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這就是……極沙王國了麼？”
城頭之上，烈日高懸，金色的光輝灑在大地。
伍迪與莫娜並肩而立，遙望南方。
巫師修行的本質是精神力的突破，但能量因子的浸潤從不會只停留在精神層面。
隨著境界提升，那些遊離天地間的因子，會在無聲無息間對修行者的血肉與骨骼進行錘鍊。
莫娜身為三級學徒，肉身早已在能量因子的被動強化下堪比凡俗的大騎士，甚至更勝一籌。
而伍迪則不同，他是貨真價實的正式巫師。
當他突破之時，精神領域中烙印下了屬於巫師的永久印記，那一刻，海量能量因子洶湧而入，即淬鍊了他的精神領域。
也在不知不覺中將他的血肉、筋骨、甚至每一縷呼吸都淬鍊得遠超凡俗。
他的體質，早已不是凡人所謂“大騎士”所能比肩的層次。
甚至就連傳說中超脫凡俗的大騎士之上，傳奇騎士的肉身強度，恐怕都要遜色於伍迪如今的存在。
因此，二人立於城頭，縱然隔著極遠的距離，視野依舊清晰無比，彷彿目光能直透虛空。
前方，是一片連天無際的金色汪洋。
烈日下的沙漠如同燃燒的火海，金黃熾烈，延綿到天地盡頭。
那是整個大陸的最南端，也是大陸上最龐大的沙漠疆域。
它的一切，都屬於極沙王國的勢力範圍。
同時，那片沙漠，也是至冬帝國吞併天下之前，最後的屏障。
若是凡人，所見僅僅是一望無垠的沙海，蒼茫壯闊，令人心生渺小。
但在伍迪與莫娜的眼中，那片沙漠卻籠罩著一層幾不可見的薄霧。
淡淡的黑色霧氣，稀薄，卻均勻地瀰漫在整個沙漠的天穹之上。
它並非幻象，而是真實存在，猶如籠罩天地的無形鎖鏈，隱隱令這片荒漠蒙上了一層壓抑與森冷的氣息。
“……這才是極沙王國真正的手段。”
伍迪凝視著那層黑霧，眼神深邃，低聲自語。
他並非毫無頭緒。
學院早已推演過答案，那黑霧，是極沙王國能夠抗衡至冬的立國之本。
它能對能量因子產生極為強烈的壓制效果。
任何踏入其中、體內深受能量因子輻射的存在，都會立刻受到恐怖的束縛與壓抑。
而且壓制強度與修行層次成正比。
三級學徒所受之壓制，遠超二級學徒；而正式巫師所受的束縛，更是遠甚於學徒。
換句話說，修行者越是強大，進入這片沙海反而越是艱難。
學院的調查報告早已說明了一切。
二級學徒一旦踏入其中，體內微弱的能量因子便會瞬間被禁錮殆盡，他們會感到身體陡然沉重，如同被壓上了無形巨石，步伐遲緩艱難，哪怕舉手投足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
而三級學徒的下場更慘，他們甚至連邁動步伐的機會都沒有，整個人如同木偶般僵立在原地，連最簡單的呼吸都彷彿被剝奪，只能任由黑霧壓制，無法動彈。
至於正式巫師，憑藉精神領域中的永久巫術印記，多少還能抵擋一部分壓制，保持有限的自由活動。
然而這份自由是以恐怖的代價換來的，永久印記內蘊含的能量因子會以驚人的速度被黑霧吞噬。
一旦消耗殆盡，他們的處境只會比三級學徒更加悲慘，屆時不僅動彈不得，甚至會被壓制得精神錯亂，生機盡失。
而這片沙漠廣袤無邊，全部籠罩在黑霧之下。
對於一級正式巫師而言，想要橫穿這片沙海簡直是天方夜譚。
二級正式巫師稍好一些，因其體內有兩道永久印記，再配合移動能量池等特殊魔化道具，或許能深入其中一段距離。
可即便如此，他們的極限也近乎觸手可及。
冰皇陛下曾經親臨此地。
然而哪怕是她這等赫赫有名的巫師，最終也只深入了千里左右。
在那時，她的能量儲備已消耗過半，若再貿然前行，便可能葬身黑霧深處。
因此她只能選擇止步回返。
至於位於沙漠另一端的極沙王國帝都，根本無法以斬首之策解決。
哪怕是二級巫師，也無法硬生生頂著這層黑霧殺過去。
城頭之上，伍迪目光深沉，凝視著那層靜默翻湧的黑霧，心中暗自推演。
如此龐大的力量屏障，絕不可能是極沙王國一己之力所能佈下的。
更大的可能，是數百年前遺留下來的古老陣法。
那是一個令所有巫師談之色變的年代。
自從數百年前，整片大陸的巫師群體驟然消失，這世上就留下了無數無法解釋的謎團。
伍迪心中隱隱有種猜測，或許那時，整個大陸都曾被類似的黑霧覆蓋，直接覆滅了整個巫師文明。
只是隨著歲月流逝，其他地方的薄霧逐漸消散，唯有極沙王國至今仍然殘留著這最後一道屏障。
若果真如此，那麼極沙王國並非憑藉國力自保，而是依託這片古老遺蹟，苟延殘喘至今。
在黑霧的庇護之下，至冬帝國賴以橫推大陸的巫術與魔化道具皆會化為無用之物。
哪怕是學院最引以為傲的“地犀軍”，也無法發揮出原有的恐怖戰力。
畢竟他們並非純粹的凡人，而是融合了地犀獸血脈的改造兵種，同樣會在黑霧的壓制下失去戰力。
然而，這並不意味著至冬帝國與學院便會對極沙王國束手無策。
正如那些被學院陸續挖掘出來的古老巫師遺蹟一樣，縱然它們曾經輝煌至極，但終究難敵歲月侵蝕。
極沙王國賴以為屏障的這片黑霧也不例外。
數百年的消耗早已讓它不復當初的森嚴穩固，如今雖依舊籠罩沙漠，卻也在日夜之間不斷流失能量。
總有一天，這片霧障會徹底枯竭，如同一支燃盡的燭火般消散。
更重要的是，學院已經掌握了加速消耗薄霧能量的方法。
說起來，這手段竟與伍迪本人息息相關。
當初他所奉上的“血液殘章”，為學院開啟了全新一條道路，使得“地犀軍”得以大規模量產。
這些士兵體內帶有能量因子，因此在黑霧中會受到壓制。
而正是這種壓制，使得薄霧的能量源不得不持續運轉，不斷釋放力量去壓制他們。
換而言之，只要足夠龐大的數量被投入其中，薄霧的能量源便會被迫高速消耗。
數千萬，乃至上億名帶有能量因子的軍團同時踏入沙漠，黑霧就要被迫燃燒自身來鎮壓他們。
雖然“瞬間抽乾”的說法難免誇張，但這一策略卻已被證明卓有成效。
伍迪清楚地記得，當初南方諸國聯盟初建之時，極沙王國的黑霧曾經一度向外擴張，籠罩十餘個國家。
在那片漫無邊際的灰色海洋中，至冬帝國引以為傲的巫術與魔化兵器盡數失效。
正是這道屏障，使得南方聯盟得以與佔據半個大陸的至冬帝國周旋僵持。
但隨著地犀軍的出現，一切天平都發生了傾斜。
成批的地犀軍被投入黑霧，等同於成批點燃了消耗的火種，讓原本似乎牢不可破的霧障逐漸出現鬆動。
極沙王國眼見形勢不妙，只能狠下決心，斷尾求生，將瀰漫在外的霧障全部收縮回國境之內，只保留住本土與周邊數國的範圍。
然而，這一步固然保住了根基，卻也等於拱手送出大片疆土。
至冬帝國藉機勢如破竹，南下的版圖一舉擴張數千裡。
“所以……”
伍迪站在城頭，俯瞰那層繚繞不散的霧障，心中已然洞悉結局。
“學院與帝國只需如法炮製，源源不斷地煉製地犀軍，待數量積累到極限，便能如同大潮一般衝擊這層霧障。時間一久，薄霧的能量終將消耗殆盡。”
勝利終會屬於至冬。
唯一的懸念，只在於極沙王國究竟還能依靠這道古老的屏障支撐多久。
“若非我提前暗中提醒了盧卡斯巫師，讓他去攪亂血紅大巫師的計劃，恐怕極沙王國賴以為生的這層薄霧，早就被那傢伙找到辦法徹底摧毀了……”
伍迪回想起數次模擬中的畫面，心底不由泛起一絲冷意。
在那些未來的碎片裡，血紅大巫師始終堅定地推崇至冬帝國的統一，他幾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大陸重歸一統。
那種急切，就好似他已預知：只要大陸統一，那被封印數百年的遠古通道，必將再度開啟。
然而，隨著伍迪的介入，一切被迫生了變化。
盧卡斯巫師縱然心知自己不過是被人當作棋子驅使。
但他與血紅大巫師之間橫亙數百年的血仇，卻讓他甘願鋌而走險，只為在暗處攪得血紅不得安寧。
正因如此，本該迅速崩塌的局勢，硬生生被拖延至今。
但局勢終究不會因一個盧卡斯而根本逆轉。
莫娜在伍迪閉關時傳來的訊息很清楚：如今，極沙王國已退守至最後的疆域。
要知道，數年前它尚能連同周邊數國並肩而立，如今卻只剩下一隅苟延殘喘。
顯然，盧卡斯的存在只是延緩了敗勢，卻不足以扭轉乾坤。
伍迪心中很清楚，指望盧卡斯徹底戰勝血紅大巫師，是絕無可能的。
畢竟二人同樣經歷了數百年的消磨，可血紅本就實力更勝一籌。
如今力量餘燼相較，盧卡斯終究只能被穩穩壓制。
而這，也正是伍迪此番親至前線的緣由。
盧卡斯獨自做不到的事，加上他伍迪，一個正值全盛的巫師，或許就不一樣了。
雖然說伍迪沒有盧卡斯巫師的聯絡方式，不過他也不需要什麼聯絡方式。
他並不需要主動去尋盧卡斯。
只要自己高調登上城頭，立於兩軍爭鋒最前線，注視戰局的人自然會注意到他。
血紅大巫師或許會將他當作學院新派來的一枚棋子，不以為意。
但盧卡斯巫師絕不會認錯。
數年前，在那片負能量翻湧的陰森竹林中，伍迪曾親手壓制過盧卡斯，甚至以搜魂之術探查了他的記憶。
更重要的是，當初提醒盧卡斯前來攪亂血紅大巫師計劃的人，正是他伍迪。
如今，他本人親至戰場。
盧卡斯若還有半分心機，就該明白要收網了。
伍迪已準備對血紅大巫師出手。
既然如此，盧卡斯必然會想盡辦法與他聯絡。
“莫娜，這幾日你便留在地犀軍大營之中，暗中視察營地的運轉。我會交給你一枚正式巫師的信物，有它在手，哪怕是那位統帥也必須親自接待你，給你最高的自由與便利。”
伍迪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你不需要多做什麼，只需淺淺巡查一番，就當是學院派遣到前線的三級學徒。若有人刻意打探，你便順水推舟。除此之外，便多參加至冬帝國貴族與將軍們的宴會，放鬆心境，暫且拋開我的任務……”
他的目光深邃而幽冷，最後緩緩落下一句：“直到……有人主動來找你。”
話音落下，莫娜心中仍有幾分疑惑，卻還是輕輕頷首，柔聲回應：
“明白了，伍迪大人。”
她眼神溫順，姿態恭敬，顯露出無條件的信任。
伍迪見狀，唇角微微一彎，滿意點頭。
轉身離去之際，他似乎隨口般又添了一句：
“離開學院前，我聽聞了一件事。第二巫師之地的遺蹟中出土了大批珍貴材料，這兩年煉製的巫師魔藥數量，恐怕會顯著增加。”
他停頓片刻，回首掃了莫娜一眼，語氣淡漠，卻帶著一絲篤定的允諾。
“你表現得不錯。若機會合適，我會替你爭取一瓶……至於魔石，你得自己準備。”
這話猶如平地驚雷，直擊莫娜的心。
她的美眸驟然亮起，熾熱的光彩幾乎要溢位眼眶。
那張絕美的臉龐上浮現出從心底湧出的喜悅與感激，聲音顫抖卻堅定：
“多謝伍迪大人！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待！”
伍迪不再多言，身影漸漸消散在城頭的微風之間。
而莫娜則輕吸一口氣，踏步進入地犀軍的大營，與那些貴族、騎士和將軍們自然地混在一起。
………………
幾日之後，至冬帝國上層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
殿堂內燈火輝煌，水晶燈折射的光芒猶如無數細碎星辰灑落。
悠揚的樂聲中，莫娜身著一襲高貴典雅的深色長裙，恍若從油畫中走出的貴婦，她微笑著與周圍的權貴們交談，言辭得體，舉止從容。
這些凡俗的男人們，眼中無不閃爍著灼熱的欣賞之色，卻沒有一人敢流露出一絲輕薄或不敬。
他們很清楚，眼前這位美貌非凡的女子，不僅自身是實力不俗的巫師學徒，她背後更有一位真正的“巫師大人”作為支撐。
哪怕是皇室的直系子弟，也不敢貿然冒犯，何況他們這些凡人貴胄？
“各位失禮了，我尚有要事，需先行告退。”
莫娜輕輕頷首，聲音婉轉，笑容如月光般溫柔。
“莫娜小姐慢走……”
“來日再會……”
賓客們紛紛起身，態度恭敬而剋制。
莫娜拖著優雅的長裙，緩步走過金碧輝煌的殿堂。
水晶吊燈的光芒在她白皙的肌膚上流轉，映襯得她宛若不染塵埃的精靈。
推開側門，進入一條靜謐的偏殿長廊，周遭瞬間寂靜下來。
然而，就在她行至長廊深處時，眼眸驟然一凝。
空氣中，一縷若隱若現的氣息浮動而出，那是極其細微卻刺骨冰冷的能量波動。
負能量的氣息。
它隱匿在廊柱陰影間，若非她心神謹慎，幾乎難以察覺。
莫娜心頭一震，美眸中劃過一抹訝然與緊張。
下一瞬，她便明白過來，正如伍迪大人所言，聯絡人終於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