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面面相覷,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樣的茫然,不少人手裡還端著盤子。
薇爾貝特下意識想接過海螺,被楚衡空攔住。他拿起海螺發言:“我是楚衡空。”
“我是帕裡曼。”對面傳來那政治家的冷漠聲線,“單刀直入地說吧,我是來和解的。”
楚衡空將海螺拿遠了些:“荊裟的新笑話?”
“我沒有在大事上開玩笑的習慣。”帕裡曼說,“我承認自己低估了各位的行動力,短短十天內徵集到了超過7000萬票,使得重新投票成為了切實的可能性。第四與第二脈序的風向轉變,無疑是各位努力的結果。”
“可是,按照目前的局勢發展下去,對我們雙方都沒有好處。”
楚衡空老神在在:“何以見得?當前是我方的大優勢不是嗎?”
“各位或許忽略了一點,荊裟城邦內當前共有17億以上的公民,各位以為再組織一次全民公投需要多少時間?”帕裡曼笑了一聲,“我就直接告知答案吧,在荊裟當局不惜物力全面配合的情況下,也至少需要一個月以上才能完成投票的組織與動員!”
薇爾貝特點了點頭,證實了此言的真實性。
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理解這件工作的艱難,荊裟的公民實在太多了,那是足足17億名種族不同的生命,光是投票相關的宣傳就是一筆令當局頭疼的爛賬。實際上截止當前都還有相當數量的特殊種族公民對局勢尚不清晰,部分蟲類獸類公民習慣於寡居生活而與社交絕緣更不用提參與投票,更不用提那些形態各異的選票,與統計期間可能出現的種種問題……
荊裟節期間的投票背後是整個荊裟官方的支援,而要憑手頭的力量再組織一次公投,所需的何止是1個月的時間。
楚衡空神色不變:“荊裟神樹很樂意幫把手。”
“而我會盡一切力量阻止荊裟。”帕裡曼說,“我們彼此都需要面對現實,重投開啟則意味著拉鋸戰的開幕。各位想必會手段百出,而我與當局也會盡一切力量推延重投,直至法案成功實施。
而留給你我的時間都只有區區20天了,短時間高壓力的環境會讓我們雙方均採用極端手段。城邦內部的民意分化,雙方的力量將在內部鬥爭中消耗,最終無論勝者為何其計劃都無法完美實施,只會讓城邦之外的外道得利。”
“我不是正義的英雄,不過是區區容器。然而無論何方何派,但凡荊裟公民均不願見到城邦淪陷於外道之手。和解是對我們雙方均有利的選擇。”
楚衡空點點頭:“說出你的條件。”
“法案的實施時間可以推後。”帕裡曼說,“如修羅島現有的駐軍可以堅持,則荊裟可對絕境戰線持續維持支援,直至盟軍的援助到來,各方勢力商議出妥善的結果。新航路的修建可在過渡期間同步開展,如此海外塵島的物資供給也可以保障。”
“我們盟軍派沒什麼反對的理由,但是你怎麼應對你的獨立派擁躉?”
“我會對他們說謊。”帕裡曼毫不猶豫地說,“我會告訴他們這是獨立計劃的一部分,是不愧對盟軍戰友的最優解。我的公信力足以支撐3~4年的謊言,這就是和解後的過渡期的極限。如果在我的公信力破產後,荊裟無力維持戰線的核心問題仍未得到解決,屆時新的應急方案也已經形成,荊裟能以更平和的方式離開秘境,我相信這是對於雙方都更好的選擇。”
大家神色紛紛一變,他們都聽得見帕裡曼的聲音。姬懷素下意識想要反對,可又說不出什麼話來。因為這決策的確理性,而且可行。
短時間的密集行動可引導民意,卻無法改變荊裟力不從心的困局。如果能以過渡期尋求雙方妥協的平衡點,在維持戰線的前提下脫離危境,對於城邦和盟軍似乎都是一個合理的解法……
可楚衡空就像是完全沒考慮一樣,還沒等眾人說話就一口回絕:“不行。盟軍同意我不同意,這可不單是工作,我有我的私仇要報!”
凡德眼都快瞪出來了:“哥們你冷靜點……”
“和解與你的私怨間並不矛盾。“帕裡曼從容不迫,“我可以給你那些殺手的情報,為你創造戰鬥的機會。如果各位願意展現出誠意,我不介意出動荊裟的官方力量協助逮捕殺手。五位隊長的態度各位心知肚明,不會有人拒絕與血盟殺手為敵!”
他將所有籌碼一股腦推到桌上,以賭徒般的瘋狂說道:“一切都可以談!我要的只是同意獨立的一紙契約,甚至如果各位同意荊裟和平獨立,這議長的椅子我也完全可以讓出來!請各位站在各自的立場上好好想想,究竟是要在大敵面前堅持內訌,還是求個對得起彼此的妥協!”
書店裡鴉雀無聲,大家都被這番發言鎮住了,被那股孤擲一注的狂氣。這一刻沒有人懷疑對方的堅持,那股魚死網破的氣勢絕非政治家的謊言。他的確渴望獨立,的確愛著城邦,否則絕無法在大優勢之下說出如此話語。
可在那片寂靜中,只有楚衡空在笑。像個看不懂氣氛的白痴一樣,忍俊不禁地笑著。
他朝那海螺鼓掌:“說得真好!我都在為你鼓掌了,你聽見了嗎?”
縱使是帕裡曼也無奈了:“……你何至於此。”
“好問題!你我何至於此?”楚衡空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旁,“贊·梵·帕裡曼是荊裟城邦近二十年來最強的政治家,或許是城邦有史以來最為強大的政治動物。他的眼界、心計乃至決斷能力均是世界頂尖的第一流,在提出獨立法案之前,他就必然已經想到了法案透過之後的局勢以及盟軍各勢力的應對,他必然清楚與盟軍談判妥協尋求和平獨立才是對彼此最好的辦法。
可他偏偏沒有這樣安排,這是為什麼?”
他譏諷地笑道:“因為帕裡曼從來都不打算妥協,他一定要讓荊裟脫離戰線,他就是要以最快速度讓城邦離開戰場。他為此不擇手段甚至幹出了僱傭殺手襲擊自家隊長的殘酷舉動。事到如今還想和解絕不是此人的作風,會做出這種拖泥帶水自欺欺人的舉動的白痴只有你一個,暗色王權!”
“…………………………………………”
沉默。
長久的沉默,久到令人懷疑起時間的流逝。終於海螺中再度傳出聲音,此時那聲音已屬於輕佻的少年。
“你明明不習慣用腦子的,為什麼偏偏要在這種時候聰明起來呢?”
楚衡空冷笑:“是啊,到底是因為誰在我才被逼的連大意的餘裕都不敢有呢?”
“嘿,朋友,我拜託你認真地考慮一下。都是可行的!全部都是可行的。”王權說,“區別僅僅在於我替帕裡曼幹完這些事情而已,反正除了你以外其他人也認不出來嘛!我是真的喜歡這個國度,只要城邦可以平安晚幾年離開戰場也無所謂的。我們心照不宣地為17億人做一場戲而已,為什麼不考慮考慮呢?”
楚衡空笑:“我這輩子都不會信你說的一個字。”
“別這樣,我是認真的,比說喜歡你的時候還認真——喂別掛電話啊!再聽我說一句好不好求你了!”
楚衡空將那海螺舉起來,懶洋洋地說:“有屁快放。”
“難得大家都有第二次人生,過去不再是無法挽回的事情了。我們之間真的就……沒有和解的餘地嗎?”
楚衡空與薇爾貝特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感情。
“其他人可以考慮。”他說,“只有你。暗色王權。只有你,絕對不行!”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別喊那麼大聲嘛。那麼和解的努力也失敗了……”
王權轉為飄忽的女聲:“從現在開始,就是全面戰爭了。”
它的聲音消失了,楚衡空將海螺放回桌上,大家的表情都很精彩。
在第一句發言出現之前,書店大門被猛得踹開,麗可急急忙忙地飛進來,說話上氣不接下氣。
“快開啟水幕!!”她喊道,“大百合花在曼莎星堡啟動了!”
姬懷素趕緊去摸遙控器,凡德使觸手抹頭:“我真他媽怕了在書店大廳看水幕了……”
“別緊張別他媽緊張上次那已經是極限了他再講什麼都趕不上法案透過的噩耗了!”
水幕開了,他們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帕裡曼的臉。戴鐵面具的男人站在荊裟國旗之下,眼中洋溢著恨與怒火。
“公民們,朋友們,今天註定是銘記在城邦歷史上的一天。我們的城邦防衛系統終於成功啟動,這意味著荊裟在獨立與和平的道路上邁出了重大的一步。而我還要告訴各位另一個訊息,那就是官方已經完成了對於荊花節動亂的調查,我們終於掌握了這群史無前例的暴徒的詳細情報!”
水幕上放射出數段錄影,模糊的畫面在神力掃描下變得清晰可見。那是向著人群斬出烈火大劍的女騎士,是在破損的大書庫中揮刀的男人,以及自偽裝屋中走出的行蹤可疑的西裝女子。帕裡曼雙手撐在演講臺上,即使鐵面也無法遮掩他沉重的怒意。
“或許,部分市民會對這些面孔感到熟悉,他們自稱是在危難關頭前來馳援城邦的盟軍。我們的神衛隊員相信了他們的承諾,即使他們的經歷曖昧不明,即使其中部分成員身上有著明顯的外道汙染痕跡,我們也讓其進入城邦。因為荊裟一直以來都是包容的國度,而我們相信這些生死相依的戰友。”
“然而,他們以背叛回應我們的信任,他們以惡意回應我們的友善。第一隊的調查已經證明,這三位自稱盟軍戰友的外鄉人,正是令第三隊長重傷,與破壞荊花節的罪魁禍首!”
帕裡曼閉上眼睛,沉默了片刻。
“我不願意想象,諸多市民得知此事的心情。然而我已親眼見證了荊花節的慘狀,我親眼見證了他們所引發的死傷與悲劇,那些本應在歡慶節日的美好生命,本應為自由與和平奮鬥的年輕人,沒有死在守護城邦的戰場上,卻因‘盟軍’的背叛而死在了自己的家中!”
“我們無法忍受這樣的背叛,荊裟城邦絕不姑息此等暴行。為保護17億公民的安全,保障城邦法案得以正常執行,我現以荊裟城邦上議院議長贊·梵·帕裡曼之名宣佈:
自此刻起,荊裟城邦進入戰時狀態。引發荊花節的騷動的三名恐怖分子,將受到神樹制裁與全城通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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