忿怒是比恐懼更強的催化劑。
當陳舟看到癱坐在樹幹下的保爾,看到被踢飛的虎二娃,看到倒地不起的虎大娃,看到掛在黑袍人腿上的虎三娃,他大腦中一切冷靜的思考,清醒的思緒都被怒火燃燒殆盡。
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
“殺!”
……
苦無開路,拖槍飛馳。
在扎瓦希裡眼中,陳舟的速度較之前何止快了一籌,彷彿只眨了一下眼,那人就閃現數米,他剛剛避過苦無,長槍便已至近前。
沒有太多時間供扎瓦希裡思考,他下意識地用冷兵器中對付槍棍的技巧應敵——
“槍指頭棍指根。”
以鋒芒對鋒芒,若槍尖刺出是實招,他便可順槍桿滑進,抵消槍長的優勢,直取要害。
上一番交手身在樹上,扎瓦希裡沒有機會使用這招。
但現在用出這招,他卻不具備什麼優勢了,畢竟他手中的武器是刀鞘而不是刀,既然不具備足夠的致命性,那直取要害又何從談起?
幾乎就在身隨刀鞘一同前進,即將貼近至陳舟身旁時,扎瓦希裡才猛然意識到不妙。
與這個怪物相比,近身纏鬥似乎並非他所擅長。
……
果然,見到黑袍人非但不逃,反而主動向自己靠近,陳舟眼中先是閃現出一絲疑惑,隨即湧起陣陣狂喜。
他握住槍桿的手稍松,槍桿在手心中滑動,整個人迎向扎瓦希裡。
前突的趨勢難以遏制,更何況二者“雙向奔赴”。
扎瓦希裡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閃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身體便像被憤怒的公牛撞了一般,斜飛了出去,緊握在手中的刀鞘也不知丟到了哪裡。
“咳!”
眼前的黑色尚未消散,扎瓦希裡咳了一聲,便撐起胳膊匆忙從地上爬起。
虎三娃仍抱在他小腿上,看到陳舟歸來,終於鬆口,放開利爪不再堅持。
再生膠囊的效力已是強弩之末,疼痛陣陣襲來,扎瓦希裡還沒爬起,陳舟便飛起一腳重重踢在他腹部。
輕甲抵消了許多傷害,但卻無法抵禦陳舟盛怒狀態下的可怕力量。
扎瓦希裡,這個身高兩米有餘的大塊頭破口袋般飛了出去,直到後背撞在樹上才停下來。
在膠囊效果下痊癒的後背再次出現傷口,這次的傷口面積更大,疼痛更勝以往。
樹幹被血染紅。
現在,就連吸進肺部的空氣都火辣辣地,灼燒著扎瓦希裡的氣管。
他那張始終戴在臉上的面具已經歪扭,露出了消瘦的下巴和幾根焦黃色的鬍子。
移位的面具遮住了扎瓦希裡的眼睛,從前的冷漠從容,剛剛的急切暴怒全都消失不見,只有恐懼,深深地恐懼。
扎瓦希裡不想死在這裡,他是經歷過一次試煉的人,他擁有最好的開局,他的狡猾與機敏勝過所有挑戰者,他始終認為自己是天選之子……
血腥味兒在鼻腔中瀰漫,扎瓦希裡頑強地伸出一隻手企圖拉開最後一顆煙霧彈。
但那條胳膊只伸到一半便被陳舟鐵鉗一樣的大手緊緊攥住了。
“別殺我,求求你!”
扎瓦希裡用蹩腳的漢語說著,然而並沒能得到答覆。
他那條胳膊被陳舟控制著,逐漸往背部扭去。
人類的關節結構不支援肢體進行如此大幅度的扭轉,但在陳舟的不斷髮力下,扎瓦希裡的胳膊始終沒有停滯,堅定且緩慢地向違揹人體結構的方向移動。
面具下,扎瓦希裡的面部已經扭曲,他知道自己徹底沒有活下去的可能了,便用阿拉伯語瘋狂地咒罵著陳舟。
但很快,他就說不出話了——
陳舟不僅掰斷了他的關節,還扭動他肩部的肌肉,硬生生將他的面板都給撕裂,正在一點點把他胳膊從肩膀上扯下來。
無比強烈的疼痛幾乎使扎瓦希裡昏厥過去,而劇痛又一次次將他喚醒。
血液的流失讓他面色愈發蒼白,腎上腺素漸漸無法壓制層層疊加的傷勢,腹部挨的那一腳也顯現出傷勢。
腸子似乎全都纏成了一團,扎瓦希裡一時間無法分辨究竟是哪處更痛,哪處稍緩,他只知道自己陷入了痛苦的折磨中。
……
當憤怒隨著黑袍人模糊的血肉消退,理智終於重新主導陳舟的心智——
他撕掉了黑袍人一雙臂膀,扭斷了他的腿部關節,此刻地上只剩一灘血汙和奄奄一息的黑袍人。
將那對胳膊丟到一旁,陳舟率先跑到保爾身旁。
所幸保爾受傷並不嚴重,只是臉色有些發白,一條胳膊抬不起來,一條腿膝關節受傷,傷勢都觸動了骨頭,但不危及性命,至少保爾眼中還有些神采。
“還能說話嗎?”
“可以。”
保爾用另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後背,示意那裡也受了傷。
“感覺有點難受,不過沒什麼大事,休息一會兒就好。
你還是先去看看鋸齒虎吧。”
“好。”
見保爾還能正常言語,思維清晰,且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也沒有失血,陳舟稍稍放心,立即跑去檢查三頭鋸齒虎的狀態。
虎大娃此刻已經爬起,只是走路一瘸一拐,精神有些萎靡。
虎二娃同樣動作緩慢,看起來受傷更加嚴重,失去了平時那股活潑好動的樣子。
但比起虎三娃,這對兄弟還算是幸運的——
透過觸控,陳舟判斷虎三娃的脊椎骨已經被砸斷了,就算能保住性命,恐怕也是個後半身癱瘓的結局,這對鋸齒虎來說無疑是致命的。
此刻,癱倒在地上的虎三娃異常虛弱,精神恍惚,甚至合不上嘴巴。
陳舟只知道它的心臟仍在跳動,似乎還保有些許意識。
把黑袍人的袍子鋪在地上,將虎三娃轉移到樹幹旁,儘量避免它體溫流失,轉頭望向苟延殘喘的黑袍人,陳舟只恨此人為什麼不能重生,好讓他再殺一次。
……
扶起保爾,將他帶到虎三娃旁,又檢查了一遍虎大娃和虎二娃。
鋸齒虎這種大貓即使在幼年期,身體素質和生命力也在人類之上,兩個小傢伙精神狀態雖然不是很好,但總體沒什麼大礙,估計休息幾天就能恢復。
望了眼天上仍在下墜的信標,陳舟皺起了眉頭。
現在保爾受傷,虎三娃需要照料,他們非但不能繼續探索地形,甚至還因為照顧傷員而損耗更多精力。
至於佈設陷阱就更不必說了,除非保爾能在兩天內痊癒,但那怎麼可能。
思前想後,陳舟覺得還是得先照顧好傷員,只要在空投補給落地之前趕到,憑他個人的武力,從其他挑戰者手中奪走補給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況且隨著更多挑戰者趕到,中心區域的情況一定會變得更加複雜,在那種環境中,就算保爾參與恐怕也發揮不了多大作用,讓他自己渾水摸魚可能還能便利些。
這樣想著,陳舟暗自做好決定,重新回到了保爾身邊。
……
虎三娃躺在黑袍內,四肢一動不動,只有前胸緩緩起伏,表示它還活著。
陳舟摸了摸它的腦袋,虎三娃便艱難地睜開眼睛,試圖伸出舌頭舔舔陳舟的手,但它實在沒什麼力氣了,努力了半天,只有前爪動了動,就又閉上了眼睛。
“得儘快給它弄點食物,然後做個簡易的支架固定住受傷的脊椎。
如果折損的並不十分嚴重說不定有希望痊癒,哪怕以後只有一條腿能動,起碼也能活幾年。
況且它還在長身體,生命力比成年虎更強盛,就算受傷嚴重,說不定情況也沒那麼糟糕。”
儘量往好的方向想,陳舟又跟保爾說了幾句話,並透過判斷傷口狀態確定了保爾肩膀脫臼,膝蓋骨折。
脫臼倒好治,只要對人體結構夠了解,且懂得手法就能將關節接回,膝蓋骨折就不好處理了。
不過即使是好治療的脫臼,陳舟也不會治。
他在現代待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對於大多數知識的瞭解都只浮於表面,根本沒有深入。
接回關節的手法他是一竅不通,偏偏他力量又強的離譜,別說沒掰對方向,就是掰對了方向,搞不好也會讓傷勢更加嚴重,而不是往好的方向發展。
思來想去,陳舟覺得這事應該只能靠那對來自古代的遊俠兒。
傳統武術都與中醫掛鉤,而中醫又與穴道、經絡、筋骨脫不了干係,那對遊俠多半懂得怎樣接骨,說不定還會針灸。
想到這裡,陳舟不由有些欣喜。
針灸對治療癱瘓很有幫助,假如那對遊俠真會針灸,說不定虎三娃斷掉的脊椎都有救了。
倘若那二人醫術高明,沒準虎三娃真能重新站起來。
轉眼間,陳舟就把治好保爾和虎三娃的希望全部寄託在了那對遊俠身上,想到在近日抵達黑森林周邊的挑戰者,還有其中諸如黑袍人這樣的兇惡分子,陳舟只能默默祈禱。
“你倆可千萬別出事啊!”
他的思考還未結束,只聽“咔”的一聲,再轉頭,卻看見保爾額頭盡是細汗,竟然自己接好了脫臼的肩膀,正單手扶住樹幹嘗試站起來。
“臥槽?”
沒想到保爾還有這一手,見他顫顫巍巍的樣,陳舟生怕他再坐回地上把剛接好的胳膊弄斷,連忙伸手將其扶住。
“我沒事,陳舟,你找根木頭給我做個柺杖,我就能走。
咱們的計劃不能耽擱,無論如何,我不能拖後腿!”
保爾眼神堅定,彷彿疼痛並未發生在他身上。
他緊抓住樹皮站在陳舟面前,面容雖然年輕,卻讓陳舟隱約看到了“牛虻”的精神,那種甘願為團體忍受苦難甚至英勇犧牲的精神。
……
“你還是先養好傷吧,不然以後成了瘸子我還得照顧你。”
感覺氣氛有些緊張,陳舟笑道,然後指了指地上的虎三娃。
“我得先去找些木頭給你倆做副夾板,尤其是它,順便給你弄根柺杖。
再說今天的伙食還沒著落呢,這一堆傷員,總不能指望那兩條臭鹿腿。
而且我還得看看其餘兩組挑戰者現在在幹什麼,有沒有新挑戰者下崖。”
說完,陳舟走向黑袍人。
傷勢太過嚴重,扎瓦希裡雙臂的傷口無時無刻都在出血,儘管距離雙臂被撕掉還沒過多久,因為血液流失太多,他終究沒能堅持更久。
陳舟走到他身邊時,扎瓦希裡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將這具屍體拖到保爾身邊,讓保爾搜刮他身上的所有物件,看看有沒有能用的藥物,陳舟又把虎大娃和虎二娃叫到樹下,以便於保爾看管。
安排妥當後,陳舟撿起刀鞘,把黑袍人的長刀插入刀鞘,找到自己甩出的那枚苦無,卸下手斧交給保爾防身,孤身離去。
……
解決黑袍人的地方位於黑森林邊緣,出了黑森林,整個人便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中。
放眼望去,盡是鬱鬱蔥蔥的低矮植物。
在這片得天獨厚的“溫室”,植物與動物的舒適時光得以延續,它們不知凜冬將至,仍沉溺於虛幻的安定中。
血腥味兒和搏殺似乎都隨著明亮的世界遠去了,靜靜站在林邊的樹蔭下,想起剛剛的經歷,陳舟只覺恍如隔世。
孤島上的生活中雖然也有生死,有殺戮,但那更多由槍械製造,由刑罰產生。
像這樣的近戰,如這般的強敵;
這些轉瞬間的抉擇,刀光與危險,都是他從未感受過的。
似剛剛那般用如此殘暴的手段處決一個活人,亦是他從未做過的事。
之前只覺得這場挑戰殘酷,所有人都彷彿被關在了一個巨大的角鬥場中,只有最終的勝出者能離開,但感受並不直觀。
直到結束剛剛那場戰鬥,看到負傷的保爾和癱瘓的虎三娃,他才嗅到死亡的氣味兒,意識到這片原始廣袤的土地對每一名挑戰者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心情有些沉重,摸了摸腰間的刀柄,掃過崖下的土地,沒找到那兩組挑戰者的蹤影,陳舟便盯上了距離最近的擬駝。
……
狩獵很順利,保爾那邊也未受到打擾。
當陳舟扛著擬駝,帶著柴火和木材返回時,保爾已經把黑袍人剝的乾乾淨淨,只留下一具遍體紋身的閃米特人。
那張面具丟在保爾身邊,面具下的人臉同樣刻有各種各樣的紋身,其中既有象徵死亡的骷髏、人骨、猙獰的魔鬼,也有一些極具科幻元素的幾何圖案。
在這些繁複的紋身裡,最吸引陳舟的是黑袍人額頭中心的方塊。
棕黃面板為底,黑灰紋身鋪遍黑袍人身體,在這單調的顏色中,唯有那方塊上了顏色,呈現出乾淨明亮的藍。
“看樣子,你也和時空管理局關係密切啊……”
陳舟笑了笑,不知是在譏諷黑袍人還是想起了自己。
現在,他可以肯定,黑袍人肯定不是第一次參加時空管理局的挑戰,而是一位“二進宮”的主兒,也難怪此人戰鬥力如此強悍,逃脫能力這麼強,甚至讓他感到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