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袤的沙原上,一輪明月高懸在天空,灑下銀輝,照亮了整個沙漠。沙丘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芒,宛如層層波浪,瀚海翰海……大漠亦是海洋,一樣的遼闊、孤寂、弱肉強食。
白自在拖著一支空了的袖管,艱難的走在這沙海之中,冷風捲起細沙吹過帶起陣陣臉上的疼痛,每遲疑一步腳邊就會積起一片黃沙。
一步踩塌,本就重心不穩的他徑直從沙丘的陡崖跌落,所幸不高沒有摔傷。渾身疼痛的他仰望著天穹,群星璀璨匯成河漢無垠。
一千年,一萬年,那些星星不改;五十年,一百年,足以令人間滄桑變化。他聽說過去這裡曾有多少英雄豪傑、過往故事,或是單騎千里亦或孤城遙望。然而如今,這片荒漠之上再也尋不到一絲他們存在過的痕跡。沙海淹沒了一切過往的榮耀與輝煌,只剩下一片荒蕪和寂靜。
沙子漸漸的在他的身邊堆積掩埋,沙子之下好像沒那麼冷了,彷彿就這樣沉入沙海之中。
星漢依舊。
還不到死的時候,求生的本能使他猛然驚起,沙子已經埋了他有半個身子,若是再躺一會恐怕就真的要長眠黃沙之下了。他艱難的站起身子,望向天際,那是極北的天光。
只要朝著那多走一步便多離家近一步,不知走了多久,腿開始的時候是沉重接著變得酸脹,最後疼也好、累也好都陷入了麻木的虛無。
天際泛起淡淡紅暈,他已耗盡了最後的力氣,明明能看見遠處的商道,可是無論怎麼走還是那麼遠。生的機會已經近在咫尺,可又遙不可及。最後一絲力氣踏上沙丘頂,再無意識,徑直滾落下去……
醒來時,已在凌霄城之中,面前的人是平時雪山凌霄城裡父親的副手之一。
“少爺怎麼一個人回來,好受了這麼重的傷”,他沒有過多遮掩目的直入正題“白老爺呢?”
“死了……”
“死了?死了啊。”
白自在不喜歡他,甚至是討厭,他是父親身邊的得力部下在管賬房時無出其右者。可正是因為此,白自在不喜歡他,他太精明瞭。
“少爺先休息”,他沉默了一會獨自走出門去。
或許他會輔佐自已,或許他會藉此侵吞這雪山的一切,但這些都不重要了。白自在累了,身子一倒橫躺在臥榻之上,他只想休息,除此之外什麼也不再想。
光影投下,影子漸漸縮短,將飯食送來,影子漸漸拉長,僕人將飯食端走,夕陽的緋紅透過窗紙映出……白自在仍然臥在床榻。失去了右手的他什麼也做不成。拿不起一幾雙筷子吃飯要靠僕人餵你,寫不了一個字,穿不了自已的衣服……再也拿不起曾經舞弄的刀,白自在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弱者。
他開始變得自暴自棄,整日把自已關在房間裡,醒了吃,吃了睡,睡了又醒。如今的他,無非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昏暗的房間裡。那一天,一道光照入,房門被徑直踢倒在地,滿眼金光撒在那人的身上刺的白自在睜不開眼睛來。
過了許久白自在才睜開眼看清他的容貌,他比你大不了很多歲,正是一個英俊俊朗的少年模樣,臉龐稱得上英俊,額頭繫著一道紅色的髮帶,一身戰袍下隱約可見他肌肉的輪廓。
“白自在!起來!”風吹過他的披風,“吾名林於㷥,奉王師之命平穩西域。”
他來做什麼?他是誰啊?太陽好刺眼,他的聲音好吵……
“白自在!我需要你的力量!”
“我已經是個廢人了……我有什麼力量?”
“斷了一隻手就是個廢人了嗎?”林於㷥那故作激昂的語氣令白自在厭煩。忽然林於㷥一把向前用他的左手拎起了白自在的領口,就這樣彼此面對著面,能看見他的眼睛中有著一種不甘,有著一種野望,有一團急劇燃燒的火“起來,你是能掌控整個西域的男人!”
一旁的家僕從門外湧入,手握刀槍棍棒勢要拿下這個擅闖之人。林於㷥冷哼一聲,鬆開雙手背到身後一躍,立身眾人之前。
他身形靈動,雙腿影如疾風,勢如閃電,準確而有力。股四頭肌緊收帶起大腿,比目魚肌迅速發力,一腿划動空氣帶起陣陣破風之聲,一腿下去領頭之人已被直接踢出門框。
其他人先是驚愕不已,隨後便一擁而上試圖以人數優勢壓倒他。然而,他的步伐變幻莫測,在一眾攻擊間閃轉騰挪,時以凌厲的腿法還擊。
隨著又是幾名敵人倒下,林於㷥依舊站在原地,其他的人圍在一旁面面相覷不敢上前。 “你真的是一個廢人了嗎?”林冷冷的問到,一番打鬥下來他甚至沒有出手
從他的眉間,強者的味道,強者不屑的藐視,正是這種眼神讓白自在的心中悄悄的萌發一個想法——他要超越這個人,不擇手段。
“住手吧”,白自在緩緩站起身來,“你叫林於㷥是嗎?”白自在的眼睛直勾勾的望著林於㷥,僵了許久,白自在突然仰天大笑起來:
“林於㷥,林於㷥……林……於……㷥”
自那以後,白自在開始嘗試練習他的左手,筷子在手中一遍一遍的掉落,又一遍一遍的被撿起來。慢慢的他可以用左手拿起筷子,接著開始試著用左手拿刀,用左手舞起刀來,漸漸的,左手超越了的右手,刀在他的左手裡刀光流如白雪……
雪山的勢力亦開始兼併一個又一個的商幫、山頭……整個西域開始分為明面與暗面,明面上的西域諸邦服從於西域都護府的管理,向中原大夏稱臣;暗面上西域諸邦的生命線——一個個商隊逐漸被白自在控制。
一箱瓷盤,從安徽的窯中燒製出來時在當地只指一兩白銀,但被商隊帶到了西邊的貴族手中後可以換一駱駝的寶貝。同樣,天竺的一箱香料、山間的一袋石鹽,在中原亦是無比搶手的貨物。在商路送到東西之間利益豐厚的貿易裡蘊含了巨量的財富。林於㷥需要軍餉供養軍隊,但他又不便出手干預這些事情……白自在為他提供軍餉,林於㷥幫他消除那些不安定的因素。
……
老掌帳的臥在床榻,他最後沒有動歪心思,他就如輔助白霍一樣輔佐白自在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最後的時刻,白自在還是來到了他的身邊,那人蒼老的面容裡看不出一絲曾經令他不悅的那種精明,取而代之的只有垂死掙扎的疲憊。
“白公子,我要先行一步去見老爺了……”臨死前,他交給了白自在一個密室的鑰匙,本來在白霍死時他就該交給白自在。
“裡面……是雪山真正的秘術”,他的語氣消沉“白夫人……”那個陌生的稱呼,可那明明是自已的母親啊“後,老爺就下令封了那裡。”
他長嘆了一口氣“如今,還是該交由公子定奪了……”窗外細雪初停,大抵是大限已至。他最後望向白自在,默默的說道“老爺……”
他最後的遺言,是稱呼這個即將一人獨當整個雪山的白自在一聲“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