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蔣逢華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家,倒頭就躺在了床上。
幾個心急的村民,拉著蔣於水“拷問”一番。
“秀才感覺如何?”
“秀才考得怎麼樣?難不難?”
……旁觀者比本人還著急,倒是少見,更何況他們還不是蔣逢華的家人。
“去去去,別當著爹走路啊,相公做了幾天卷子,累得很,讓他安心休息兩天吧,私塾不會忘了的.”
劉欣田抄著雞毛撣子,走出院子,板著臉趕人。
“喲,秀才娘子,你這好久沒出門了吧?瘦了許多.”
升棋他娘板著臉說笑。
劉欣田依舊拿頭巾包著頭髮,不施粉黛,另外幾個仔細一瞧,確實瘦了,光臉就瘦了一圈。
“關你什麼事?有事等他醒過來再說.”
劉欣田說話也沒好氣,把他們推得更遠,拉著蔣老爹回到院子,迅速把大門關緊。
“爹,這兩天還是在家休息吧.”
劉欣田對著嘆氣扁嘴的蔣於水,又忍不住想搖頭,怎麼蔣逢華辛苦趕考回來,就得面對親人不看好的臭臉呢?劉欣田走進房間,將趴在床邊的兒小聲地驅趕出去,又是“噓”,又是割讓“城池”,答應三天後給他們去鎮上買好吃的。
蔣孟勝這個小滑頭總算鬆了口,心甘情願地待在臥室外面看書。
劉欣田關上門,坐在床邊,端詳著男人的睡顏。
他就算是睡著了,好看的眉毛也是皺著。
不知道是做噩夢了,還是又頭疼了。
劉欣田拿出風油精給蔣逢華塗上兩側的太陽穴,然後緩慢地畫圈按揉起來,希望能緩解他的疲勞。
自從蔣逢華去了村裡的私塾,還有去蔡大夫家學針灸,日子就更忙碌起來,頭疼也是三天兩頭的事。
晚上只有劉欣田給抹了風油精按摩,他才能漸漸睡著。
如此一來,蔣逢華算是知道了這女人的好,不止一處,私下更捨不得放她離開了。
劉欣田也不知怎麼了,鬼迷心竅,竟是習慣了每晚幫他按摩,有時候他看書看得犯困了,她還下意識要主動幫忙按摩腦袋。
藥材在買來的兩畝荒地裡種下了,還未收穫,運氣不賴,有蔡大夫和藥材種植相關書籍的保駕護航下,勉強茁壯成長。
六嬸家的二兒子蔣逢林被蔣逢華勸說去十里八鄉收購藥材,也有了顯著成效,已經能夠定期給縣城甚至臨縣的藥鋪供藥了,兩人分賬也算是賺了不少,當然依舊優先給蔡大夫提供藥材。
那酒樓的生意,也好了許多,掌櫃主動簽了合同,半個月來問一次菜譜,也培養了兩個靠譜的學徒廚子,總算把名聲打了出去,在各個鄉鎮都有了名號。
賀淳毅提前成了親,許是女方家裡怕他中舉後變心,索性先用婚姻捆住這金龜婿。
蔣逢華和龔懷安也去了,沒想到竟在酒席上見到了新娘遠房親戚,桂小姐。
這孽緣,卻從龔懷安見到桂小姐的那一眼起,便緩慢開啟了。
“娘子……”蔣逢華忽然嘴裡嘟囔著,下意識地伸手在虛空一抓,就抓到了她的胳膊,睜開惺忪的眼睛,迷糊地問:“我回家了?”
“你是考試考糊塗了吧?你自己走到家裡的,這都能忘?”
劉欣田內心無語了,還真是考試後遺症啊。
“你陪我睡.”
蔣逢華也不爭辯,只是微微笑了,拽著她的手要拉她上來。
“別鬧,我給你再按按.”
劉欣田還想再掙扎,結果無用,被他撲倒了。
一百二十斤的劉欣田減肥已然有了些成果,腿、胳膊和腰背也沒以前粗了,躺在床上,嚇得雙目呆滯,“蔣逢華,別鬧了,我還要給孩子們做飯呢.”
“算了,我睡了.”
蔣逢華見她依然沒有想法,只能安慰自己,說這個女人沒有心。
放榜那日,蔣逢華因著頭疼昏倒在林家祠堂,被村裡人抬回家休息。
蔡大夫又過來看診,給他施針。
沒想到牆外,報錄人趕著匆忙下馬,嘴裡歡喜說著:“恭喜蔣老爺高中了!”
報錄人身外,圍了一堆村裡人,彷彿中舉的是他們自己,喧嚷得很。
劉欣田從臥室出來,倒了茶水,準備了六兩碎銀子,往門外走去。
正好迎著歡歡喜喜的一群人進來。
“蔣舉人呢?恭喜他高中榜首,明年會試有望奪魁呀!”
報錄人激動地問起。
“他頭疼得厲害,怕是不能相迎了,閣下辛苦了.”
劉欣田擠出笑容,袖口相交,遞過去二兩碎銀子。
不是她小氣,而是她之前都打聽好了。
若是名次高,必然不止有一位報錄人來報喜,而且也不能太高調鋪張了,一個人二兩的打賞,已經算得是出手闊綽了。
身材中等的報錄人不信她的話,非要進去瞧瞧,在未來的進士面前混個臉熟,也希望能沾點文曲星的文氣,企圖以後讓自家孩子也能文采出眾。
蔣逢華身體不適,加上外面吵吵嚷嚷,讓他更加心煩。
當報錄人冒昧闖入時,見到額頭紮了幾根銀針的舉人老爺,面露寒霜,便哆哆嗦嗦想要解釋,卻發現自己舌頭好像打了結,說不清。
“出去,我不想聽你說話,中不中舉是我的事。
你既是報錄人,且趕快去下一家!”
蔣逢華自然沒個好臉色。
報錄人訕訕一笑,連忙告退。
沒想到這清秀的書生脾氣竟然這樣壞,倒不如他娘子和氣,好在賞錢拿到了,也不枉來此一趟,希望下一家還有這般大方……“對不住,蔡大夫還在裡邊替相公施針,諸位還是不要進去為好。
若是真想恭賀,不如下次我同相公商量個日子辦酒,你們可不要忘了來.”
劉欣田目送著不識趣的莽撞人吃癟,伸手連忙攔住亢奮的十幾個人。
“搗什麼亂,趕緊回去幹活!秀才,不,舉人在私塾都累得昏倒了,你們還在他家看熱鬧?不知道生病了需要靜養啊!我看他要是生氣不幹了,看你們怎麼辦?”
村長又是姍姍來遲,把這些激昂的人群斥責一頓,然後指揮林升年幾個各自驅散了人群。
“孟勝他娘,逢華身體怎麼樣了?”
村長林有順腆著臉討好地笑了。
如今秀才變舉人,他們拓林村也算是出了金鳳凰,只等這鳳凰飛上梧桐木,過了會試再名揚天下,小小的拓林村也是與有榮焉啊。
“頭疼得厲害,蔡大夫還在裡邊施針,怕是這幾天都不能去上課了,小秋那裡也拜託村長解釋了,”劉欣田自作主張,有心想要幫他放幾天假,“對了,大概六天以後,我跟相公會請廚子在村裡辦一頓流水席,搞三天是不大可能,太破費了.”
“應該的,應該的,逢華這幾個月又是備考又是教書,倒是累狠了,是我們對不住他呀.”
林有順想起自己當初半是強迫著蔣逢華來林姓祠堂給孩子上課,頓覺汗顏。
送走了村長,劉欣田總算能喘口氣。
蔣逢華能考中舉人,她一點也不意外,意外的是那麼多英才,偏偏是他奪了頭名。
沒想到他還真是深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