神被貶轉世來凡間歷劫的。

屏風後下一位登場,只見她端坐其中斜抱一琵琶,眾人皆以為剛剛那人為一等便不對這出那麼矜持,喝茶的、談笑的……

“秦淮無語送斜陽,家家臨水映紅妝”。故作悲愁,不少人心中暗道,並未當回事兒。

“春風不知舊事改,依舊吹歌繞畫舫。”那些人停下手裡的事件,強說愁情的唱詞他們已司空見慣,但冥冥之中他們感覺屏風後這女子非是那些尋常矯情之流。

“誰……來嘆興亡?”

他們愣住了,在他們眼裡那些隔江猶唱後庭花的女子怎會知道亡國遺恨為何物。

“青樓名花恨偏長,感時憂國欲斷腸……”對啊,那些女子怎麼會知亡國恨呢?他們自已都忘了,他們現在只是偏安一隅而已。

唱詞已罷,眾人遲遲沒有反應,只要一個愣神之人手中的茶盞落地,一聲清響過後,眾人紛紛起敬。

又是一巡其他人等,最後澐潮、若英等三四人入圍。接下來一輪“賞”,定在春分前一夜。

是夜,江月引潮泛起春水三千、飛花無限 。澐潮獨坐房中,細風輕輕吹過青絲,她纖指搭在弦間。

一曲春江花月夜,樂音輕起。月,是什麼樣子?她回想不起來,為什麼小時候沒有多看一點,自已不能多記住一點呢?如今的她只能看見一輪模糊的光影……

月升月落是什麼樣的聲音?潮聲層層疊疊,風聲斷斷續續,好像還有飛葉輕飄,小舟遠去……別人說是這樣的,她只能記得聲音。

風聲漸緩,江潮平息。她放下琵琶,手指浸在一旁的溫水之中。“我從別的姊妹那聽到了你們倆的名次了。她的性格大抵為了玩鬧參與的,你的性格可不像是那種會去湊熱鬧的。”

“見過師傅……”她抬起手行了個禮,風析幹水珠,指尖到關節那細微的疼痛漸漸浮出,“若是奪魁,可以有金盃一副,金花一枝。”

“哦”,舊時光景裡她曾幾次奪過這春魁,現在回想起來,何似幻夢一場,“那物什,若是那小的還會喜歡,你要了做什麼?”

澐潮覺得這個回答很落俗,但她從來不會說謊“當了,換錢。”簡答真誠的回答,沒有一絲遮掩,“英沒有存錢的習慣。”

若英很少在意錢這種東西,或許是她的出身吧,哪怕到了現在也沒有完全改過來。她獲得的賞錢從來不少,可只要一碗酒入喉便能被她四散花去。

“英每次喝醉犯迷糊時都說要把河邊那個小築修好,可她還沒醒就把來的賞錢的錢花光了。”

“那物什賣了確實值不少錢。”金花是真的,金盃也是,那杯子還是以前皇帝還在舊京時下令造的。賣了好啊,年華容貌也好、情愛誓言也好,到了她的年紀後才明白都是會變的。“這曲只有琵琶不行,到時我隨你一起為你吹簫協奏。”

“以後每日這個時候來找我,你還有些東西需要我教。”

次夜

澐潮倚坐床頭,手指關節的疼痛一陣接著一陣,令她輾轉難眠。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是英的房間,她今晚又是很晚才回來。腳步聲不是很穩,她喝酒了嗎?還是得去看看她。

門開,還沒等說什麼,若英一步沒穩險些跌倒在屋內。澐潮連忙扶著她坐到自已床上,酒氣不重,不過她的酒量更差。“又喝醉了,我去幫你煮碗湯。”話還沒說完,若英已經先拉住了她的手“不要,在這,陪我。”剛說完,她便甚至一歪倒在了澐潮的大腿上。

“你的頭髮溼了”,隔著衣裙頓覺不對勁,手一摸“裡面的衣服也怎麼溼了,快換下來,你這樣會生病的。”

“沒事,”英平時很要強但就是喝醉了就容易撒嬌,讓誰都要依著她,“姐姐這裡暖和。”還沒等說什麼,她已然睡著了。

澐潮輕輕用袖子擦著她的頭髮,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呀……”,待把她安置好了放在床上已是後半夜。

“看來,只能去你的房間睡了。”

剛欲離開,卻聽若英夢裡呢喃道什麼金盃酒,什麼元夕宴的。

澐潮沉默了片刻,心裡暗暗說道:等我。

春分前夜

江面開闊,燈影靜沉,畫舫之外,一葉扁舟。

澐潮懷抱琵琶獨坐船頭

琵琶清脆的曲聲,有律的順著弦跳出,月色之中甚至有一絲寂靜,如同平靜的湖面上,泛起了一層淡淡的薄霧,一輪明月,悄悄地把她的身姿印在江水之中。

又是一撥,緩緩的餘音傳來,餘音還未落定,又是樂聲傳來,一聲更比前一聲急促,又有激昂之感。如同長江匯流,海潮湧起,如同一道道巨浪拍岸而來,震透人心。指尖在弦間輕輕一滑,隨後便是一陣寂靜……

船艙間簫聲伴琵琶而起,悠然如水飄然如風,在琵琶聲的牽動下彷彿引起潮水暗湧。聲聲音律間明月輕升,聽不見潮聲,聽不見風聲,樂聲既是潮聲,樂聲既是風聲,樂聲既是月亮的聲音。

微風吹拂,衣袂飄飄,如似天上仙人。

其它的胭脂粉柳一時黯然失色,正在眾人皆以為澐潮奪得春魁時。畫舫悄然駛向一旁靠岸的淺水處。

水中飄著幾朵蓮花,現在可是初春時節,怎麼會有蓮花呢?定睛一看那是木樁釘於水下,靠近水面處又安上了瓷制的蓮花。

只見一旁蓬船上燈光亮起,映出船中人的身姿,她緩緩走出,嘴咬一杯暖酒昂首飲下。

“奴家這出鮫人舞,今夜獻予諸位公子。”水袖一拋,霎時銀蛇飛舞。飛身一躍,徑直落入水中,驚破一輪月影。

眾人震驚之時,卻見她立於月影之上,水袖帶起水珠,月光之下映出一片霎影。纖雲之上,皎月當空清光普照,映過朱闕青瓦、金粉碧波。

江波之上、皓月之下,一如飛昇攬鏡;燈影之間,槳聲之中,一如星漢遨遊。

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

明月之下,那些英雄豪傑,才子佳人,還是布衣白丁,都已經死了。他們和今夜放情浪蕩的凡人有什麼不同呢?有著同樣的憂愁,一生同樣的短暫,同樣將歸於黃泉之下。

死生奈何?!今夜一杯金樽酹月,飲下月影,千秋長醉。

餘韻:

澐潮躺在床上,臉燒的微紅,像喝醉了一般。若英坐在床邊,用毛巾輕輕擦著她的額頭。

若英喝了酒又落了水依舊生龍活虎,卻是澐潮只是吹了冷風便病倒在床。澐潮病倒缺了花朝節,便是若英奪了這春魁。

看著澐潮喝了藥睡著後

“姐姐,聽聞有個四川那邊來的人最喜歡這些物件。我把那杯子送給了她,她說能治好姐姐的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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