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裡的雙搶季節又到了，炎暑的伏天，農人們又開始大忙。春水家有九畝水田，雙搶季節，如往年一樣，他一家人要忙二十天左右。春水放了雙搶假，在家裡幫著父母忙。
時間過得快，公曆的八月一日之後，農村裡家家戶戶的雙搶都在煞尾階段。晚稻插秧苗不能過立秋節的；八月三日，春水家的雙搶全部搞完了。
立秋節的第二天，國土所上班了，春水和周志強又開始忙於土地詳查。時節很快過了處暑節，湘北的天氣，一天一天涼快起來。
春水二人最近搞完了一個大村的土地詳查，踩村權屬界線和地類調繪一共搞了十八天，室內清繪搞了五天時間。這天，早上八點鐘上班了，徐所長安排春水兩人今日下東山村去。東山村是柳明的那個村，春水想，好呀，今天晚上可以到柳明家裡玩去。他和周志強趕緊準備資料，資料準備好後，徐所長帶著往東山村去。
春水三個人到了東山村，如其他村一樣，村主任親自帶著開始踩村權屬界線。
下午五點半鐘時候，踩完了兩個村民小組範圍的村權屬界線，春水也繪好了草圖，周志強也寫好了權屬文書草稿。徐所長說，今日可以收工了。於是，村主任帶著春水等回他家裡去。村主任姓吳，吳主任安排晚飯和今晚上睡覺都在他自己家裡。到了吳主任家門前了，周志強忽然向徐所長請假，因周志強媳婦兒家的村和東山村是鄰村，東山村到他媳婦兒家去不遠，只有四里路。周志強說，今天是他媳婦兒的生日，白天沒時間陪她，晚上到她家裡去，明天早上八點鐘趕到東山村來工作。徐所長答應了周志強的假。吳主任對周志強笑著說：“小周，在我家裡吃了晚飯再到你媳婦兒家裡去嘛，六點鐘準時吃晚飯。”
周志強說：“吳主任，謝謝你！我到媳婦兒家裡吃晚飯去。”周志強的單車是鎖在吳主任家門前旁邊的，他開啟了單車鎖，騎上往他媳婦兒家去了。
春水和徐所長在吳主任家裡吃了晚飯，春水也向徐所長請假道：“徐所長，我到朋友家裡去，我朋友叫柳明，是東山村柳家組的，離吳主任家不遠。”
吳主任說：“小文，柳明是你朋友啊？柳家組和我們組相鄰，兩個組是田挨田，山挨山哩。明天我安排，在我家吃早飯後，到柳家組踩村權屬界線。你現在到柳家組去很近的，你騎單車往我家門前簡易村道往東走，幾分鐘就到了柳家組。”
徐所長笑道：“春水，你也請假？那今晚上就我一個人在吳主任家裡睡覺喲。反正晚上又沒事，你去吧，明天早上八點鐘之前，趕到吳主任家來吃早飯。早飯後再去柳家組踩村權屬界線去。”
春水騎單車走了。果然六分鐘就到了柳家組，柳家組他是熟悉的，到柳明家門口了，他下了單車喊一聲，“柳明！”
柳明從耳門裡出來了，看到春水，柳明馬上笑道：“哦呀，春水，你來了，我剛才吃完晚飯，你還沒吃晚飯啦？你把單車推到我堂屋裡去，我要我媽馬上煎個雞蛋，你再吃飯。”
春水說：“柳明，我已經吃晚飯了。剛才在你們村吳主任家裡吃了晚飯過來的。我今日是在你們村搞土地詳查。”
柳明說：“哦，是這樣啊？你吃飯了好，你先把單車推到堂屋裡去，再請坐。”
春水把單車推進了柳明的堂屋裡，柳明一家人都還在廚房裡，只有柳明先吃完飯放了碗。春水想著要去給柳明父母打個招呼，他走進柳明家廚房，柳明父母、弟弟、妹妹們都在。柳明父親此時放了碗，還坐在桌子邊。柳明母親和弟弟妹妹都還在吃飯。春水禮貌的尊稱了聲，“伯父，伯母。”
柳明父親說：“春水來了，還沒吃晚飯啦？”
柳明母親說：“春水，我馬上煎兩個雞蛋，你再吃飯。”
春水說：“伯父、伯母，不麻煩您，我已經吃晚飯了，在吳主任家裡吃的晚飯。我是來找柳明玩的。”
春水看到柳明的妻子林淑梅正在給一個小孩兒餵飯，他笑問：“柳明，你有孩子了？”
柳明笑道：“是呀，我有孩子了，男孩子，現在半歲了。走，春水，我們到堂屋裡坐去。”
春水和柳明到堂屋裡坐了，柳明的大妹給春水篩來一杯熱茶，春水接了茶。他見怪說道：“柳明，你結婚沒請我吃喜酒。生了兒子，整祝米酒也沒請我呀。”
柳明說：“春水，我結婚是簡辦，之前同你說過，當時以為你還在劇團裡，何況我當時沒掛牌整酒，沒請任何朋友參加；生了兒子，整什麼祝米酒？我沒整祝米酒，我不喜歡這些俗事。”
春水笑道：“柳明，在別人眼裡，你總有些奇怪。我看你比揚州八怪還怪。那麼不喜世俗。”
外面天色已入薄暮，柳明對春水說：“春水，我們到外面散一下步去。我去我們村部小商店買包煙去。”
春水起身和柳明走出大門，到了外面，此去村部據柳明說是兩裡多路，是鋪了碎石子的村道。一面走路，一面說話，柳明說：“我這兩天有些忙，在我家屋後，正在修一間偏屋，準備做廚房用的，預計後天修起。我二弟是瓦匠，我和父親幫著做小工。”
“修偏屋做廚房用的？你家有廚房啊？”
“是準備我做廚房用的，修起後，就分家；現在的廚房以後是父母、弟弟、妹妹們的廚房。”
春水笑道：“農村裡就是這樣，兒媳結婚後就要分家。除非是一個兒子一個媳婦的家庭，有的不會分家。你有弟弟、妹妹，父母會要求你分家的。”
柳明說：“分就分唄，我是家裡的長子，我大度點，我也不計較什麼，父母怎樣分都行。”
春水問：“柳明，柳自青現在情況怎樣？還有秋生呢？你們離得近一些。”
柳明說：“自青去年也結婚了，跟我一樣，婚事簡辦，也沒請朋友參加。我們是同一個村，我曉得後，去喝了一杯喜茶，給了幾塊喜茶錢；秋生是跟我同一天結婚的，他也是婚事簡辦，結婚之前我和秋生碰到過，互相在口頭上說了幾句祝賀語，客套了幾句。”
春水說：“蔣斌的情況我曉得，我跟他一直都有書信聯絡。他前途好，在部隊轉志願兵了。”
“上個星期，我也收到蔣斌的信。他是轉志願兵了，鐵飯碗了。”柳明又問：“春水，你自己的事呢？婚姻的事？談好物件嗎？”
春水嘆道：“我還沒找好物件。”他於是把自己和秋紅的事說了。
柳明說：“秋紅是個好丫頭，可惜了。你跟潘昌華是親戚、又是同學，怕傷和氣，你的考慮是對的，換我也要考慮。說秋紅有家庭背景，我是不在乎那些的。我跟你一樣，只注重兩個人的感情，相處得好不好。說起家庭背景，春水，不瞞你，我的親大舅哥，林淑梅的親哥哥，在縣農業局當副局長，我從來沒求過大舅哥幫助我什麼。我不喜歡趨炎附勢。反而，我最不能接受，有時候我們夫妻吵架了，大舅哥知道後，那種強勢壓人。”
到村部小商店了，柳明買了煙，二人轉身回去。此時已是農村裡的掌燈時分，家家戶戶都拉亮了電燈。
春水在柳明家宿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八點鐘，他趕到吳主任家裡吃早飯，周志強也趕到了，吃早飯後，到柳家組去踩村權屬界線。
東山村有十二個村民小組，但村權屬界線複雜，爭議處多。一共十六天才完成了該村土地詳查。這天下午四點多鐘，春水二人收拾好資料，騎單車回國土所去。
中秋節時候，文瓊定親了，她男朋友也是退伍軍人，名叫劉健，現在鎮派出所治安隊工作。是三嬸孃做的媒人。
文瓊跟李如雪學理髮，原口頭協商是學徒一年時間。十月份的一天，文瓊學徒期滿，她出師了。但家裡沒錢給她開理髮店，她也只好進了居委會辦的手套廠上班去，心想自己上班存錢後再開理髮店。
時季已入深秋，秋風蕭瑟，到處都是黃葉翻飛。最近幾日下雨天氣，春水和周志強在國土所室內清繪般片。這天下班了，春水回家裡吃晚飯，吃完晚飯後，文哲之習慣的點燃一支菸在抽，他悶抽了一會兒，又開始嘮叨，他說：“春水，現在二妹兒也定親了，你的婚事還沒著落，你不急嗎？你不急我急呀。大妹兒先結婚了，你沒結婚。難道等二妹兒要結婚了，你還不結婚？你把要求放低點，像我們窮家庭，長得好看的打扮洋氣的丫頭是看不上我們家的。找媳婦兒不一定要漂亮的，勤勞肯做事的丫頭就適合我們家庭。”
春水不作聲，父親的嘮叨，他的心裡也只有感嘆。他默默的站身去弄熱水，然後洗臉泡腳，洗了後，進到自己的房間裡去。
躺在床上，他在想，要求怎樣放低？找個自己一點都不喜歡的丫頭？他不甘願，他總想找個自己喜歡的，自己滿意的，兩個人都有感覺的丫頭。他忽然心裡悲嘆，難怪古人說：千古知音最難覓；好的愛情，是可遇不可求。
次日，仍是下雨天，春水吃過早飯後，打著雨傘上班去。
到中午時候了，天氣沒下雨了。周志強對春水說，他不到鎮政府食堂吃中飯，他回家吃中飯去，因他媳婦兒到他家了。周志強回家去了。春水獨自到鎮政府食堂去吃飯，他吃完飯，回國土所來。忽然想，到供銷社去撕一段布料去，他想縫條褲子，還需要一條像樣的褲子換洗著穿。他往供銷社去了，到了供銷社，在賣布料的專櫃，他挑了深灰色的滌綸布料，同營業員說縫褲子的，營業員給他撕了一段，他給了錢，拿了離開供銷社大門。他把布料送到嚴師傅縫紉店去，嚴師傅是小鎮上有名的裁縫師傅。
他到了嚴師傅縫紉店，把布料交給嚴師傅，說了縫條褲子。嚴師傅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很和藹。嚴師傅給春水量了尺碼，要他明天中午來拿褲子。春水好久沒來嚴師傅縫紉店了，還是端午節之前來過，當時他來縫夏季的衣服。他發現嚴師傅又多了一個新女徒，現在有三個女徒了，都在轟隆轟隆踩著縫紉機。那新來的女徒長得好漂亮，年紀約二十歲，春水驚異，那丫頭竟然有幾分像吳妍萍呢。他又犯痴，心裡亂了，竟然對那丫頭痴看。那丫頭不經意抬頭看到春水在看她，她臉紅了。春水這才覺悟自己不該這樣失禮偷看人家，他連忙將目光移開了。他走出縫紉店門，失了魂似的回國土所去。
春水回到國土所，此時還沒到下午一點半鐘上班時間，他獨自在藤椅上悶坐，又在想，那丫頭真的有幾分像妍萍呢。往事歷歷在目，他又在想妍萍。
一會兒，周志強回國土所來了，離上班時間還有二十分鐘，於是二人說閒話，春水對周志強說，剛才撕了一段布料，縫褲子的，送到嚴師傅的縫紉店去了。
周志強笑著說：“春水，嚴師傅縫紉店又新來一個好漂亮的女徒，那丫頭好漂亮，鎮上的幾個哥們兒，都在議論，都好羨慕那丫頭。你去把她搞定。你反正和謝秋紅也沒談成功。那丫頭好像不是我們鎮的。”
春水說：“嚴師傅縫紉店是新來了一個女徒，長得好漂亮，她不是我們鎮的嗎？”
徐所長忽然進國土所門了，春水二人不再說閒話。徐所長笑道：“春水，你是詳查組的組長，上個村的航片清繪的怎樣了？已經三天了，五天時間要完成的。再過兩天，如果天氣晴了，就下光明村去。如果天氣不晴，你們就把之前完成的資料進行自查，縣國土局說哪天要派人來檢查的。”
春水說：“徐所長，上個村的航片清繪，還兩天時間可以完成。就按你的安排沒問題。”
徐所長說：“好的，你們辛苦了。”徐所長說後，又出門去了。上班時間到點了，春水二人又開始清繪航片，核對手薄。
再一天，仍然是雨天，春水二人在國土所辦公室清繪航片。到中午時候了，春水和周志強到鎮政府食堂吃中飯去。春水吃了中飯，迫不及待的到嚴師傅縫紉店拿褲子去。
他到了嚴師傅縫紉店，嚴師傅將縫好的褲子拿給他，他給了嚴師傅縫紉工錢。他又看那丫頭一眼，那丫頭正好抬頭，她的目光和春水的目光相碰了，春水的心裡在銷魂。丫頭低頭繼續幹活，他離開縫紉店回國土所去。
又一日，天氣晴了。昨天下午就沒下雨了的，有石子的路面都好騎單車了。春水在家吃早飯後，把單車推出了大門，準備騎單車上班去。這時候，文英回孃家來了，祝軍騎單車載著她來的。文英現在身懷有孕，醫生說她預產期在元月份初期。文英對春水笑問：“哥，上班去啊？”
春水說：“是啊，準備上班去。你們還沒吃早飯吧？要媽媽給你們弄早飯吃。”
小梅正在廚房收拾清洗碗筷，聽到外面大丫頭的說話聲，她出門來，對文英笑道：“是大丫頭和女婿回來了麼？還沒吃早飯啦？家裡剛吃完早飯。我現在給你們弄早飯吃。”
文英笑道：“媽，不要弄早飯了，我們剛才在鎮上吃了餃子來的，我想餃子吃。你大女婿今天縣織布廠上夜班，白天沒事，和我回孃家來玩的。”
小梅說：“那就中午給你殺雞吃。你身懷有孕肯定想雞肉吃的。”
文英笑道：“殺雞大家吃嘛，哥哥上班了回家來吃中飯嘛。還有文瓊和文霞中午也喊回來嘛。”
小梅於是對春水說：“春水，中午回家吃飯啊，陪妹兒妹夫。”
春水答應了，他辭別妹兒妹夫騎上單車走了。
中午，徐所長和聶會計都在國土所，平時下了村，一般村主任會安排中飯。今天，他們都準備到鎮政府食堂吃中飯去。春水向徐所長請假：“徐所長，我中午回家裡吃飯，我妹兒妹夫回來了。一點半鐘趕來國土所上班。”
徐所長笑道：“你不用請假啊，中午回家裡吃飯，準時趕來上班嘛。你回去吧。”
春水騎單車回家去，過了鎮東街，前面是個緩上坡，他看到坡上一個丫頭在走路，那丫頭背影好像是嚴師傅的那個漂亮女徒。他騎單車趕上了丫頭，這緩上坡他一般不用下單車的，此時他故意下了單車，推著走。他看時，果然是嚴師傅的那女徒，他於是打招呼，笑道：“喂，是你啊？到哪裡去？”
丫頭看著春水嫣然笑道：“是春水啊。”
春水一驚，笑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叫春水？”
丫頭笑道：“我師姐和師妹都認識你啊，師傅也認識你啊。他們說你叫春水。”
春水問：“你現在走路到哪裡去？”
丫頭答道：“我到師傅家裡去的，今日師傅家裡栽油菜苗，師姐和師妹上午都在師傅家裡幫栽油菜苗，只留我一個人看縫紉店。師傅交待，中午要我去他家裡吃中飯的。”
春水又問：“聽說你不是我們鎮的吧？”
丫頭回答：“我是唐家坪鎮的呀。”
“唐家坪鎮的？離我們南山小鎮也不遠啊，是相鄰鎮啊。”
“從我家裡到你們鎮上，大約二十里路。”
“你跟嚴師傅學手藝，沒來好久吧？”
“我才來還不到一個月，我之前跟一個師傅學過裁縫的。我是來跟嚴師傅再參師的。定的時間是半年出師。”
春水又問：“請問你貴姓？”
丫頭笑答：“免貴，我姓唐。”
“唐什麼？”春水笑問。
丫頭微笑道：“唐小婉，婉麗的婉。”
“唐小婉？”春水笑道：“宋代有個女詞人，叫唐婉；是大詩人陸游的戀人。”
丫頭笑道：“這些我不懂，我讀書不多，才讀過初中。反正名字是我爸爸取的。”
上到坡上了，春水說：“唐小婉，你師傅的家和我家是隔壁組，我也回去的，我可以用單車載你一程，到分岔路口你再下車。”
唐小婉也大方，微笑著說：“那好啊，正好你載我一程，謝謝你！”
唐小婉上了春水的單車，春水騎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