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邊境，三不管地帶的亂葬崗。
腐爛的屍臭與泥土的腥氣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能把活人燻暈過去的惡臭。
一道骯髒的人影，正趴在剛剛被野狗刨開的墳坑邊。
她用一雙枯瘦如雞爪的手，瘋狂地從爛肉和泥土裡，扒拉著什麼。
終於，她找到了一塊還算完整的骨頭。
上面掛著幾縷發黑的腐肉。
林清雪像是找到了絕世珍寶，不顧一切地將骨頭塞進嘴裡，用盡力氣啃咬著。
骨頭太硬，腐肉又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酸味。
她吃得滿嘴是血，眼淚和著汙泥往下淌。
曾經那個不染塵埃，高高在上的凌霄閣天驕，如今和這亂葬崗裡的野狗，沒有任何區別。
恨。
滔天的恨意，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食糧。
她恨諸葛青雲，那個男人死了，還要把她拖進無間地獄。
她恨血州那群廢物魔頭，六個化神，竟然連一個劍尊都收拾不了。
她也恨林清妍，如果不是她一直死糾著自己不放，自己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她更恨這個世界！
憑什麼玄天劍宗那群人能受人敬仰，而她，就要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躲在這裡啃死人骨頭！
不遠處，幾隻野狗齜著牙，發出低沉的威脅聲，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手裡的骨頭。
林清雪轉過頭，那雙曾經清冷如秋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野獸般的兇殘與怨毒。
她撿起一塊尖石，狠狠砸了過去。
“滾！”
沙啞的嘶吼，不似人聲。
野狗被她的瘋狂嚇退，夾著尾巴跑遠了。
林清雪這才鬆了口氣，癱倒在墳坑邊，劇烈地喘息著。
……
中州所有茶樓酒肆，坊市街頭，所有的話題都繞不開一個人。
青雲劍尊。
“聽說了嗎？劍尊在血州陰山，以一敵六，連斬五大魔主，最後跟血陽老魔同歸於盡了！”
一個滿臉絡腮鬍的散修，灌下一大口烈酒，語氣裡是藏不住的震撼。
“真的假的？那可是六個化神老魔啊！”
“千真萬確，凌霄閣已經發了訃告。
半個月後，他們就要出征血州，把那些魔崽子一網大盡！”
訊息一出，整個酒樓都炸開了鍋。
“痛快，老子早就看那群魔崽子不順眼了！”
“其實我一直以來都不太喜歡劍尊這個人，覺得他太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沒想到，他會為了我們北域蒼生，犧牲到這種地步！”
一個年輕的劍修眼眶通紅，他站起身，將杯中酒水灑在地上。
“我敬劍尊！他這一戰，為北域蒼生殺出了一片朗朗乾坤，配得上正道魁首這四個字！”
“說得好！我等雖修為低微，亦當響應號召，共伐血州，為劍尊報仇！”
群情激奮。
青雲劍尊用他最慘烈的一戰，贏得了整個北域的敬意。
角落裡，一個衣著華貴的青年搖著扇子，冷笑一聲。
“最慘的還是那個林清雪，如今正魔兩道都下了追殺令。
她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簡直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趴在酒樓後巷垃圾堆裡的林清雪，將這些議論聽得一清二楚。
每一句對青雲劍尊的讚美，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心上。
而那句過街老鼠，更是讓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緩緩抬起頭，看著面前一灘散發著惡臭的汙水。
水面倒映出的是一張她自己都快要認不出的的臉。
她忽然笑了。
笑聲充滿了無盡的怨毒與癲狂。
“過街老鼠？”
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鬼魅。
“我就讓你們所有人都看看，狗急了，也是會咬死人的！”
玄天劍宗的後山，安紫芸和林清妍並肩走在蜿蜒的青石小徑上。
山風清冷，吹動著兩人的衣袂，卻吹不散那份沉甸甸的思緒。
“清妍，我們這一路走來，真是不容易。”安紫芸停下腳步，望著雲霧繚繞的遠方，輕輕嘆了口氣。
“那個最大的敵人死了，我本該覺得痛快，可心裡卻堵得慌。”
林清妍沒有立刻回答。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被風吹落的葉子。
那座壓在她心頭的大山，就那麼無聲無息地倒了。
她曾設想過無數次，用自己手中的劍，將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斬落雲端。
她要看他震驚，要看他懊悔，要看他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
可當他的死訊真的傳來，當那句遲了太久的“對不起”輾轉送到耳邊。
她才發現，自己心中對他的恨，也跟著一起煙消雲散了。
“我以前，夜夜都盼著他死。”林清妍的聲音很輕。
“想過一百種，一千種他慘死時的摸樣，可從未想過，他會用那樣的方式結束自己。”
安紫芸轉過頭道：“真正該死的是林清雪，劍尊頂多是蠢，但林清雪是純粹的壞！”
林清妍捏緊了手中的落葉，那點殘存的綠意被碾得粉碎。
是啊。
那個男人已經用他的死，償還了一切。
可那個挑起所有事端的罪魁禍首，還活著！
林清妍抬起頭，看向血州的方向，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再無半分迷茫。
只剩下冷得徹骨的殺意。
“她蹦躂不了多久了，現在整個北域的正道容不下她，血州的魔道也想將她抽筋剝皮。
她的好日子，已經到頭了！”
十五日的光陰，彈指即逝。
整個北域，像一架上緊了發條的戰爭機器，在沉寂中醞釀著雷霆之怒。
這一日，天光未亮。
凌霄閣，玄天劍宗，仙霞派，五行門，丹宗，五大宗門的護山大陣同時開啟。
無數道流光從山門中沖天而起，匯聚成五道勢不可擋的洪流，朝著同一個方向，破空而去。
一艘艘遮天蔽日的巨大飛舟，碾過雲海，舟上站滿了神情肅殺的修士。
從築基到元嬰，人人白衣縞素，劍指血州。
更有無數收到訊息的散修，自發地從北域的各個角落趕來。
匯入那浩蕩的隊伍之中，他們也要為這片生養自己的土地，出一份力。
玄天劍宗的飛舟之上，周雲海與劉青山兩位化神大能並肩立於船頭。
他們身後，是整裝待發的宗門精銳。
林清妍，周子衿，凌千末，端木巧，溫小柔，江笑，安紫芸幾人再次齊聚。
他們各自點頭示意後，便來到了飛舟的最前端。
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
凌千末迎著烈風，朗聲大笑：“真是懷念啊，咱們幾個，又能把後背交給彼此了！”
端木巧緊了緊手中的金劍：“這回定要將那些魔崽子，殺個乾乾淨淨，一個不留！”
周子衿的目光落在林清妍完美的側臉上，聲音溫和：“能再和你並肩一次，真的很好。”
溫小柔雙手合十，輕聲祈禱：“希望這一戰過後，北域能迎來真正的安寧。”
安紫芸則是拍了拍胸脯，笑得爽朗：“你們只管放手去殺，我和玉燕她們，永遠是你們的後盾！”
幾人一路說說笑笑，飛舟下的山川河流飛速倒退。
很快，前方的天空，出現了一道涇渭分明的界線。
一邊是天朗氣清，另一邊，卻是令人作嘔的暗紅。
飛舟衝入那片暗紅的瞬間，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一股濃郁的血腥與腐臭味，撲面而來。
船上的笑語，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