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盤旋。數以百計。數以千計。數以萬計。
數不清究竟有多少生命飛行在狼煙上方,數不清究竟有多少惡魔響應了混亂的呼喚。那其中有著僅以動物為契約者的弱小惡魔,而更多的是擁有正式契約者的強力惡魔,甚至存在相當數量的狂想級惡魔。
不顧後果的多重契約進一步壯大了軍勢的規模,能夠確認的僅僅是其數目的可怖。那軍勢就像遮蔽天地的深黑色的龍捲,覆蓋了整個第四脈序的上空。龍捲深處不時閃過虹色的電光,那是無數雙因反律虹注入而異常發亮的雙眼!身為殘酷活體炸彈的證明!
“獻上諸位的生命!成就至高的盛宴!”
血煙朝向空中大笑,被灌入情感力量的活祭品們,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共感,而僅有對近在眼前的死亡的畏懼。然而在殘酷的元素力量下,這份畏懼反而極為惡意的成為了爆炸的推動力。
最為害怕死亡的弱小惡魔們,最先被情感驅使著落向煙中。如果堅持留在第五脈序就好了。如果堅守著公民身份而不響應混亂的呼喚就好了。諸如此類的悔恨,以及對未參戰同族的嫉妒油然而生,“燃料”因此更為充足。
於是數道虹光尖嘯而落,在亢龍摩托周邊引發絕望的爆破!
空間震撼。思想像被撕裂般苦痛。楚衡空提前出刀斬滅炸彈本體,然而無法停止的爆破在精神與肉體的雙重層面上帶來重創。
他以燃燒的意氣護住薇爾貝特,靠擴大自己的存在保護對方,代價則是自己被更進一步地傷害。握刀的手幾乎瞬間就折斷了,煉血後的體質使得傷勢有修復的可能性,但是混亂的注視阻礙了傷勢的癒合。楚衡空的體表出現無數魚鱗般的創傷,血液在風中飛舞。
“核心是惡魔們的咒縛,血煙以惡意元素製作了強行獻祭的機制,使得每一發爆炸都成為詛咒。”薇爾貝特抓緊他的腰部,“最好的解法是姬小姐的淨化,以暴力拆解只會進一步提升傷害的!”
“現在除了硬碰硬也沒其他辦法了!”
又三發爆彈襲來,打斷了兩人的交談。亢龍摩托下的秩序場因此而損毀,再這樣下去勉力維持的道路就會崩壞,被拖入混亂狼煙中的兩人必死無疑。
薇爾貝特閉目趴在楚衡空背上,她將絕大多數的精神力注入摩托以維持秩序場,在崩毀邊緣的摩托勉強恢復平衡。血煙趁機突襲,投擲陰險的隱形炸彈,楚衡空揮舞長槍撥開攻擊後反擊,血煙元素化身軀企圖迴避突刺,但他的動作忽然停下。
一道銀色的鎖鏈插入濃煙之中,是禍腕的因果連鎖!楚衡空以左臂死死拉扯住他,雙方因此而靠近到危險的距離,在這樣的大劣勢中他居然還想著反擊。
“這個距離下你也跑不掉。”楚衡空笑了,“那些活祭品是不會放過你的,你有連自己一起炸的勇氣嗎?”
血煙危險地笑著:“以為我會中激將法嗎?喂,神明大人!”
弗汭丹發出嘲諷的咆哮,那力量震開了因果連鎖,使得雙方的距離再次拉開,孤零零的鎖鏈在煙中飄揚。說到底雙方均為妄想幻魔的力量,鎖鏈的效果被撼動也不足為奇。
弗汭丹趁此機會抓住鐵索猛得拉扯,亢龍摩托因此陷入即將失衡的邊緣。楚衡空以禍腕緊握鎖鏈,在維持摩托前進的同時與大惡魔拔河!
這是完全可用自殺形容的危險舉動。狼煙之中隨時會出現不定型的炸彈,血煙的攻擊一刻不停,而弗汭丹本人的存在就是最危險的毒。僅僅是與它握住同一根鎖鏈,就使得楚衡空的觸覺幾乎要消失了。
然而現在的他僅能發揮出質點3的力量。在恢復能力被大大壓制的當下,想要撐過混亂的突襲是完全不可能的!楚衡空體表的面板開始如紙屑般破碎,混亂看準的正是這絕佳的機會!
血煙愈加欣喜,他在說話時仍因痛楚抽搐:“太棒了,神明大人。就這樣將他們逐步壓到絕境……”
“蠢貨!那兩人均善於隨機應變,這樣的傢伙會很快找出攻擊的破綻。”但弗汭丹強硬地叫停,大惡魔的經驗使他做出最正確的判斷。“趁優勢還在將所有的籌碼都壓上去。”
血煙因此而暫時冷靜。“啊啊明白了……那麼全員突擊!被捲進來也無所謂!”
於是狼嚎響徹高空之上,剩餘所有活體炸彈惡魔被同時啟用。烏黑的漩渦完全變幻成汙濁的虹色,狂亂、恐懼、悲哀等諸多負面情緒,將惡魔們的生命推動為純粹的破壞力量。死之漩渦因此而回轉,活祭品們哀叫墜落,仿若絕望的海嘯自天而降!
那堪稱以壓倒性的數目具現化的死亡。弗汭丹精準地抓住了他們的弱點,爆彈的數目實在太多,若凡薩拉爾在場便可以用死翼悉數抹消,但楚衡空的死翼做不到!被壓制到質點3的他們,對這個局面完全沒有手段。
時間在極致的緊張感下放慢,楚衡空凝望著迫近而來的炸彈狂潮。只有一個方法,用殘心反魂秘法賭一把,但那辦法無法保護薇爾貝特。只能堅守了。只能靠當前的毅力堅持到底——
“阿空。”
這時,薇爾貝特抓緊了他的衣角。
“全力向前!”
他緊握把手驅使摩托衝刺,當前的所有力量全都化作焚夜帶來爆發性的速度。薇爾貝特說了全力向前,他就真的用出了全力,不留絲毫自保的餘力。
亢龍摩托披著烈火般的意氣衝向迷霧深處,活祭品的海嘯幾乎將那一線赤色完全淹沒。四面八方均是毀滅,一切座標均為死亡。距離拉近到極點,爆炸即將觸發的剎那,龍首中吐出貫穿迷霧的,亮銀色的光芒。
“空間連續證明。座標傳送完成。光時小姐!”
“——承知!”
長長的圍巾如閃電般劃過視野,神速之劍沿著光芒而落。薇爾貝特終於成功推算出座標,他們的援軍因此而趕到。
傾夜手持雙刃凌然站立,她的背後是以影子分出的另一個光時傾夜。兩對雙刀同時碰撞,光與影創造出暗色的太陽!
“無想逆心流·暗日冕升!”
劍道的力量憑影分身而得到加倍提升,兩輪暗色的太陽昇起,以時間差創造的牽引力迎向活祭品的海嘯。最邊緣的弱小惡魔們瞬間被日冕捲入,爆破的威力在千倍的時間差下流逝於暗日深處。
那兩輪太陽生生分裂了海潮,開闢出通往希望的道路!
“休想。”血煙喊道,“繞開攻擊邊緣,直接攻擊她的本體!”
得到指令的惡魔們先一步落向道路,那是未被冕升第一時間吞噬的狂想級的活祭。他們以生有諸多眼目觸手的身軀撞向傾夜,血煙的爆彈也近乎在同一時間來襲。可傾夜專心致志地維持著劍道,她的注意力沒有絲毫轉移,因為她的戰友就在身旁。
“清瑕!”“來了~”
緋紅色的鱗粉如雨般灑落,被鱗粉觸及的惡魔瞬間變作火球。那是燃燒生命的致命的“毒”!
清瑕在無數星火的擁躉下降臨,她揮舞長槍擊出緋色的螺旋,以狂躁的蠻力將惡魔主力們一掃而空。活祭品炸彈的威力在第一時間來襲,然而清瑕巍然不動。她以享欲妖的強盛生命力,無視了這等卑鄙手段!
弗汭丹響亮地嘖了一聲:“凡薩拉爾留下的禍害……帕裡曼,追加對這兩人的制裁。”
帕裡曼議長的聲音稍後響起:“荊花節時期她們不在曼莎星堡,我沒有追加通緝的理論基礎。”
“自己想想辦法,不然你就等著看自己的大計被這群蠢貨砸爛吧。”
“那麼姑且先用制裁外道的條款吧。”帕裡曼平靜地說,“首批制裁在半分鐘後抵達,針對具有外道特徵的所有生命。”
清瑕抖了抖耳朵:“太卑鄙了……”
“指望政治家不卑鄙還不如指望你不偷吃。”傾夜翻白眼,“就是這樣楚先生!我們會盡力幫忙拖延時間的,請加油!”
“幫大忙了。”
利用隊友們爭取的些許時間,楚衡空先一步拉開了更多距離。這份距離優勢使得他暫時掌控了更多的主動權,他藉助亢龍摩托的動力拉扯鎖鏈,意氣沿著因果之鎖流動在血煙體內爆發,將其一把拉下弗汭丹的背部!
“啊啊啊!”血煙吼叫著抓住鎖鏈,想要以爆炸的煙霧反攻。但是楚衡空以源源不斷的焚夜阻止了他的行動,血色意氣沿鐵索流動,將被拖拽在地的血煙變作燃燒的火球。楚衡空趁此機會收槍拔刀,無迴打攜著極速向血煙斬落!
“說過很多次了,你不懂得尊重人啊……在惡魔面前殺契約者,真以為惡魔會放任不管嗎?”
但是神斬的刀刃被攔下了,弗汭丹伸出巨爪擋住了斬擊,它以分靈受損為代價將血煙叼在口中。“給我像樣點,狹間鳴牙!你是為了被敵人瞧不起才和我契約的嗎!”
血煙暫時性地恢復了冷靜。“是為了復仇。”“還有呢?”“還有……”
“還有燃燒啊。”大惡魔低語,“讓這無趣的世界在烈火中燃燒。你曾經的恐怖襲擊,你鍾愛的炸彈,打破那些被謊言遮蔽的虛偽的安寧。追求這一切的不正是你嗎。”
“燃燒……”血煙隨之重複著。弗汭丹竊笑起來。“沒錯,回想起你的本性吧。你是為了……”
血煙低語:“讓楚衡空……在火焰中燃燒……”
“喂。”
“我要殺了他。燒乾他的屍體。粉碎他的存在。”血煙嘶吼,“我要殺了他!使我依然存在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殺了他!!”
弗汭丹搖頭:“算了,就這樣吧。總之現在有戰意了吧。”
“使出全力……殺了他!”
血煙翻身而起,坐回弗汭丹的背上。曾經玩世不恭的虛偽笑容短暫浮現在他的臉上,而後被狂躁的情緒完全抹除。他一點點沉下,幾乎半個身子都融入弗汭丹的長毛中,僅餘頭顱與雙手。他們的聲音重迭在一起,交織出嶄新的咒縛。
“潮流幻變寄於我身,其為奇兵斬現未來更易。”
“咒縛武裝,狂兵凝靄!”
迷霧凝聚,化作以咒文之鎖相連的雙刀。血煙將其中一刃投擲而出,楚衡空謹慎地架刀格擋。然而在他出刀的一瞬,現實轉變了。已被觀測的攻擊如霧般消失,體內傳來切實存在的痛楚。
傷口在側下方。狂兵凝靄的攻擊結果,與其過程完全無關。那把刀已插入了他的腹部,霧化的兵器中溢位汙濁的虹色光芒。
他聽到歇斯底里的狂笑。
“——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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