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門的飛舟緩緩靠攏,宋思雨和顏若雪並肩走來,兩人臉上都帶著凝重。
“周宗主,現在怎麼辦?”
宋思雨的聲音有些乾澀。
“是直接殺進去,還是先靜觀其變?”
周雲海正要開口,視線卻猛地投向了遠方的地平線。
那片暗紅色的土地上,煙塵滾滾。
一道血色的人潮正浩浩蕩蕩地湧來。
為首一人,騎著一匹猙獰的怪馬。
那馬通體漆黑,卻沒有半點皮毛,裸露出虯結的肌肉與森白的骨骼。
它的眼眶裡燃燒著兩團血色的火焰。
每一次呼吸都從鼻孔中噴出帶著硫磺味的黑煙。
馬上的人一襲血袍,身形瘦削,面色蒼白得像個死人。
他自稱血靈子,是血煞門的大長老,如今也是血州六大魔門推出的新領袖。
周雲海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你今天來,是想求饒嗎?”
血靈子並沒有回答他的話,臉上甚至看不出半點被羞辱的憤怒。
他只是抬起蒼白的手,指向被繩索綁在馬後,一路拖行過來的東西。
那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一具被拖拽得血肉模糊的軀體,頭髮混著泥漿和血塊凝結成團。
身上的衣服早已和翻卷的皮肉黏連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每一次顛簸,都會從那具破敗的身體上撕下新的血肉。
在地上留下一道斷斷續續的暗紅痕跡。
血靈子的聲音陰冷而平淡,像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切禍端,皆因這個女人而起。如今,我們把她交給各位,只希望能平息兩方的干戈。”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釘在了那個被拖在馬後的身影上。
那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被正魔兩道同時通緝的林清雪!
此時的林清雪,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她身上幾乎找不到一塊完好的肌膚,許多地方露出了森森白骨,上面爬滿了蠕動的蛆蟲。
整個人就像一袋被隨意丟棄的垃圾,散發著腐爛的惡臭。
林清妍看著那團爛肉,握著劍柄的手指,關節根根凸起,卻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周雲海的視線從林清雪的身上挪開,重新落回血靈子臉上。
“你們倒是好手段,整個北域正道都在找她,居然被你們先找到了。”
血靈子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波動,那是一種混雜著怨毒與後怕的抽搐。
“周宗主說笑了,為了抓捕這個賤人,我們付出的代價,遠超你們想象!
她逃到了血州禁地,我們六大魔門集結了近千名好手!
可她臨死前的反撲,還是我們折損了三百多名築基弟子!”
血靈子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林清雪。
“現在她的丹田已經被我摧毀,經脈也被打斷,如何處置,全憑各位發落!
只求各位看在我等獻上罪魁的份上,能給血州留下一條活路!”
血靈子的聲音落下,戰場上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飛雪劍派的掌門慕容飛雪第一個靠了過來:“周宗主,這……”
話未說完,凌霄閣的掌門司馬蕭已經一步跨出,站到了周雲海的身側。
“周宗主,不能信他們!
這群魔崽子詭計多端,交出一個叛徒就想讓我們退兵?簡直是痴心妄想!
他們這是在羞辱我們,羞辱死去的劍尊師兄!”
五行門的宋思雨也走了過來:“司馬掌門稍安勿躁,魔門此舉,看似求和,實則是在試探我們的底線。
他們交出林清雪,是想讓我們覺得大仇得報,從而懈怠。
我們一旦收下這個人,就等於預設了這場戰爭的起因只是為了一個叛徒,而不是為了蕩平整個血州!”
仙霞派派的柳青青則一言不發,只是用眼神示意周雲海,那意思很明顯,殺無赦。
“宋掌門言之有理,但魔門已經獻上罪魁,我們卻依舊不依不饒,豈不是顯得我們正道行事霸道,毫無容人之量?”
“容人之量?”
司馬蕭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轉頭,赤紅的眼睛瞪著慕容飛雪。
“慕容掌門,你跟一群畜生講容人之量?
他們屠戮蒼生的時候,可曾有過半點憐憫?
劍尊師兄為北域而死,他的血還沒涼透,你現在跟我說要顧及聲譽?”
“司馬掌門,我不是這個意思……”慕容飛雪連忙辯解。
“那是什麼意思!”
司馬蕭徹底失控,指著遠處的血靈子咆哮:“唯一的處理方式,就是把林清雪這個賤人千刀萬剮!
然後踏平血州,將這些魔崽子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一時間,幾位宗主七嘴八舌,爭論不休。
有人主張殺,有人顧慮名聲,有人分析利弊。
整個正道聯軍的船頭,亂成了一鍋粥。
而作為風暴中心的周雲海,卻始終沉默。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雙深邃的眼眸裡,不起一絲波瀾。
終於,所有的聲音都漸漸平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他的身上。
此刻的他,就是整個北域正道的定海神針。
他的每一個決定,都將決定這場戰爭的走向,和數萬修士的生死。
就在他準備發話的時候,那團被拖在地上,如同爛肉般的軀體,忽然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一個微弱到幾乎無法聽見的聲音,從那堆血肉模糊的爛泥中擠了出來。
“林……清妍……”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凝固。
那具破敗的身體,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艱難地抬起了頭。
那張臉已經無法辨認,只有一雙腫脹得只剩下縫隙的眼睛,死死地鎖定了飛舟上那道紅色的身影。
林清妍看著她,面無表情。
周雲海側過頭,看了林清妍一眼,最終,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得到了應允,林清妍的身影化作一道赤紅的流光。
她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落在了林清雪的面前。
狂風捲起她火紅的衣角,也捲起了地上那令人作嘔的腐臭。
“你我之間,其實早就無話可說。
不過看在你死在臨頭的份上,我就聽聽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林清雪的喉嚨裡,發出一陣咯咯的怪響,像是在笑。
她用那雙幾乎看不見的眼睛,貪婪地盯著林清妍,聲音斷斷續續。
“林清妍,你是不是……很想殺我?”
林清妍的眼神沒有半分波動:“我想殺你,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何必明知故問?”
林清雪臉上的爛肉,詭異地扭曲著,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這才是……你最可憐的地方,我如今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可是你,依然不敢殺我!”
林清妍的眉頭,終於皺了起來:“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