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氏柔聲答道:
“是相國大人派人送來的,說是...曹府的女眷,讓將軍您好生審問。”
“義父?”
呂布的瞳孔猛地一縮。
嚴氏點點頭,上前親暱地抱住他的手臂:
“將軍,怎麼了?您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呂布的臉色何止是不好,簡直是風雲變幻。
前一刻,他還因為宴席上的事耿耿於懷。
以為張遼得了義父器重,自己就要被冷落了。
萬萬沒想到...
義父心裡還是有我的!
還專門給我留了這麼大一份厚禮!
知子莫若父啊!
呂布忍不住又擦了擦,嘴角快要流出的口水。
輕輕拍了拍嚴氏的手背,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夫人,夜深了,你先回房歇息吧。”
“將軍不一起歇息嗎?”
嚴氏關切地問。
呂布搖了搖頭,一臉正氣。
“不了,義父交辦的差事,為夫自要徹夜趕工,方能不負義父的信重!”
將自家夫人三言兩語哄走後。
呂布轉過身,再度看向那群戰戰兢兢的女子時,眼中瞬間爆發出餓狼般的光芒。
他嘿嘿一笑,直接撲了過去。
......
中牟縣,地牢。
石壁滲出的水珠,滴落在發黴的草蓆上,發出刺耳的“滴答”聲。
鐵欄外,一支噼啪作響的火把,是唯一的光源,將人的影子拉得又長又扭曲。
曹操頸戴沉重的木枷,癱坐在最深的陰影裡。
腕間的鐐銬,早已被血痂染成暗紅色。
陳宮一身縣令官服,靜立於牢外。
他的指尖,正反覆摩挲著海捕文書上那幾個刺眼的字:擒曹者,賞千金。
片刻之後,他揮了揮手,屏退左右獄卒。
整個地牢,只剩下他們二人。
陳宮舉著火把,猛地向前一湊,光亮瞬間照亮了曹操的臉。
“海捕文書上的畫像,畫得真準。”
陳宮的聲音很平,聽不出喜怒,
“連你眼角下這顆痣,都分毫不差。汝南袁氏子弟?呵,曹孟德!”
鐐銬嘩啦作響,陰影中的曹操猛然抬頭,發出一陣震動鐵欄的狂笑:
“桀桀桀...”
“既識破曹某,何不速取首級獻與董賊?換你一生榮華富貴!”
他的眼中沒有囚徒的恐懼,只有烈火般的嘲弄。
陳宮卻搖了搖頭。
火光下,他的臉色晦暗不明:“聽聞,董相國禮賢下士,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反?”
“待我不薄?”曹操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他猛地掙扎起身,沉重的枷鎖狠狠撞在鐵欄上,發出“哐”的一聲巨響。
“董賊穢亂宮闈、欺君罔上,人人得而誅之!”
“曹某屈身事賊,不過是想尋機一劍,取其狗命!”
“奈何天不助我,事與願違!”
他的聲音在狹小的地牢裡迴盪,充滿了不甘與滔天恨意。
陳宮握著劍柄的手,微微顫抖。
他低聲道:“我若殺你,便是除逆的功臣...”
“功臣?”曹操的聲音驟然壓低。
像一條吐信的毒蛇,精準地咬向對方的軟肋,
“你若殺了我,史書會如何記你——陳宮,董賊門犬,為虎作倀,斬殺義士以邀功!”
“他日天下義軍踏破洛陽之時,你陳氏九族,皆為董賊陪葬!”
這幾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陳宮心上。
他是一個文人,最怕的就是史筆如刀!
他臉色變幻數次,最終化為一片決絕。
“鏘!”
長劍出鞘,寒光一閃。
陳宮舉劍,朝著曹操的脖頸,猛然劈下!
...
曹操竟不閃不避,反而閉上了眼睛,嘴角還帶著一絲笑意。
他從陳宮的眼中,沒有看到一絲一毫的殺氣。
“咔嚓!”
一聲脆響,劍鋒並未見血,而是精準地劈斷了木枷的鎖釦。
枷鎖落地。
陳宮橫劍於前,劍尖幾乎抵著自己的喉嚨,以此自封退路。
“我陳宮,今日棄官隨你!”
“但你記住,若有朝一日,你行不義之事,我必用此劍,取你項上人頭!”
曹操揉著手腕上深紫色的淤痕,輕聲笑了。
“好,若我曹操有負天下,這顆頭顱,便是公臺此劍的歸宿。”
......
高順步履沉穩地踏入府門。
“伯平,你是來找夫君?”
嚴氏迎了上來,臉上露著溫和的笑意。
高順拱手抱拳,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直:
“嫂夫人,君侯今日為何未至軍營?”
“他...”嚴氏眼中閃過猶豫之色。
這絲猶豫,讓高順的心頭沒來由地一緊。
他加重了語氣:“他在何處?末將有緊急軍務,須向君侯請示!”
“在...在後院。阿香,你帶高將軍過去吧。”
“多謝騷夫人。”
高順道謝一聲,隨即跟著侍女阿香穿過迴廊。
還未靠近後院時,一陣鶯鶯燕燕的嬉鬧聲,就隨風飄了過來。
那聲音嬌媚、放浪,像一根根軟刺,扎得高順耳膜生疼。
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這...是什麼聲音?
繞過一道月洞門,眼前的景象讓高順如遭雷擊,整個人都釘在了原地。
他的君侯,那個縱橫沙場、無人能敵的飛將呂布。
此刻眼睛上竟蒙著一條粉色的綢布,像個傻子一樣張開雙臂,在院子裡亂抓。
“小美人兒,別跑啊,讓本將軍抓一個!”
“將軍,奴家在這兒呢~”
“將軍,來抓我呀,抓到就讓你嘿嘿嘿~”
十餘名薄紗半解、雪膚若隱的女子。
圍著呂布打轉,發出銀鈴般的浪笑。
這一刻,高順感覺天旋地轉,兩眼一黑。
這還是那個威震邊塞的飛將軍?
這還是他高順誓死追隨的君侯?
荒謬!無恥!
他胸中一股血氣直衝頭頂,目眥欲裂。
他想衝上去,扯下那條刺眼的粉色綢布。
對著那張沉溺於酒色的臉,狠狠來上一拳!
最終,他並沒有。
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
他猛地轉身,一言不發,大步離去。
他的腳步看似平穩。
但握在劍柄上的手,指關節已經攥得慘白,咯咯作響。
當嚴氏看到去而復返的高順時,有些驚訝:“伯平,這麼快就...”
高順低著頭,聲音嘶啞,彷彿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末將...發現軍令忘帶了,改日再來登門,打擾了。”
話音未落,他幾乎是逃一般地衝出了將軍府。
親衛立刻迎了上來:“將軍,事辦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