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白就是害死陸淺的罪魁禍首。”
那女生調整氣息,緩緩爬上樓梯。
這片是九流,也就是那幾個家族的墓園,這女生能進來,說明她應該也是其中之一。
“原來你就是周鶴鳴。”
那女生在周鶴鳴有所反應之前,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認識我?”
周鶴鳴隱隱有些念頭,開口詢問。
“.阿淺說過你的名字。”
那女生看了眼周鶴鳴,又看向陸白。
“要是讓阿淺知道,她喜歡的男生和害死她的姐姐在耍朋友,還來她的墓前炫耀,不知道她會不會在天上一道雷劈死你們!”
她惡毒地詛咒道。
“喜歡的男生。”
程霜降捕捉到了話語裡的關鍵詞,她往前走了一步。
那女生立刻後退了一步,像是有點兒畏懼程霜降。
周鶴鳴看了看身邊的陸白。
“我們去和她聊聊,可以嗎?”
聞言,陸白抬起眼,看著周鶴鳴。
“我相信你,我覺得這其中肯定有誤會,或許是她不相信你的解釋,或許是中間產生了誤解,我生了什麼,可以嗎?”
周鶴鳴以儘可能溫柔的語調詢問陸白的意見。
對於陸淺的事情,他此刻印象逐漸明晰,但也僅此而已。
周鶴鳴只是曾經認識的女孩到底因何而去世,又為什麼會讓陸白覺得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妹妹,會讓這個女生對陸白心懷如此大的怨恨。
他不希望有人受傷,也不希望身邊的人懷揣不明不白的罪惡感活下去。
陸白聽到周鶴鳴的話,點了點頭。
主動牽起陸白的手,周鶴鳴來到那個女生面前。
“我覺得我們應該把話說清楚,我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如果可以的話,能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聊聊嗎?”
他非常誠懇地說道。
那女生盯著周鶴鳴與陸白牽著的手看了好久,才遲疑著點了點頭。
他們爬下墓園的山,在鶴鳴山的道觀找了一處有石桌石凳的涼亭,相對而坐。
“我的名字是何沐,是阿淺和她的小學同學。”
那女生指了指陸白,隨後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情緒也稍微平復了一些。
“我家裡也是九流之一,不過相關的事情都是我大伯他們家在弄,我很少接觸這些。”
難怪能進墓園。
周鶴鳴看了眼陸白,她表情有些晦暗,低落,周鶴鳴輕輕捏了捏她的掌心,陸白擠出一抹笑容。
“先從最開始說起吧,阿淺和她的父母都是演員,這個你知道吧。”
何沐直視周鶴鳴的眼睛。
“嗯,我大概知道她們家裡的情況。”
周鶴鳴頷首。
“陸家的事情,在九流裡也很多人聽過,自從阿淺的母親去世,阿淺的父親就有些瘋魔,想要讓她們姐妹去參演電影,後來終於如願以償。”
何沐拿出手機,搜尋了一下,放到桌上。
周鶴鳴一看,是一部十三年前的驚悚靈異電影,陸白與陸淺作為雙胞胎出演,而這部影片的導演,正是當時還在大學裡的陸絆。
“在那之後,她們作為雙胞胎,經常有戲可以拍,偶爾學校也會請假。”
何沐收起了手機,她看著陸白,沉聲說道。
“但伴隨著不斷拍戲,阿淺和她開始逐漸變得不同起來。”
“不同。”
程霜降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是啊,其實她們雖然是雙胞胎,但性格完全不一樣,阿淺很溫柔,懂事,會體諒別人,但她,自我中心,頤氣指使。”
何沐盯著陸白,有點兒咬牙切齒地捏緊了拳頭。
“在小學的時候,陸白經常仗著自己演過電影,受人喜歡,就吆喝讓人做這做那,幫她寫作業,給她零食吃,我當時因為不太愛說話,也是被陸白使喚欺負的物件,導致其他的同學也在欺負我。”
程霜降聞言,看向陸白。
陸白臉色凝重,嘴唇發白,卻沒有任何反駁的話語,只有手指甲陷進自己的掌心,連身邊周鶴鳴的表情也不敢去窺探。
“後來,是阿淺幫了我,她幫我出頭,趕跑了那些跟風欺負人的同學,保護了我,我才得以喘息,不然,可能我早就留級或者轉學了。”
何沐表情黯淡,有些悵然。
“阿淺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小學時候唯一的朋友。”
周鶴鳴安靜地聽著這些,他彷彿看到了一個與陸白截然不同,只有樣貌相似的女孩,正露出柔和的笑容,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自己。
“但阿淺一點也不喜歡演戲,她也不會演戲,她告訴我,在劇組的時候,她經常因為演不好而感到擔心和難過。”
何沐又抬起眼,掃視陸白與周鶴鳴。
“我想,陸白你肯定沒少責罵阿淺吧。”
“.我們的父親,很希望我們兩個能成為出色的演員。”
陸白終於開口,她應了一聲,接著說道。
“但阿淺她,確實不擅長表演,她更安靜,容易害羞,可是當時,我們兩個最大的優勢,就是雙胞胎。”
“雙胞胎?”
程霜降的疑問並不是針對陸白與陸淺是雙胞胎,而是好奇為什麼雙胞胎的身份會成為優勢。
“因為雙胞胎的演員本身就比較少吧,比起拍兩遍或者做特效,雙胞胎演員更方便,而且還有噱頭。”
周鶴鳴沉聲解釋。
他見過陸白的父親那般痴迷的模樣,自然也能想象出,當他知道陸白與陸淺這對雙胞胎能夠在演藝圈獲得便利時,會做出怎樣的事情。
那個男人肯定會強制兩人一定要參加表演,哪怕陸淺根本不擅長這些。
也難怪那時候,陸淺會討厭演戲了。
“不止如此,在學校的時候,陸白就抱怨過好多次,說阿淺拖累了她,是,我知道你擅長演戲,但沒有阿淺,你也就是個普通的童星罷了,這些年你的發展就是最好的證明!”
何沐指責道,她站了起來,用手指著陸白,臉頰因為情緒激動而泛紅。
陸白沒有回答,沒有解釋。
“但,就像你說的,既然雙胞胎是她們的優勢,那陸白完全沒有去害陸淺的理由。”
程霜降冷冷地開口。
何沐驟然一愣,似乎是被程霜降震懾到,緩緩坐了回去。
“是,一開始是這樣,但後來,阿淺變了,她變得更加努力去演戲,也不會去躲避,上學的時候都會認真鑽研。”
她像是一邊回憶,一邊說道,視線轉向了周鶴鳴。
“這都是因為你,周鶴鳴。”
“我?”
周鶴鳴下一秒就領悟到了答案。
“因為.我說過我要當編劇?”
“對,那年暑假回來,她就非常努力,她說認識了一個想當編劇的男生,她想鍛鍊好自己的演技,以後去演他的電影,她說了很多有關你的事情,江城,捉迷藏,薯片,她也想過很多見到你之後要說的話,要做的事,她說,她喜歡那個男生。”
何沐有些惆悵,兩隻手放在桌上,手指下意識捏緊。
“這件事,你也知道吧,陸白。”
抬起頭,何沐看向陸白。
程霜降立刻看了過去。
周鶴鳴也看著身邊的少女,陸白輕抿嘴唇,點了點頭。
“阿淺的確說過,她在老家遇到了一個叫周鶴鳴的男生,她想為了他,努力演戲,所以,我們假期也接了很多戲。”
陸白盯著自己的拇指指甲,聲音有些輕。
“以及,當時正好是七年一度的玄君儀式,我們和陸導提議後,決定回來拍攝,然後,我被選中成為了玄君。”
“但你沒有遵守約定。”
何沐突然開口。
她盯著的是周鶴鳴。
“阿淺當時和我說了,她如約回到了鶴鳴鄉,但你沒有,她雖然嘴上說著沒關係,但我能看出來,她其實非常難過。”
聽到何沐的話語,周鶴鳴一怔。
但很快,他理解了陸淺的想法。
雖然兩人只有那一晚上共度的時光,雖然那對周鶴鳴來說,可能只是一段會被時間淡忘的記憶,但對陸淺來說,那時候的周鶴鳴,就像渾噩世界裡的一束光。
可能陸淺只是喜歡著想象中的周鶴鳴,可能她只是給自己一個盼頭,一個目標,但確實,對十歲的女孩來說,周鶴鳴這名少年,確實給了陸淺一個走下去的動力。
有些回憶,哪怕只有片刻須臾,卻能支撐人很久,很久。
“對不起。”
周鶴鳴垂下視線,儘管現在說這些於事無補,可他還是這麼開口,對已經聽不到的少女道歉。
“剩下的,我來說吧。”
陸白看向幾人。
“我成為玄君之後,要穿上特別的衣服,跟著進行一系列冗長的儀式,阿淺則和爸爸跟著拍攝的團隊一起。”
“下山的時候,由於連日來的暴雨,鶴鳴山發生了山體滑坡,隨即爆發了山洪,將儀式的隊伍和拍攝團隊沖垮。”
“我所在的位置是山洪爆發的中心,我和好幾個人都被洪水沖走,阿淺那邊受災輕微一些,及時撤離。”
“後來,雨勢變小,他們沒有來得及下山的人在深山裡尋找我們這些被山洪捲走的人,那時,又一輪洪水爆發。”
“後來,我被救了出來,但阿淺被洪水捲走,等救援隊的人找到她,已經是幾天之後了。”
說完,陸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隨後,才抬起頭。
“如果不是因為我,阿淺就不會死。”
聞言,周鶴鳴握住了陸白的手。
“這不是你的錯,這只是不幸的意外。”
從這段描述來看,陸白認為,陸淺是為了尋找被沖走的她,才會滯留山上,沒能及時撤退,最終才被洪水奪去生命的。
可陸白並不是故意被水沖走,山洪也不是人力可以預測與阻擋,陸淺被第二輪洪水席捲,也不是陸白能夠營救的。
這只是一場,天災。
“意外?”
何沐挑了挑眉毛。
“不是,這不是意外,而是一場謀殺。”
“謀殺?”
程霜降看了過來。
“如果真是像你說的那樣,那確實只是意外,但如果,阿淺被沖走,不是意外呢?”
何沐聲音低沉。
“你說什麼?說清楚。”
周鶴鳴不想和何沐玩猜謎遊戲。
“要是阿淺和大人只是出了意外,那自然沒有什麼,但要是他們當時找到了人呢?”
何沐死死地盯著陸白,她拳頭捏緊,手背泛起了青筋。
“如果阿淺找到了你,但在洪水來襲的時候,因為你而沒能得救,又怎麼說?”
“當時,負責救援的是部隊裡的戰士們,山上情況複雜,如果你們好幾個被困,需要一個個營救,那要是救人的時候,你先被救了,阿淺晚了一步沒能被救下,又怎麼說?”
“我那時候見過你被救的模樣,穿著玄君的衣服,臉色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後來連阿淺的遺體都不敢去看,你是不是,問心有愧?”
“你之後休學了一年,回來以後收斂了不少,不是因為你成熟了,而是因為,你怕了,你心虛了,是嗎?”
聽到這話,程霜降頓時看向陸白。
“這應該只是你的猜測吧,如果真是那樣,救援的人肯定會說出情況。”
周鶴鳴反駁道。
“我有證據。”
何沐忽然抓住了陸白的手腕,捏住她右手的手串。
“這個是你和阿淺都有的手串,是你們的母親給你們留下的,區別在於,你戴在右手,阿淺戴在左手。”
陸白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何沐牢牢抓住,同時一拽,將手串摘了下來。
“阿淺說過,這東西你們永遠不會離身,山洪的時候,你們也各自戴了手串。”
何沐拿起手串,手指摩挲其中的幾枚玉石,很快,她似乎找到了什麼,將其展示給周鶴鳴他們看。
“這個手串上的玉石是特製的,上面會雕刻下獨有的文字,而阿淺的手串上刻的,就是‘淺’字。”
周鶴鳴赫然看到,那手串上,確實有一個淡淡的“淺”字,如果不仔細觀察,根本發現不了。
“陸白,你為什麼會有阿淺的手串?”
何沐質問。
“是不是因為,阿淺找到你之後,你為了早點被救,和阿淺發生了爭執,拉扯之中,你的手串被拽斷,所以,你只能搶了她的手串?”
“你覺得你才是應該被救的那一個,你覺得阿淺是累贅,是拖累,你滿腦子只想著你自己,不管不顧,這才導致阿淺遇害!”
陸白嘴唇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鶴鳴拿著手串,看了很久。
雖然何沐說的大部分都是她的猜測,但至少有一點她沒說錯,在陸白失蹤的那一個夜晚,陸淺應該確實找到了她,兩人在很長一段時間,應該待在一起。
至於發生爭執什麼的,周鶴鳴是不太相信的。
“陸白,發生災害當天,你被困的時候,確實見過陸淺,是嗎?”
周鶴鳴輕聲詢問,將手串遞給陸白。
陸白接過手串,將其戴回右手之上,手指不斷摩挲上面的玉石,最終,點了點頭。
“阿淺,是因為救我而死的。”
陸白說完,長嘆一口氣,像是埋藏多年,揹負許久的秘密,終於得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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