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第三十三層。
升降梯停駐在此，隨著伍迪將手中的正式巫師信物在門前的凹槽處輕輕一刷，厚重的大門發出低沉的轟鳴，緩緩向兩側敞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無比寬闊的大殿。
漆黑的魔能石板鋪滿整個地面，散發出冰冷的光澤，空蕩而肅穆。
殿中只有幾件最基礎的傢俱，除此之外幾乎一無所有，空曠得彷彿能迴盪出心跳聲。
顯而易見，每一層的構造大致相同，這些傢俱也只是隨層自帶的標準配置。
伍迪抬步走入，厚重的大門在他身後“轟”的一聲合攏，嚴絲合縫，如同隔絕了一切塵囂。
大殿頓時只餘下他一人，靜謐無聲。
他緩緩繞著殿堂轉了一圈，目光細細掃過，判斷這裡應當是居所的“會客廳”，只不過因為空間過於寬闊，氣勢反倒更接近一座小型殿堂。
而在大殿的邊角，他注意到一片開闊的景象。
巫師塔的牆壁上施展了獨特的巫術，從外觀看來依舊是漆黑冰冷的石壁，而在內部，卻彷彿一面透明的水鏡，清晰映照出塔外的風物。
伍迪走到近前，伸手觸及那彷彿“玻璃”的光滑表面。
下一刻，指尖泛起漣漪般的波動，向四周盪漾開來，而觸感卻冷硬無比，分明還是石壁。
他眸光一凝。
透過這層“玻璃牆”，下方的學院學徒區盡收眼底，遠處甚至可見漆黑屏障外的一片荒草原野。
視野遼闊無邊，縱使身處塔中，也並無幽閉之感，反而胸臆開闊，心情隨之暢然。
伍迪心中暗暗推測：若是居住在巫師塔的最頂端，或許能憑此俯瞰整片“巫師之地”。
不過那裡，是兩位二級巫師的領地，絕非他眼下能夠觸及的高度。
他輕輕搖頭，收回目光，腳步繼續向大殿深處而去。
在大殿之後，排列著一連串功能分明的房間：臥室、書房、藏物間……
每一間都寬敞整潔，散發著淡淡的魔力氣息。
伍迪只是略一打量，便徑直走向實驗室。
推門而入，他的目光頓時熾熱起來。
這座實驗室極為寬廣，牆壁上銘刻著繁複的符文陣列，而最引人注目的，正是中央那一座龐大的能量池。
池壁上鑲嵌著無數魔能石，幽光閃爍，似乎有無盡能量在其中沉眠，只等呼喚。
伍迪眼中光芒湧動。
相較於寬敞的大廳、開闊的美景，真正令一位正式巫師心潮澎湃的，毫無疑問還是這座能量池。
有了它，煉製魔藥、刻印符文、實驗巫術乃至修行突破，皆能事半功倍。
伍迪很快將整座居所走了一遍。
雖然佈置簡陋，但寬闊的空間、開闊的視野以及那座能量池，已足夠讓他心滿意足。
“未來幾年，就要在這裡度過了……”
他心中暗暗思忖，直到至冬帝國一統、那被封閉的通道重新開啟為止。
念及此處，他眼底閃過一抹深思。
“但願盧卡斯能多拖延幾年……”
語氣輕淡，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鋒芒。
他搖了搖頭，不再多想，轉身回到最外層空曠的大殿。
輕揮手掌，一道無形的力量波動盪漾開來。
沙發如被一隻無形大手托起，平穩地挪動至靠近“玻璃鏡面”牆壁的位置。
這是零環中級巫術【控力術】的運用，簡潔而精準。
伍迪身形一躍，輕巧落在沙發之上。
手中一翻，一個質地古樸的儲物袋已然出現。
在伊莎巫師面前，他不便細看突破饋贈，此刻總算可以靜下心來，一件件取出、仔細端詳。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封由二級巫師“贈予”的信件。
雖然形制是信，卻並非他們親筆所寫。
伍迪心中清楚，這不過是例行的賜語，每逢學徒突破為正式巫師，塔靈便會將二人的文字擴印分發。
真正的二級巫師，哪裡會逐一耗費心力？
接著，他從儲物袋中又取出了三件魔化道具。
指尖一轉，一枚戒指、一雙靴子與一件黑白相間的巫師長袍靜靜懸浮在空中。
伍迪目光一凝，精神力輕輕掃過，頃刻便洞悉了它們的屬性。
三件魔化道具，雖然只是巫師學徒層次的，但品階卻是來到了最高的三級學徒層次。
雖然說是對突破正式巫師的饋贈，但學院似乎“並不怎麼大方啊”……
不過考慮到學院內部可能也是力有不逮，高層次的物品他們也想給，但更多的是他們手裡也沒有……
事實上，這三級學徒層次的物品已經夠伍迪使用了。
畢竟，在巫師之地，正式巫師之間鮮少正面廝殺，日常所需，這等層次的裝備已足夠。
至於真正匹配他身份的正式巫師級魔化道具，那是“一級層次”的存在，恐怕也唯有二級巫師才能配備得起。
伍迪抬手捻起戒指，輕聲道：
“這是攻擊類的【水火戒】，雙元素屬性，可控水火，威力大抵相當於零環高階巫術……在數度層次，算是勉強堪用。”
他又抬腳摩挲靴子，唇角微挑：
“這雙【風翔靴】，具備飛行能力。雖說突破正式巫師後，《高階明想法》已自帶飛行之術，但這靴子在充能後還能瞬間衝刺，倒也頗為實用。”
最後，他目光落在那件黑白相間的長袍上。
袍身佈滿細密符紋，彷彿有黑白二氣在織線間交錯流淌。
“這件【晝夜法袍】，能抵禦零環高階巫術的直接攻擊。雖只是基礎防禦，但於學徒層次，已屬上乘之物。”
伍迪將三件魔化道具逐一收攏，指尖輕輕摩挲過表面紋路，心中暗暗頷首。
攻、防、遁三類俱全，算得上體系完整。唯一的遺憾，便是層次偏低。
對剛突破的正式巫師而言，自然勉強夠用，但等實力再進一步時，這些東西恐怕就要束之高閣了。
思索間，他乾脆利落地戴上水火戒指，換上那雙帶有淡淡風息的靴子，又將黑白相間的長袍披在身上。
長袍表面光澤流轉，宛若活物，竟能隨主人的意志而變換色澤。
伍迪穿慣了黑袍，心念一動，純黑色便迅速蔓延開來，將白色吞沒，袍角隨風微揚。
“不愧是魔化道具，能主動貼合主人的身形，大小分毫不差。”
伍迪低聲自語，唇角勾起一絲笑意。
事實上，伍迪從凡人修煉到現在，所花費的時間很短暫，相應的，他也沒用過多少魔化道具。
滿打滿算，也只有遺蹟之中的收穫的破舊儲物袋和那個銀色的繩子。
破舊的儲物袋如今可以“退休”了，他有了一個學院發的全新的。
但是那根銀色的繩子，以他如今的眼光來看，似乎也有幾分不俗，若是全盛時期，或許是一道一級層次的魔化道具。
只不過想要修好，恐怕要浪費不少時間和資源，只能留待日後再說了……
只見伍迪手掌再度一抬，儲物袋中飛出幾本古樸厚重的書卷，封皮泛著歲月留下的斑駁氣息。
除此之外，袋中剩餘的便是些魔石、礦石、煉製材料等雜物資源。
他隨手將舊袋裡的零碎之物轉移至新的儲物袋，隨後視線凝在那幾本書上。
這幾冊書並非修行功法。
修煉所需的典籍，在巫師圖書館中隨處可借閱，真正珍貴的反而是這些稀少的整理資料。
伍迪指尖拂過一冊冊書名，心中暗暗低語：
《近數十年來巫師文明的復甦》、《一級巫師修行經驗談》、《覆滅的上古巫師文明》……
當目光停在最後一本時，他的神色明顯一頓。
這正是他最為在意的內容，也是他在突破後，刻意挑明自己正式巫師身份的根本目的。
卻沒想到，這樣的東西，竟真的被放在突破饋贈之中。
伍迪輕輕吐出一口濁氣，伸手將那本書鄭重翻開。
突破正式巫師所帶來的物種層次的昇華是全方面的，比如：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不眠、視力、理解能力大幅度提升，過目不忘等等……
此刻，伍迪強大的精神力如江流般傾瀉而出，他的眼睛快速掃動，卻又清晰地捕捉到每一個字句。
一目十行、過目不忘。
本就不厚的書卷，在他手中不過片刻功夫，便已完整讀罷。
闔上書頁的剎那，伍迪的神情微微一變，眉宇間浮現出幾分難以言喻的微妙情緒。
這本關於過往歷史的典籍，並非一無所獲。
相反，它幾乎毫無保留地揭示了數百年前大陸上所發生的一切，彷彿將那塵封的往事重新鋪陳在眼前。
然而，歷史真相擺在面前時，伍迪的疑惑卻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愈發濃烈。
“數百年前的瓦利亞帝國，竟是那般強盛，境內匯聚了數不清的三級大巫師。那是一個真正屬於巫師的輝煌時代。而血紅大巫師……”
伍迪輕聲呢喃，眼中閃過訝異之色。
“……在那個時代，不過是芸芸強者中的一員，甚至只能算是邊陲偏僻地帶的一位三級大巫師。”
換句話說，放在那個群星璀璨的帝國中，血紅大巫師根本排不上前列，只能徘徊在中下游。
然而，諷刺的是，數百年光陰流轉，當學院與各大勢力不斷髮掘遺蹟時，那些真正頂尖、震爍古今的三級大巫師遺蹟，卻幾乎沒有任何痕跡流傳。
相較之下，血紅大巫師，這位在當年毫不起眼的存在，他的遺蹟與典籍，竟然儲存得最為完整。
伍迪緩緩捏了捏眉心，心中泛起一種說不清的荒謬感。
“我原本以為血紅大巫師曾橫壓整個大陸，是上古時期一言九鼎的統治者……然而事實，卻截然不同。”
他靜靜吐出一口氣，眼底的困惑不減反增。
這本書並非空穴來風，而是學院耗費無數代價，從大陸各處蒐集殘卷、比對史料，最終拼湊而成的結果。
其還原度雖未必百分之百，卻絕非虛妄編造。
“更何況，在盧卡斯巫師殘魂的記憶中，也沒有關於此事的絲毫線索。”
伍迪眯了眯眼，心思沉重。
他並不認為盧卡斯刻意隱瞞，以盧卡斯拼死延續至今的殘破狀態來看，他的靈魂早已殘缺不堪，遺忘重要記憶亦在情理之中。
最主要的是，他搜魂了盧卡斯的殘魂，閱讀了後者的所有記憶，不會有遺漏的。
伍迪的手指在書脊上輕輕摩挲，思緒愈發清晰。
“若從現有的資訊倒推，可以得出一個結論：瓦利亞帝國全盛之際，確實是一個匯聚無數三級大巫師的龐大勢力。”
“但也正是在那鼎盛的時刻，這股不可一世的力量，卻突然間煙消雲散。那些強橫無匹的三級大巫師，連同他們的傳承、遺蹟與痕跡，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眼神漸漸深沉，聲音低不可聞：
“唯獨血紅大巫師……這個當年並不耀眼的存在，反倒因為實力有限，沒有引來那股毀滅性的仇恨，僥倖避開浩劫，留存了下來。”
然而，越是順著這條線索往下推演，伍迪心頭便越發升起一股徹骨的寒意。
要讓一個匯聚了無數三級大巫師的龐大帝國，在短短一瞬之間灰飛煙滅……
那需要怎樣的敵人？怎樣的恐怖力量？
他的呼吸一滯，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可怖的可能：
“難道說……那是超越了三級大巫師的存在所為？”
瓦利亞帝國既然能匯聚如此多的強者，其中極有可能有人觸控到了更高的境界，超越了三級大巫師的桎梏。
若真如此，那麼帝國的覆滅，就絕非單純的內亂或戰爭所能解釋。
更大的可能，是某個勢力，或者說某種無法容許那等存在誕生的恐怖力量，主動出手，將其扼殺於搖籃之中！
如此一來，瓦利亞帝國的崩潰如曇花一現，也就有了解釋。
“嘶……”
伍迪驟然倒吸一口涼氣，後背泛起一陣涼意，彷彿有無形的陰影籠罩在他的頭頂。
他越想越覺得細思極恐。
瓦利亞帝國不僅被徹底滅絕，傳承被斬斷，與外界的通道也被強行關閉，甚至數百年後，仍有人守在遺蹟之外，誓要阻止一切可能的復甦。
倘若通道再度開啟，那麼那些隱藏在外的黑巫師必然蜂擁而入，務求將瓦利亞帝國的殘餘勢力連根拔起。
伍迪不由自主地繃緊手掌。
他所在的這片巫師之地，表面上是一個獨立的新興文明，但本質上，不過是建立在瓦利亞帝國廢墟上的餘燼之火。
換句話說，他們這些所謂的“新生巫師文明”，正是那段被覆滅的傳承的後裔。
如此一來，若外敵重返，巫師之地遭受毀滅性打擊，也就順理成章了。
伍迪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去分析有可能發生的事情，然而心底那份壓抑的恐懼依舊揮之不去。
“呼……巫師的境界，每隔三個層次，都會有一次質變般的昇華。一級學徒到三級學徒，只是量變；但三級學徒突破正式巫師，卻是質的飛躍。”
“同理，一級巫師到三級大巫師，直到三級大巫師再進一步時，也必然會迎來一次天地間的巨大昇華……”
他的眼眸低沉下來：
“如果當年的瓦利亞帝國，真是因為觸碰到了那等層次，而引來了不可力敵的敵人……那現在的這個復甦的巫師文明，可不就是……完犢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