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咕咕咕~咯咯噠~咯咯噠~”
早上丁歲安出門時,前院大總管湊合口中仿著雞叫,正滿院子喚他的老母雞。
丁歲安裝作沒看見,快步從他身邊走過時,湊乎卻回頭道:“少爺,咱們府上是不是鬧黃仙了啊!”
“啊?怎了?雞丟了?”
丁歲安只得站定裝模作樣問了一句,湊乎苦悶道:“可不是麼.”
“哎,少一隻便少一隻吧,再買只雞仔補上。”
“少爺,什麼少一隻啊!這些天,已斷斷續續丟七隻了!”
“多少?”
“丟了七隻!”
“.”
丁歲安回望後宅一眼,拍了拍湊合的肩膀,安慰道:“以後想吃還是直接買吧,咱家的風水,不適合養雞。”
朱雀軍在北城有一塊小校場,平日只允幾個營指揮和指揮使使用。
丁歲安自打廿八這日起,也不去鴻臚寺坊當值了,每日泡在此處打熬身體,行氣破境。
臨時抱佛腳,沒用他也臭嘛。
好在體內的罡氣源源不斷,破境暫無頭緒,卻把位於大臂上的最後一道寒穴合谷衝開了。
“甘霖涼啊!”
丁歲安依照甘霖涼的行氣路徑,將罡氣灌入錕鋙,果然沁出絲絲寒氣,將鋒刃湊近花草,草木之上瞬間起了一層白霜。
嘿,你先別說打起來有多大效果,至少,在炎炎夏日不失為一個乘涼的好辦法。
如此過了幾日。
進入六月後,為迎接陛下八十壽誕,天中城處處張燈結綵,滿城喜慶氛圍。
六月初二。
戌時正,天色黑透。
厲百程散值歸家,路過小校場。
昏黃燈影下,一赤裸上身的青年仍在一板一眼的揮砍
“元夕!”
遠遠喊了一聲,丁歲安收刀,走到近前,“二哥還沒回家?”
厲百程上下打量一眼,見丁歲安渾身汗珠,便拉著他在一旁坐了,“元夕莫心急,你這般年紀的成罡圓融,已屬翹楚。武人一道,講究一個‘韌’字,欲速則不達,反而容易傷身。”
丁歲安笑道:“當年二哥成罡入化罡,是何機緣?”
“人各自緣法不同,武人破境和別家大差不差最好的,自然是像當初我沾了你的機緣,一詞助我破境。但大多數人,破境皆在生死之時,畢竟那種時候才可激發所有潛能.”
這種事說來簡單。
但其實很難.比如,讓厲百程此時對丁歲安動手,前者不敢真傷他,後者也知道前者不會真傷自己。
沒有昂然殺意,便無法體會絕境。
要麼,尋個真仇敵,打生打死一場。
要麼,天降大能.既能營造出逼真殺意,還要做到收放自如、妙到巔毫,不至於真搞死他。
亥時初。
丁歲安回到歲綿街,宅子裡靜悄悄的。
街面上正在彩排陛下壽誕的巡街花燈,想來,朝顏出門看熱鬧去了。
‘吱嘎~’
推門走進臥房,丁歲安還在想著破境的事,走了兩步,忽然頸後一涼。
腳步登時定住。
屋內太靜了.和星火社成立當晚陳翊用法器隔絕聲音時的安靜一模一樣。
並且他還能感受自己身後站了人,很近。
雖然聽不到呼吸聲,但後頸寒毛卻能感受到對方鼻腔撥出的氣流。
“.”
丁歲安頭皮發麻.對方能在無聲無息間緊緊貼在自己身後,說明兩人的差距比從a杯到f杯還大。
‘舉手求饒?’
這個念頭僅在腦海中晃了一息,下一刻丁歲安猛然前衝,拉開一步距離的同時,已完成了扭腰、拔刀、劈砍的動作。
掛在外頭廊簷下的燈籠,映進臥房.朦朧光影中,果然站著一個人,一身黑衣。
那人微一偏身,閃過鋒刃的同時,貼著刀鋒側步向前,直接欺入丁歲安一尺距離內。
‘嘭嘭嘭~’
當胸連捱三拳,打的他倒飛出去,咚一聲撞在牆上。
唇角已沁出了血絲。
丁歲安拄刀起身,“閣下是哪位?”
對方沒反應,丁歲安也沒指望他說話,不過是藉著開口的時機,扶著牆壁的左手在牆上摳下一塊白灰牆皮。
手掌一攥,將牆皮攥成灰粉。
“閣下藏頭露”
再次開口的同時,丁歲安左手猛地一揚,跨步上前,右手持錕鋙前出為刺,以縮短攻擊距離。
“.”
丁歲安沒有眼花,但面前這人在飛揚白灰中憑空消失了。
他猛地想起,南昭初遇朝顏時,她講過武人象罔境會特麼什麼‘夜隱’。
象罔尚在御罡之上。
至少在整個大吳,還沒有誰是明面上的象罔境。
丁小郎一時悲憤交加.咱一個小小成罡,至於驚動這麼大的人物麼!
“你麻了波兒的!出來和小爺好好幹一架!”
能死,但不能慫!
‘咚~’
丁歲安屁股捱了一腳,飛出去好遠。
黑衣人不知何時又站在了他的身後。
打架就打架,打屁股那可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啊!
這是要玩死咱
“甘霖涼!”
低吼一聲,體內罡氣走三寒穴瘋狂灌入錕鋙,長直刀身已不再是亮,而是一種慘白寒光,凜冽的寒氣以刀為中心四散溢開,仲夏時節似乎在一瞬間來到了深秋。
心念一動,決死向生。
他再不顧防守,甚至放棄了對自身經脈可能被狂暴罡氣撕裂的擔憂,就算死也得.也得劃破這位象罔叼毛的衣角!
刀在前,人在後,一往無前。
那黑衣人興許是被他氣勢所攝,竟沒敢硬接,側躍一步躲了過去。
能逼退象罔一步.也算很吊了吧!
丁歲安受到鼓舞,身形衝至牆邊,順勢一蹬,借牆而起,雙手舉刀,力劈而下。
就在此時,丁歲安覺著中極穴內好像有什麼東西忽然裂開了一般。
罡氣如絲縷,不再遵循固定的穴位行氣路線,若石入平湖,一圈圈盪漾開來,沁入肌理百駭。
錕鋙白芒忽而轉為幽藍.
‘破境了?’
短短一瞬,根本來不及過多思考,錕鋙無聲,卻已挾裹的幽藍刀芒劈至黑衣面門。
卻見他單出兩指,竟生生捏住了彷彿有千鈞之力的刀鋒。
“.”
丁歲安抽刀,黑衣兩指卻猶如焊在了刀身之上,錕鋙紋絲不動。
他果斷棄刀伸腿勾了房內的椅子,用力甩向黑衣。
‘鐺啷~’
黑衣松指,錕鋙落地,飛至面門的椅子被黑衣穩穩接在手中,再輕輕放下。
但方才丁歲安勾椅那一下,撞到了房內條案,置於條案上的景瓷花囊搖搖晃晃轉了幾個圈,一頭栽了下去。
卻見,黑衣人猛地撲上前來,身形快若流光。
以至於丁歲安都沒反應過來,待他從身旁經過,才本能反應般做出了滯後的側身閃避動作。
可.
那黑衣人的目標竟不是他,而是墜落至半空的花囊。
離地兩尺,花囊被黑衣牢牢攬在懷中。
丁歲安甚至覺得,這貨因為抱住了花囊,還鬆了一口氣。
“.”
保持著側身躲避姿勢的丁歲安,茫然看向黑衣。
“.”
黑衣大概也覺得自己剛才救花囊有點有點離譜了。
他此刻,好像很尷尬.
弓步、上身前傾、抱著花囊的身體僵硬了幾息,忽地兩手一鬆。
‘咔嚓~’
原本已被他救下的花囊,重新落在了地上。
黑衣緩緩站直身子,再緩緩轉身,再緩緩走向了房門。
“喂!”
耳聽丁歲安喊了一聲,黑衣陡然加速,噌一下逃了出去。
轉眼沒了蹤跡。
真的,是逃!
丁歲安用手背抹了抹嘴角鮮血,環顧臥房.除了方才那隻花囊,兩人打了半天,竟連一件傢俱都沒損壞。
他.真的好有素質。
哭死~
丁歲安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轉身出了門,一路跑向赤佬巷。
‘咚咚咚~’
亥時三刻,丁歲安敲響了家門。
“誰啊?”
院內傳來了老爹鼻音很重的問話。
“我。”
半晌後,睡眼惺忪的老丁只穿了條犢鼻褲,開啟了院門,“咦,崽,你咋大半夜回來了?”
丁歲安狐疑打量,“爹,您一直在家?”
“對啊,不在家能去哪兒?”
老丁打了個哈欠.
丁歲安自然不會認不出老爹的身形,方才那人,身形確實和老丁不太一樣。
但他還是有些懷疑。
“爹,您現在什麼境?”
“我啊.成罡境圓融啊。”
“您整天吹牛十五歲便入了成罡,怎麼二十多年了還在成罡啊?”
“你當我不想破境麼?破不了有甚辦法!”
“.”
丁歲安再度打量老爹,哈欠連天的老丁終於有點不耐煩了,“你大半夜跑來,到底有沒有事?”
“.沒事了。”
“沒事就回去睡覺,我睡正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