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蔣逢華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忽然急急拍起了大門。
“爹,娘在洗澡.”
蔣孟雲把大門開啟,見到了氣喘吁吁的蔣爺爺和氣憤不已的阿爹。
“爺爺.”
蔣孟雲低聲一喊,她對這位偏心眼的爺爺不怎麼親近,因為他平時對他們一家並不好。
“怎麼了?”
劉欣田泡澡泡得暈乎乎,快睡著了,冷不丁聽到了有人喊她,趕緊擦洗身體,穿上衣服走出來。
“把床鋪收拾下,爹先住書房.”
蔣逢華簡單吩咐一句。
“爹.”
劉欣田也裝模作樣地喊了蔣於水一聲,擺出大方得體的態度。
“還有熱水嗎?”
蔣逢華假裝沒看到女人鬆垮棉布衣物下過度豐腴的身形。
蔣於水右手握拳,尷尬地扭頭咳嗽了兩聲,“老三,快讓她去鋪床吧.”
“鍋裡不多了,你去添點柴火,再燒些水,你們爺倆洗個澡.”
劉欣田接過幾欲燃盡的燈籠,吹熄了裡邊的蠟燭,把油燈遞給蔣逢華。
待劉欣田走後,蔣於水略顯疑惑,“你媳婦好像變了.”
“明天再說吧.”
蔣逢華將門口的一口箱子提進來,暫時不想討論這個話題。
書房內,蔣孟雲和蔣孟勝靠在桌邊打瞌睡,被孃親搖醒了,臉上有些茫然,“爹回來了?”
“是啊,還有你爺爺,打個招呼就回去睡覺.”
劉欣田拉著兩個孩子,推到了堂屋。
自己去翻找之前放在櫃子裡的破舊棉絮,再鋪層新床單,讓老爺子也體驗體驗自家最爭氣的三兒子以前過的窮日子。
床鋪整頓好了,劉欣田一出來,就看到爺孫大眼瞪小眼的場景,尤其是蔣老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可沒想到分家後,孩子們能穿新衣服,臉上都長肉,變白嫩了。
孫子輩太多,他可顧不上,因著不喜歡老三性子冷淡,平時也沒怎麼和他的孩子說話。
“好了,小云小勝,回床上睡覺,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劉欣田內心深處有些鄙夷又有些同情蔣於水,器重大房二房又怎樣。
當沒有價值的時候,不肖子孫就能將他棄之如敝屣。
“知道了娘.”
蔣孟雲也不大喜歡爺爺,牽著弟弟的手回了東廂房。
“爹,你就安心住下吧,有什麼需求跟我們說,萬事有逢華呢.”
劉欣田給老爺子倒了杯溫熱的水,瞥了一眼進進出出倒洗澡水的某人,笑著同蔣於水說話。
蔣逢華接收了眼神,卻並沒有說話。
倒水是不累,可是要提很多桶水倒出去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他腦海裡只盤旋著一件事:這女人洗澡太費柴火了。
蔣於水有心事,沒有注意到兒媳婦的小動作,只當是她真心實意,“三媳婦有心了.”
“那我去陪孩子睡覺了.”
劉欣田匆匆撤了,可不想跟老爺子說話。
說實話,她是個利己主義者,沒多大方無私。
贍養老人是義務,可也看這老人的行為值不值得後輩對他更好。
就目前情況來看,她有些悲觀消極,當然也希望更好。
劉欣田只覺半睡半醒間,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響,一抬頭男人也躺著了,油燈的映照下,臉部輪廓更顯得深邃迷人。
中間兩個孩子又睡著了,她搖了幾下蒲扇,沒忍住又打盹了。
蔣逢華靠在床頭,一時無法入眠,想起剛才在老宅看到那亂糟糟的場面,簡直是雞飛狗跳。
兩房嫂子差點沒把居中的堂屋給拆成兩半,根本不考慮還有個老人在場。
“明天去地裡鋤草。
困,我先睡了,不管你.”
劉欣田猜到這糟心的表情,肯定是看那兩位妯娌大戰給鬱悶壞了。
“哦.”
蔣逢華吹了油燈,不再多話。
劉欣田不問老爺子為何只得了一箱衣物就來了自家,顯然是照顧到了自己的面子。
可是她半點也不關心分家的事,也許是早有預料了。
那兩位嫂子,也不是什麼善茬。
誠然,為自己考慮是可以理解,但是把老爺子趕出他親手建造的房屋,那可是大不孝了。
嗬,差點忘了,他們眼裡是沒什麼禮義廉恥的。
蔣逢華越想越覺得失望,從前可沒覺得兩位哥哥有什麼不大好的。
只是如今,晚上這一場分家大戲,算是明白了,不是兄長的默許,或者說不加以約束,又怎麼會造成這樣荒唐可笑的結果呢?聽著耳邊均勻的呼吸聲,想到身邊的孩子,蔣逢華覺得安心許多,握住蔣孟勝的小手,漸漸睡著。
次日清晨,蔣逢華睜開眼睛想要起身,發現自己竟是最後一個醒來的,頭腦有些昏沉,這是怎麼回事?“阿爹,娘說你發熱了,這是剛熬好的藥湯.”
蔣孟雲站在床邊,床頭櫃上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
“我無事,你從廚房端來的,燙到了嗎?”
蔣逢華伸手拉住女兒的小手,左看右看,見並無燙傷,神色才緩和。
“是娘拿木板託著送來的。
今天蔡伯伯來看的病,爺爺下地除草去了,孃親剛好去洗衣裳了.”
蔣孟雲把他要關心的事都說了。
“知道了,小勝呢?”
蔣逢華心底舒了口氣,幸好,沒有出現劍拔弩張的情形。
“在餵雞崽。
阿爹先喝藥吧.”
蔣孟雲知道阿爹也討厭喝藥,所以更要聽孃親的話,親眼看著阿爹把藥喝完。
“小云,你這般看著,我怕是喝不下了.”
蔣逢華笑了,對於較真的女兒,顯然態度更好些。
“娘說了,喝不下也得喝,要不然以後你不管你的飯.”
蔣孟雲把劉欣田的話原原本本地照搬一遍。
“真是……不可理喻.”
蔣逢華右手按揉著太陽穴,真是頭痛啊。
才說了幾句話,聲音就有些嘶啞,他疲憊得很,想起昨晚並沒有什麼異常,怎麼會忽然發熱呢?“蔡伯伯說,阿爹憂思過度導致身體累垮,憂思是什麼意思?”
蔣孟雲看得出阿爹那皺眉疑惑的表情,交代了那時聽來的話。
“沒什麼,就是想得太多,腦子生病了.”
蔣逢華指了指自己的頭,言簡意賅地說了一句。
“那阿爹不許胡思亂想,我和小勝會很聽話的,剛才煎藥我也有看火加水!”
蔣孟雲聽了這話,立馬撲了上去,變得緊張起來。
蔣逢華啞然失笑,坐起來捧起藥碗喝了一大口,五官擠到一起,果然苦。
他本能想倒掉剩下的藥湯,可是孩子還在一旁看著,倘若不做個榜樣,他們也會有樣學樣。
想到這裡,蔣逢華不得不閉上眼睛一口悶了。
“好厲害呀!這是飴糖,娘說阿爹只有喝完藥才可以吃.”
蔣孟雲的誇獎,如同諷刺,從抽屜裡掏出樹葉包裹的飴糖,只露出暗黃的一角。
“我又不是孩子!”
蔣逢華眼皮一跳,對於劉欣田的安排,極度抗議。
“可是阿爹你怕苦啊.”
蔣孟雲把飴糖交到他手裡,蹦蹦跳跳離開了,只留下一個並不好看的馬尾辮。
2280蔣逢華嘆了口氣,攤開樹葉,方形的飴糖靜靜地躺在手心。
他都能想到劉欣田說“你爹只有喝完藥才可以吃”這話時,那惡劣的壞笑。
孩子會聽話懂事,可是她不聽話懂事啊。
頭疼……蔣逢華認命地含著飴糖,甜津津的味道立即蓋過剛才藥汁的苦澀,這時候,他不覺得自己被誤當小孩子了,不苦就行。
拉開剛才的抽屜,他把裡邊的一張創口貼和一條紗布細帶取出來。
他要給受傷的食指換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