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修煉這養刀術不過短短兩日光景,但也不知是這門功法與他異常契合,還是殺刃修羅的職業天賦起了作用的緣故,陳野感覺自己在這條路上走得異常順利。
恍惚間,陳野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與這柄刀再也無法分割。
就在這時,陳野的腦海裡突然閃過養刀術中的一段記載。
“器物有靈,生於心,成於名!以心為引,以名為鎖,則人器合一,如臂使指。”
意思是說當法器誕生了靈性之後,若是能為其取一個契合的名字,便能將這絲靈性徹底鎖定,從而與主人建立起更加深刻的聯絡。
名字……。
陳野看著膝上這柄伴隨自己從餘火縣一路殺出來的長刀,心中微動。
該給它取個什麼名字好呢?
不知不覺間,陳野回想起自己的經歷來。
一路走來,自己看似在不斷變強,實際上一直是在蟄伏,在積蓄力量。
就像春天到來之前,藏於地下的萬物於無聲處等待著驚雷響起的那一刻一樣。
等到春雷一響,萬物復甦,蟄蟲驚醒,便是龍蛇起陸之時。
所以……。
“從今以後,你就叫驚蟄吧!”陳野十分溫柔的撫摸著刀身,輕聲言道。
嗡——!
一聲清越悠長的刀鳴,自刀身內部響起。
那團代表著刀魂的微光在這一刻猛地大放光明,彷彿一顆小太陽般將刀身內部照得一片通透。
霎時間,陳野心中湧現出了一絲明悟。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雖然自己的修為境界沒有絲毫變化,內氣也沒有增長一分,但他的實力卻實實在在地躍升了一個臺階。
尤其是他的刀法。
陳野有一種強烈的自信,若是現在再施展針芒刀法,威力至少能比之前強上一倍!
這就是人刀合一的境界嗎,當真是奇妙啊。
可就在陳野靜靜地體悟著這種與刀心意相通,內心澄澈明淨的美好感受之時。
嗡!!!
膝上的驚蟄刀突然發出一陣急促而尖銳的嗡鳴,聲音中充滿了警示意味。
與此同時,一股比昨夜強烈十倍的危機感自陳野心底最深處炸開,讓他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果然又來了!
陳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昨晚那個施展呼名喚魂之術的傢伙又動手了。
可這次他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而且這股危機感來得是如此的突兀,還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應,一種奇怪的感覺便傳遍了全身。
陳野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生某種可怕的變化,面板在乾枯,血肉在消融,體內的生機正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流逝。
陳野猛地低下頭,然後便看到了令人驚恐的一幕。
他那隻剛剛還在撫摸刀身的手,此刻面板、血肉、筋脈全都消失不見,只剩下慘白色的骨頭,在昏暗的燈光下,反射著一種詭異的光。
他急忙看向自己的雙腿,雙臂,胸膛……。
目之所及,皆是白骨。
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覺不到血液的流動,感覺不到呼吸。
自己……變成了一具枯骨?
一瞬間的驚愕之後,陳野非但沒有慌亂,反而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冷靜了下來。
又是熟悉的感覺。
和昨晚的呼名喚魂之術很像,都是直接作用於根本,讓人防不勝防的詭異手段。
“還真是陰魂不散呢。”陳野在心中冷冷地想道。
只是這一次的手段比昨晚的呼名喚魂更加陰毒,更加詭異。
昨晚的攻擊好歹還有聲音作為媒介,是針對神魂的攻擊。
而這一次無聲無息,直接作用於他的肉身,要將他活生生地化作一堆白骨。
所以這他媽到底是什麼邪術?
同時陳野立刻意識到,現在最關鍵的不是這副白骨身體,而是自己的神魂。
身體的變化或許只是某種高明的幻術或者詛咒,只要自己的意識不滅,神魂不泯,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可一旦心神失守,被這種詭異的景象所震懾,陷入到恐懼和混亂之中,那才是真的萬劫不復。
想到這裡陳野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收斂心神,摒棄一切雜念,在腦海中觀想起來。
日!月!
隨著他的觀想,一輪煌煌大日和一輪清冷明月,再次於他那片漆黑的意識空間中緩緩升起。
金色的陽光碟機散著由詛咒帶來的死亡和腐朽氣息,銀色的月華則洗滌著他心頭的驚疑與不安。
日月同輝,陰陽相濟,在他的意識深處構建起了一片淨土,讓他那一點靈性不至於被外界的詭異所磨滅。
做完這一切,陳野感覺心神稍定。
那股身體正在腐爛,生命正在流逝的恐怖感覺雖然依舊存在,但已經無法再動搖他的心智了。
……
與此同時,青州府城另一處偏僻的宅院內。
一間充斥著血腥和腐臭氣息的密室中,厲骨正站在一個剛剛佈置完成的法陣前,臉上帶著一種病態的潮紅和興奮。
為了佈置這個法陣,他可謂是煞費苦心。
什麼怨嬰的頭骨、新死寡婦的裹屍布、浸泡過屍油的燈芯草……。
這些東西在正道修士看來是避之唯恐不及的邪穢之物,但在他這裡卻是施展強大咒術不可或缺的寶貝。
此刻,這些東西被他按照某種詭異的規律擺放在法陣的各個節點上,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邪氣。
而在法陣中央則依舊擺放著那個寫有陳野名字的草人。
只是這一次,草人的身上還塗抹了一層用骨灰和屍油混合而成的黑色膏體,看起來更加的邪異。
“小子,昨晚讓你僥倖逃過一劫,是老夫大意了。”厲骨看著那草人,發出一陣夜梟般的沙啞笑聲。
“不過今天,老夫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本事!”
他眼中閃過一絲怨毒。
昨晚咒術被破,他遭受反噬,受了不輕的內傷,這讓他對陳野的恨意達到了頂點。
所以為了報仇,也為了完成宗門交代的任務,他今天可謂是下了血本。
厲骨現在施展的這門咒術名為化白骨,乃是白骨山秘傳的幾種最強咒術之一。
此術一旦功成,中咒者會深陷自己已經成為白骨的幻術之中,一旦信以為真,便會在無聲無息間血肉消融,化作一具真正的白骨,死狀可謂悽慘無比。
而且此術比呼名喚魂更加難以防禦,因為它並非攻擊神魂,而是從更根本的層面直接湮滅目標的生機。
“為了殺你這麼個無名小卒,竟讓老夫動用了此等咒法,你也足以自傲了。”
厲骨獰笑著咬破舌尖,將一口精血噴在了草人之上。
“去!”
隨著他一聲令下,那草人身上的黑色膏體彷彿活了過來,蠕動著化作絲絲縷縷的灰色霧氣,然後探入夜空之中,消失不見。
做完這一切,厲骨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但他的眼神卻愈發亢奮。
他能感覺到,自己與那遙遠的目標之間已經建立起了一道穩固的聯絡。
咒術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斷地侵蝕著對方的身體。
厲骨彷彿已經看到那個叫陳野的小子正一臉驚恐地看著自己的血肉慢慢消失,在無盡的絕望和痛苦中,變成一具冰冷的白骨。
“呵呵……呵呵呵呵……。”
想到那美妙的場景,厲骨忍不住又笑了起來,笑聲在密室中迴盪,顯得格外瘮人。
悅來客棧,乙字二號房。
陳野靜靜地盤坐在床榻上,腦海中日月高懸,心神一片空明,外界那足以讓任何修士心神崩潰的詭異變化,此刻在他看來不過是過眼雲煙。
他知道,單純的防守是沒用的。
那個藏在暗處的老鼠,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手段一次比一次陰毒。
而被動挨打從來不是陳野的風格。
陳野不喜歡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裡,更不喜歡這種隨時可能被人在背後捅刀子的感覺。
必須把他揪出來,然後,殺了他!
這個念頭一升起,便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無法遏制。
陳野伸手握住了橫放在膝上的驚蟄刀。
此刻在他的意識中,手掌雖然沒有了面板和血肉的觸感,但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血脈相連之感卻依舊清晰無比。
驚蟄刀發出一聲輕鳴,像是在回應主人的戰意。
它能感覺到主人的憤怒,也能感覺到那股縈繞在主人身上的邪惡力量。
對於一柄剛剛誕生了刀魂的兵刃來說,這種邪惡汙穢的能量是它最厭惡,也是最渴望斬斷的東西。
陳野的心神,與驚蟄刀的刀魂,在這一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同步。
“別急,很快就有你飲血的時候了。”
陳野安慰了一句,隨即心中默唸。
修羅之眼,發動!
霎時間,整個世界都被一層血色所覆蓋。
陳野暗暗鬆了口氣,果然,任何咒術都妨礙不了自己職業天賦的發動。
而後在陳野的視野中,一切能量的流動都變得清晰可見。
他看到在自己這副白骨之軀的表面,纏繞著無數道比髮絲還要纖細的灰色絲線。
這些絲線散發著一種腐朽、死亡的惡臭氣息,正是它們在不斷地侵蝕著自己的生機。
而這些灰色絲線的另一端則齊齊穿過牆壁,穿過客棧,延伸向遙遠的,被夜色籠罩的城市深處。
陳野心中一動,毫無疑問,這應該就是咒術的來源了。
隨後他沒有猶豫,立即起身,卻並未斬斷這些絲線,而是躍窗而出,沿著絲線來的方向便奔了出去。
夜色下的青州府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囂,多了一份靜謐。
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大多是結束了一天生活的修士,在行色匆匆地趕回自己的住處。
一隊隊身穿鎧甲的青州府甲士,手持長戈,邁著整齊的步伐在主幹道上巡邏,冰冷的甲葉在燈籠的照耀下反射著森然的光。
而在更高處的屋簷和塔樓上,偶爾能看到一兩個白衣身影一閃而過,那是天劍山莊的弟子,他們如同鷹隼般監視著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整個青州府城都籠罩在一張由官方和宗門共同編織的大網之下,秩序井然,戒備森嚴。
然而在這張大網的陰影之中,一道身影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悄無聲息地穿行著。
陳野提著一柄長刀,在小巷的陰影中飛速潛行,在錯落的屋頂上輾轉騰挪,身形輕盈得彷彿沒有一絲重量。
陳野此刻的狀態很奇妙。
因為他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純靠著觀想日月保持著識海之中一點靈性不泯。
但與此同時,他的心神清明澄澈,沒有絲毫雜念,並且一直開啟著修羅之眼,透過這個來觀察前方情況,以提前避開天劍山莊以及青州府城的巡邏人員。
就這樣一路向西。
穿過了繁華的商業區,越過了安靜的住宅區,周圍的建築漸漸變得稀疏和破敗起來。
空氣中也開始瀰漫起一股貧窮和腐朽的味道。
這裡應該是青州府城的外圍,是平民和一些混得不如意的底層散修聚集的地方。
而那些灰色的咒術絲線,最終匯聚成一束,沒入了前方不遠處的一座獨立宅院之中。
那座宅院看起來已經荒廢了很久,院子裡雜草叢生,一片死寂。
陳野沒有猶豫,直接翻牆而入。
與此同時,密室之中的厲骨盤膝而坐,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因為時間太久了。
按照他的經驗,化骨咒一旦發動,最多一炷香的時間就能將一個凝海境以下的修士徹底化為枯骨,連神魂都一起磨滅。
可現在已經過去快半個時辰了。
他依然能感覺到自己與咒術之間的聯絡,那意味著咒術還在生效,目標也還沒有死。
可是這怎麼可能?
厲骨心中生出了一絲不安。
一個從餘火縣那種窮鄉僻壤裡出來的無名小卒而已,就算有點奇遇,神魂之力比常人強一些,扛過了昨晚的呼名喚魂,可這化骨咒他怎麼可能還扛得過去?
厲骨百思不得其解。
而這種超出掌控的感覺,讓他非常不舒服。
不行,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
要知道厲骨雖然精通各種詭異的隔空咒殺之術,但這也讓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他的肉身因為常年被邪氣侵蝕,已經變得異常孱弱,比普通人強不了多少。
所以他最怕的就是和人近身搏殺。
厲骨最喜歡的是躲在陰暗的角落之中悄無聲息地給人致命一擊,除此之外絕不輕易拋頭露面。
而一旦感覺不對,他會毫不猶豫地放棄一切,立刻遠遁。
想到這,厲骨當機立斷,從地上一躍而起,甚至顧不上去收拾法陣上那些價值不菲的施法材料,轉身就準備逃離這個讓他感到心悸的地方。
他已經想好了,先逃出青州府城,然後找個地方躲起來。
至於那個叫陳野的小子……以後有的是機會再炮製他。
然而就在他轉身,手剛剛摸到密室那扇厚重的石門時。
轟!!!
一聲巨響,彷彿平地起驚雷。
那扇石門直接四分五裂,然後陳野便衝了進來。
當看到陳野之後,厲骨的瞳孔驟然收縮,顯然不明白他是怎麼找過來的。
與此同時,陳野也看到了密室之中的場景,知道自己沒有找錯地方,也懶得跟這個厲骨廢話,腳下猛地一踏,瞬間跨越了數米的距離,手中的驚蟄刀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直取他的脖頸!
這一刀,快、準、狠!
刀鋒未至,那股凝練到極致的鋒利刀意,已經刺得厲骨面板生疼。
在生死關頭,厲骨也顧不上逃跑了,從懷裡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由無數哀嚎的骷髏頭組成的小盾,往前一丟,瞬間化作一面骨盾擋在了自己身前。
同時他嘴裡飛快地念動咒語,試圖施展別的法術來抵擋。
可陳野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在近身搏殺中,一個需要念咒的方士,面對一個頂級的刀客,下場只有一個。
鐺!
一聲脆響。
那面看起來堅固無比的骨盾,在驚蟄刀的鋒芒之下,就如同紙糊的一般,被輕而易舉地從中剖開,斷成了兩半。
“噗!”
咒術被破,厲骨如遭重擊,張口噴出了一口黑血,臉色變得如同金紙一般。
而陳野沒有絲毫停頓,再次提刀殺了過來。
厲骨嚇得魂飛魄散,再也顧不上什麼長老的尊嚴,張口就要求饒。
可陳野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手腕一轉,驚蟄刀順勢下劈,帶起一抹更加璀璨的刀光。
厲骨臉上那驚恐的表情徹底凝固。
一道細微的血線,從他的眉心正中央浮現,然後飛快地向下延伸,穿過鼻樑,嘴唇,下巴,脖子……一直蔓延到他的小腹。
下一瞬只聽噗通一聲,厲骨的身體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巨斧從中間劈開,整整齊齊地分成了左右兩半,朝著兩邊倒了下去。
隨著厲骨的死亡,那纏繞在陳野身上的灰色絲線彷彿失去了源頭一般,瞬間崩潰,化作點點黑色的飛灰,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而後陳野眼前的白骨幻象如同被陽光照射的冰雪,飛速消融。
血肉重新生長,心跳再次響起,溫熱的血液開始在血管裡奔流。
只是短短一兩個呼吸的時間,在陳野的觀感之中,自己便從白骨之軀重新變回了有血有肉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