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
妙!
當真是妙不可言!
王佳教導員情不自禁地豎起大拇指,眼中閃爍著毫不掩飾的讚賞之色,臉上也浮現出欣慰的笑容。
他微微頷首,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真是後生可畏啊!”
一旁的李旭同樣頻頻點頭,連聲附和:“確實,分析得太到位了。”
兩位身為刑偵隊的領導,起初都未曾預料到,這位剛剛加入團隊的年輕警員,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對案件作出如此深入透徹的剖析。
他不僅敏銳捕捉到現場那些細微且靜態的物證痕跡,更難得的是,能夠憑藉嚴謹的邏輯和出色的推演能力,一步步還原出痕跡背後動態的形成過程。
這種能力遠超一般新警的業務水平,甚至不遜於一些經驗豐富的老刑警。
若不是他眉宇間還隱約帶著幾分青澀,整個人散發出蓬勃朝氣。
不知情的人恐怕真要誤以為他是位從業數十年、破案無數的刑偵前輩。
就連一向以專業自傲的李旭,此時也在心底暗自歎服,甚至隱隱生出一絲自愧不如的感覺。
他默默注視著這位年輕人,目光中既有認可,也有難以言表的感慨。
片刻的安靜之後,王佳教導員微笑著開口,語氣沉穩而肯定:“我覺得姜東兄弟分析得非常有道理。”
“從形態上來看,這一處血跡符合連續潑灑所形成的特徵,而且潑灑的力度相當大,這也與作案人在實施犯罪時的心理狀態高度吻合。”
他稍作停頓,繼續補充道:“儘管目前只發現了這一條血跡,但其證據意義非常顯著,說服力極強——它很可能成為我們突破案件的關鍵。”
說完這番話,王佳教導員下意識地轉頭望向姜東,彷彿想從他的表情和眼神中捕捉對自己推斷的反饋。
不知不覺間,這位年輕警員的分析與判斷,已然成為團隊中一個重要的參考標杆,甚至是一種無形中的判斷依據。
兩人目光交匯的一刻,姜東微微點頭,沉穩地回應道:“我與王教導的看法高度一致。“
“這條血跡確實應當作為重點證據進行提取,極有可能是兇手故意留下的痕跡,也有很大機率直接指向真兇。”
李旭聽後連連點頭,語氣中帶著幾分欣慰:“那真是太好了。”
“如果這裡的血跡能夠確認就是犯罪嫌疑人的,那我們剛才提取的那麼多痕跡物證,很多後續檢驗或許就可以省去了。”
“這不管從哪方面看都是一件好事——既大大縮短了咱們辦案的週期,又有效節約了辦案成本。”
他頓了頓,笑著補充道:“要知道,光第一項檢測那一百多個樣本,可能就得花上好幾千塊錢呢。”
王佳教導員聽罷,不由得呵呵笑了起來,打趣道:“李旭啊,你這隊長的‘經濟頭腦’可以啊。”
“現在手握財政大權,果然開口閉口都是效益。”
說話間,李旭轉頭望向方妍,神色認真了許多:“方妍,這處血跡非常關鍵,處理的時候務必謹慎再謹慎,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方妍立刻鄭重點頭,語氣堅定:“您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這個血跡我一定完美提取。”
大約三十分鐘後,一行人完成了現場痕跡物證的提取工作。
在即將離開時,大家不約而同地回頭望了望這個塵封多年、氣氛壓抑的案發現場。
合上門的那一刻,氣氛顯得有些沉重,彷彿也將一段未解的往事暫時封存於此。
站在門口,李旭無奈地搖了搖頭,語氣中透出幾分自責:“說起來真是慚愧,這個案子已經過去這麼多年,我們江城警方卻始終沒能把它偵破。”
“我們常說打擊犯罪、維護社會安定是我們的天職。”
“可這一次,卻讓我感覺……正義似乎離我們還有很遠的距離。”
聽到李旭忽然語氣感慨,王佳教導員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胸口,半開玩笑地說:“怎麼了這是?”
“還沒到老的年紀,就學會感慨人生啦?”
“一個人要是總回憶過去,那心態可就真老嘍。”
此時,小汪和方妍也走上前來,紛紛開口安慰。
小汪笑道:“頭兒,別這麼說。您這哪算老啊?”
“男人正當年,還沒到真正開花的時候,現在頂多算個花骨朵,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方妍也輕聲接話:“是啊!隊長,您別太壓力自己,這個案子我們一定會繼續跟下去的。”
李旭卻依然搖頭苦笑,語氣裡帶著些許無奈:“歲月不饒人啊,到底是老了。”
“現在連續熬幾個夜,就跟丟了半條命似的,身體真跟不上了。”
他望著遠處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中既有疲憊,也有不肯熄滅的責任與執著。
不過此時,姜東的臉色卻依然凝重如初,眉宇間彷彿鎖著一層難以化開的憂慮。
他目光低垂,視線落在手中的勘查報告上。
王佳教導員敏銳地察覺到他神情有異,轉過頭來,聲音低沉而關切地問道:“怎麼了,姜東兄弟?”
“看你這表情,似乎心裡還壓著什麼事?”
姜東緩緩點了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報告邊緣,語氣愈發沉重。
“雖然我們在現場成功提取到了血跡,從形態和位置來看,我也基本確信這極有可能來自嫌疑人。”
“但提取僅僅只是開端,真正的難題還在後面。”
他稍作停頓,抬眼望向兩人,“如果我們無法在DNA資料庫中匹配到相應物件,那麼即便掌握了生物樣本,也很難直接鎖定身份。”
“換句話說,若對方沒有前科、未曾錄入資訊,我們手中的血跡就暫時只是一串無法解碼的密碼,難以轉化為實際的排查力量。”
聽他這麼一說,李旭和王佳教導員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
李旭尤其神情緊繃,眉頭深鎖成川字。
他沉吟片刻,聲音裡透出幾分壓抑的緊繃:“確實,姜東你這話說到關鍵了。”
“我們現在就像握著一把鑰匙,卻找不到對應的鎖孔。”
“就算這血跡千真萬確來自真兇,若沒有資料庫的支援,也難免陷入大海撈針的困境,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卻可能徒勞無功。”
然而,他話音剛落,姜東便繼續冷靜分析道:“但也正因如此,我們更應清醒地認識到血跡證據的雙重意義——它不僅是身份比對的依據,更是未來刑事訴訟的關鍵基礎。”
他語氣漸強,條理清晰,“在現階段偵查中,它也許不能直接指明某一個人,卻可以極大幫助我們鎖定嫌疑人。”
“我們可以結合監控、行蹤、人際關係等其他線索,先劃定出一個較小的嫌疑群體,再以血跡樣本進行精準排查與DNA鑑定。”
“這樣一來,不僅大大提高偵查效率,更能確保最終鑑定結果具備法律效力,經得起法庭質證。”
李旭聞言,眼中頓時閃過一抹讚許之色,他不自覺豎起大拇指。
“透徹!”
更讓他暗自驚訝的是,眼前這位從警尚不足一個月的新人,竟能將偵查邏輯梳理得如此清晰——從廣泛線索中劃定範圍,再以生物證據精準鎖定,甚至提前佈局訴訟證據鏈……
這一整套思路,本是他自己歷經多年實戰才逐漸摸索出的經驗。
而姜東卻已能融會貫通、娓娓道來。
王佳教導員也聽得有些發愣,隨後連連點頭稱許:“說得好!”
“用大線索劃定偵查半徑,再用生物證據錨定身份,兩者相輔相成,既科學又系統。”
“血跡用於定案,線索用於摸排,偵、查、訴一體化推進——”
他越說越振奮,甚至不自覺站了起來,轉頭看向李旭:“這不正是我們刑偵支隊這些年來不斷強調的破案思維嗎?”
李隊長也沉聲附和,語氣鏗鏘:“沒錯,以範圍支撐精準、以線索牽引證據,一直是我們努力推進的偵查方向。”
此時,站在一旁的方妍眼中幾乎要冒出光來,那目光熾熱得像追星少年終於見到了偶像。
在他眼中,姜東早已不再是剛才那個坐在對面、略顯生澀的小師弟。
彷彿是一位思維縝密、洞見深刻的刑偵能手,甚至比一些經驗豐富的師兄更顯權威、更令人信服。
隨著之前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分析與推演,李旭也不自覺地將徵詢的目光投向了姜東。
他神情專注,語氣凝重而誠懇地問道:“姜東兄弟,那你認為我們這個案子還有沒有其他可能的突破口?”
“除了目前已經部署的血跡鑑定和基礎排查之外,我們還能從哪些方向切入來進一步劃定偵查範圍?想聽聽你的建議。”
姜東聞言微微點頭,目光沉靜地垂落片刻,像是在腦海中將零散的思緒逐一歸位。
數秒之後,他抬起頭,語調平穩而清晰:“關於本案偵查範圍的劃定,我確實有一些初步的設想,還不太成熟,正好借這個機會向兩位彙報一下。”
他稍作停頓,視線在李旭與王佳之間輕輕掠過,語氣謙遜而誠懇:
“李隊、王教,您兩位都是刑偵戰線上的老將,經驗豐富、見多識廣。”
“早在你們破大案、打硬仗的時候,我恐怕還是個在蘑菇地裡打滾、穿開襠褲的娃娃。”
“所以接下來我要說的,純粹是一些個人不成熟的推測,說得不對的地方,還請兩位前輩多指點、多包涵。”
他話音溫和,眼神乾淨,沒有絲毫故作高深之態。
王佳與李旭不約而同地微微頷首,目光中流露出鼓勵之色,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姜東略定心神,沉穩地接續道:“這份案卷,我也反覆研讀了幾遍。”
“結合剛才我們討論的內容,兇殺現場確實存在幾處異常血跡。”
“雖然目前法醫尚未完成比對,還不能斷定這些血跡是否屬於嫌疑人,但它們出現的形態、位置都非常蹊蹺,值得高度重視。”
他稍作停頓,聲音逐漸壓低,像是在與自己的思維對談:
“我一直在想,兇手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種方式侵入?”
“不僅手法極其殘忍地殺害兩名成年人,甚至連孩子都沒有放過,導致其身受重傷、生命垂危。”
“這背後,究竟藏著怎樣的動機和心理機制?”
他語氣漸沉,繼續說道:“當然,我們之前也討論過,這類案件很容易被歸為‘滅門’性質,懷疑是仇殺或極端情緒驅動。”
“但根據目前排查的情況,死者夫婦社會關係相對簡單,並未發現明顯仇家或重大矛盾點。”
“那麼問題就來了——如果真是仇殺,兇手為何連孩子都不放過?”
“孩子通常並不在成年人的恩怨糾葛中扮演角色,TA是無辜的。”
“究竟是什麼,讓兇手對孩子也痛下殺手?”
聽到這裡,王佳與李旭神情凝重,彼此對視一眼。
這個問題也正是連日來專案組反覆推敲的關鍵。
李隊沉吟著接話:“是的,從作案手法來看,兇手在對孩子下手時幾乎沒有猶豫,手段乾淨、果斷,甚至可以說……異常冷靜。”
王佳輕輕點頭,語氣沉重地補充:“這也正是我們最初傾向於‘仇殺’推斷的原因之一。”
“如果是侵財類犯罪,嫌疑人通常不會輕易害命,更不會如此殘忍地滅門。”
“他們清楚,一旦出了人命,案件性質就完全不同了,公安機關必將投入全力偵辦——絕大多數罪犯對此心知肚明。”
姜東認真傾聽,隨後略作思索,繼續說道:“我想提出一個或許有些不同的思路:我們是否在一定程度上,‘錯誤解讀’了兇手對孩子下手的動機?”
王佳與李旭幾乎同時抬起眼來看向他,目光中帶著疑問與專注。“錯誤解讀?你的意思是……?”
姜東迎向他們探詢的眼神,鎮定地說道:“從犯罪動機學的角度來看,在非滅門類案件中,孩子通常不是兇手的主要目標。”
“除非,他的存在本身對兇手構成了某種威脅。”
他稍作停頓,繼續冷靜分析:
“當然,我們不排除精神障礙者無差別傷人的可能。”
“但本案兇手從侵入路徑、行兇手法到撤離現場,整體過程思路清晰、步驟嚴密,表現出較強的預謀性和控制力,不太符合典型的精神病作案特徵。”
他語氣逐漸變得堅定:“因此,我提出一種新的可能性:兇手與孩子之間,是否存在某種認知關聯?”
“也就是說,孩子有可能認出兇手——或是透過體貌特徵,或是透過聲音、動作等細節。”
“兇手為避免事後被指認,出於滅口的自保目的,才對他下手。”
“從損傷判斷,兇手對孩子出手果斷、刀傷凌厲,幾乎沒留下任何反應時間,這也符合‘迅速清除隱患’的心理特徵。”
話音剛落,李旭陷入短時間的沉默,緩緩點頭道:“這個角度確實新穎,也符合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