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斬白心中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也只能接過玉簡,將神識探入其中。
片刻之後,她猛地攥緊了拳頭,玉簡在她手中被捏得咯吱作響,手背上青筋暴起。
玉簡裡的內容很簡單。
執法長老簡長老解除了她此次案件總負責人的身份,後續的調查工作將由另一位執法堂的師兄接手。
憑什麼?
明明還沒到時間,憑什麼要將我的職位給卸掉?
蕭斬白感到了一股深深的屈辱和不甘。
那名來傳令的弟子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他知道,現在的蕭師姐就像一個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
整個院子裡的人都感受到了從蕭斬白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冰冷刺骨的劍意,一個個都噤若寒蟬,遠遠地躲開。
就在她心煩意亂之時,一個帶著幾分戲謔和暖意的聲音忽然從院門口傳了過來。
“喲,這是誰惹我家的小白生氣了?這臉繃得,都能刮下一層霜來了。”
聽到這個聲音,蕭斬白渾身一震,猛地抬起頭看向了門口。
只見一個穿著紅色勁裝,身形高挑的女子正笑吟吟地倚在門框上看著她。
女子的笑容很溫暖,眼神裡充滿了寵溺。
“姐……姐姐?”
蕭斬白那冰冷的表情瞬間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驚喜、委屈和依賴的複雜神情。
而如果陳野在此一定能認出這個女子,因為她不是別人,正是蕭紅葉。
“姐姐,你怎麼來了?”
蕭斬白快步迎了上去,那股子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氣質在見到蕭紅葉的那一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孩見到親人時的那種依賴和親近。
周圍的天劍山莊弟子趕緊躲遠了。
畢竟人家姐妹相見,這時候在一旁戳著可是很沒眼力見的一件事。
“我再不來,我們家的小劍修,怕不是要把自己給氣出內傷了。”蕭紅葉伸出手,寵溺地颳了一下蕭斬白的鼻子,笑吟吟地說道。
這個親暱的動作讓蕭斬白俏臉微微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開了。
“姐姐,你又取笑我。”她小聲地嘟囔了一句,話語裡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和平日裡那個殺伐果斷的執法堂精英判若兩人。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蕭紅葉拉起她的手,走到了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然後才上下打量著她,有些心疼地說道。
“看你黑眼圈這麼重,是不是又好幾天沒睡覺了?”
“我沒事。”蕭斬白搖了搖頭,但眼眶卻微微有些發紅。
從小父母雙亡,是姐姐蕭紅葉一手將她拉扯大的。
因此對蕭斬白而言,姐姐既是親人,又像是母親。
無論她在外面表現得多麼強勢,可在姐姐面前,她永遠都是那個需要被照顧的小妹妹。
“還說沒事?”蕭紅葉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剛才在門口,我都聽到了,說吧,到底怎麼回事?什麼案子這麼棘手能把你給難住?”
提到案子,蕭斬白剛剛緩和下來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她咬了咬嘴唇,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以及自己面臨的困境,原原本本地跟蕭紅葉說了一遍。
從發現白骨山妖人被殺,到少莊主下令限期破案,再到自己一無所獲,最終被撤職。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裡充滿了委屈和不甘。
“這個兇手太狡猾了,現場除了能判斷出他是個用刀的高手,就再也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線索,青州城這麼大,人又這麼多,三天時間,讓我上哪去找一個存心隱藏的人?”
蕭紅葉靜靜地聽著妹妹的抱怨,沒有插話。
等她說完,才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安慰道:“好了,我知道你委屈,不過長老們這麼做肯定也有他們的考量,畢竟現在是交易盛會期間,出了這麼大的事,山莊的威嚴受到了挑戰,他們壓力也很大,需要儘快給各方一個交代。”
“可是……。”
“沒有可是。”蕭紅葉打斷了她,“修煉之路本就不是一帆風順的,遇到點挫折,受點委屈都很正常,要是連這點打擊都承受不住,以後還怎麼面對更強的敵人,怎麼去衝擊更高的境界?”
她的聲音雖然溫柔,但話裡的道理卻很清晰。
蕭斬白沉默了。
她知道姐姐說得對,是自己最近太順了,心氣太高,所以才受不了這次的失敗。
“姐姐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鬥志,“這個案子就算我不再是負責人,我也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我一定要把那個兇手揪出來!”
看到妹妹重新振作起來,蕭紅葉欣慰地笑了。
“光有鬥志可不行,還得有方法。”蕭紅葉笑著說道。
雖然她的修為不如蕭斬白,只有無礙境,但她常年在江湖上闖蕩,見多識廣,處理各種麻煩事的經驗可比一直在山門裡清修的蕭斬白要豐富得多。
“把案子的卷宗拿來我看看,”蕭紅葉說道,“旁觀者清,說不定我能幫你發現一些你忽略掉的細節。”
“嗯。”蕭斬白點了點頭,雖然她並不覺得姐姐能幫上什麼大忙,畢竟連她這個凝海境的精英弟子都束手無策,姐姐又能看出什麼呢?
但她也不想拂了姐姐的好意,便轉身進屋,將厚厚的一摞卷宗給抱了出來。
這些卷宗裡,詳細記錄了案發以來所有的調查細節。
包括現場的勘查報告,死者厲骨的屍檢結果,城中在冊刀客的口供和不在場證明,以及這幾天抓捕到的那些妖人邪修的審訊記錄。
蕭紅葉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現場勘查報告,仔細地看了起來。
她的閱讀速度很快,但看得非常認真,每一個字,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蕭斬白就坐在旁邊,安靜地看著。
看著看著,她心裡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曾幾何時也是這樣,在她還小的時候,每次遇到解不開的修煉難題,姐姐就會像現在這樣陪在她身邊,幫她翻閱各種典籍,尋找解決的辦法。
明明姐姐的天賦不如她,很多高深的功法口訣,姐姐自己都看不懂,但她總能耐著性子,從那些最基礎的典籍裡,找到一些被她忽略掉的關鍵點,然後用最簡單直白的話,幫她理清思路。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已經從一個需要被照顧的小女孩,成長為了天劍山莊的精英弟子,而姐姐卻好像一點都沒變。
“嗯?”
蕭紅葉忽然發出了一聲輕吟,放下了手裡的勘查報告,又拿起了那份關於死者的屍檢卷宗。
“死者,厲骨,白骨山長老,修為不明,但從其能佈置化白骨這種高深咒術來看,神魂修為至少在凝海境中期以上。”
“致命傷是被一柄利刃從眉心到小腹,整整齊齊地劈成了兩半。傷口平滑,沒有一絲多餘的撕裂,說明兇器的鋒利程度和出刀者的力量,都達到了一個極為恐怖的程度。”
“現場殘留著一絲微弱的刀意,鋒利,凝練,具有極強的穿透力。”
蕭紅葉一邊看,一邊將關鍵資訊唸了出來。
她抬起頭看向蕭斬白,問道:“你親自感受過那絲刀意,感覺怎麼樣?”
蕭斬白回憶了一下,說道:“很強,那股刀意將所有的力量都凝聚於一點,追求的是極致的穿透和破壞,能斬出這樣一刀的人,對刀道的理解絕對已經登堂入室,是個真正的高手。”
“一個刀道高手,殺了一個精通咒術的邪修。”蕭紅葉摸著下巴,開始分析起來,“從現場幾乎沒有打鬥痕跡來看,應該是偷襲或者碾壓局,兇手找到厲骨的藏身之處後,沒有給他任何施展咒術的機會,直接一刀斃命。”
“這說明兇手很可能瞭解厲骨的底細,知道他肉身孱弱,不擅近戰,所以才會選擇這種最直接,最有效的刺殺方式。”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蕭斬白點了點頭,姐姐的分析和她的判斷基本一致。
“那麼問題來了,”蕭紅葉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一個刀道高手,為什麼要殺一個白骨山的長老?尋仇?還是滅口?或者是……為了搶奪什麼東西?”
她拿起另一份卷宗,上面是密室裡所有物品的清單。
“法陣材料都在,一些價值不菲的邪道器物也都在,兇手殺人之後,走得非常匆忙,連戰利品都沒來得及搜刮,所以為了奪寶的可能性不大。”
“那就只剩下尋仇和滅口了。”
蕭紅葉的思路非常清晰,三言兩語之間就將複雜的案情,簡化成了兩個最有可能的方向。
“如果是滅口,那說明厲骨來青州城是在執行某個秘密任務,而兇手就是為了阻止這個任務,如果是尋仇,那就更簡單了,就是私人恩怨。”
她放下卷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然後才拿起最後那份,也是最厚的一份卷宗。
“現在我們來看看,這青州城裡有哪些人,有能力,又有動機,去殺一個白骨山的長老呢?”
這份卷宗,正是那一百三十七名在冊刀客的詳細名單。
蕭紅葉一頁一頁地翻看著,目光在那些名字和生平簡介上快速掃過。
狂刀客薛山,凝海境巔峰,性情乖張,亦正亦邪……。
黑風刀劉猛,凝海境後期,曾與邪修有過節……。
一個個名字在蕭紅葉的眼中閃過。
可看完之後也沒什麼發現,畢竟這份名單蕭斬白跟王捕頭已經翻閱了不止一遍,根本沒什麼有用的線索了。
但蕭紅葉沒有放棄,而是拿起旁邊那本所有城中在冊刀客的本子繼續看了起來。
蕭斬白在旁邊看著,心裡雖然還是覺得姐姐不可能有什麼驚人的發現,但也不得不承認,姐姐分析起案子來確實是條理分明,頭頭是道。
就在這時,蕭紅葉翻閱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她的目光定格在了名單的某一頁上。
“怎麼了,姐姐?”
蕭斬白看到蕭紅葉的異樣,立刻湊了過來,目光也落在了那份名單上。
那是一份關於近期進入青州府城的外來修士的登記名冊,不得不說,天劍山莊和青州府城對於人口的管理,確實非常嚴密。
每一個外來修士的姓名、來歷、修為、入城時間,甚至連暫住的客棧,都記錄得一清二楚。
而蕭紅葉手指停留的地方,正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名字。
“陳野,來自餘火縣,修為……無礙境?同行者,蘇圓,暫住地,悅來客棧。”
蕭斬白看到這個名字和後面的修為境界,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臉上露出了幾分不解和疑惑。
“姐姐,你看這個人做什麼?”她不解地問道,“一個無礙境的小修士而已,這個陳野……連被排查的資格都沒有。”
在她看來,這個叫陳野的和這件案子根本不可能有任何關聯。
“呵呵,不是說他有嫌疑。”蕭紅葉看著那個名字,臉上露出了一絲懷念和好笑的神色,“只是我恰巧認得此人,所以有些意外而已。”
“猶記得當初他才只是養氣境,這才過去多久便已經到了無礙境了,果然有幾分天賦。”
蕭斬白更好奇了,“姐姐你認識他?”
“嗯,算認識吧。”蕭紅葉點了點頭,然後便將自己在餘火縣的經歷,簡單地跟蕭斬白講述了一遍。
“這個叫陳野的小傢伙很有意思,一路上不怎麼說話,看起來普普通通,但實際上心思很沉,實力也遠比他表現出來的要強,尤其是他的刀法,雖然修為不高,但出刀的角度和時機都非常刁鑽,很有點門道。”
然後,她又講到了陳野和白骨山弟子呂松之間的衝突。
“那個呂松仗著自己是白骨山的弟子,囂張跋扈,看不起陳野,結果被陳野一刀削掉了鬢髮,當場就下了臉,我能看出來,他們倆的樑子算是結下了。”
聽完姐姐的講述,蕭斬白臉上的表情依舊是興趣缺缺。
在她看來,這不過就是幾個低階修士之間的小打小鬧罷了。
一個無礙境的小子,就算刀法再有點門道,又能厲害到哪裡去?充其量也就是比那些不入流的散修強上一點,連讓她正眼相看的資格都沒有。
“姐姐,你說的這些和案子有什麼關係嗎?”她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在她看來,姐姐是在浪費時間,關注一些毫無意義的細枝末節。
“是沒什麼直接關係。”蕭紅葉笑了笑,她也知道自己這個妹妹眼界高,看不上這些低階修士,“我就是看到熟人的名字,隨便跟你提一嘴。”
她說著,就準備翻過這一頁,繼續看後面的名單。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將要翻動書頁的時候,蕭斬白卻忽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
“等等!”
蕭斬白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嚴肅。
“姐姐,你剛才說什麼?那個叫呂松的,是白骨山的人?”
“對啊。”蕭紅葉點了點頭,“他自己親口承認的,而且他用的那些手段,什麼吞食骨灰,操縱陰氣,一看就是白骨山的路數,錯不了。”
蕭斬白皺著眉頭思索起來,雖然不覺得這件事跟陳野有什麼關係,但既然其中牽扯到白骨山的弟子,那過去看一下也是好的,萬一能發現更多的線索呢。
“姐姐!”
“嗯?”
“要不明天咱們去見一下這個陳野?”
“好啊!”蕭紅葉笑著點頭道。
與此同時,客棧之中,陳野將這幾天的收穫盤點了一下。
刨去最初投入的本金,純利潤竟高達三千一百二十兩白銀。
隨後陳野也沒廢話,直接給雲鶴清跟蘇圓一人分了一筆錢。
雲鶴清拿到了二百兩銀子,這令他很是滿足,因為加上之前分的,已經有幾百兩銀子了,這對他而言可不是筆小數目。
蘇圓同樣也不例外,雖然她不缺錢,但這種自己掙來的錢花起來感覺都不一樣,甚至連糖葫蘆都更加香甜。
分完錢,桌上還剩下兩千八百多兩銀子。
看著這筆錢,陳野心裡卻沒有太大的波瀾,其實他很清楚這種撿漏的生意註定不可能長久。
就算沒有七星閣的人找自己,這生意也維持不了幾天了。
現在見好就收,不失為明智的選擇。
“錢也分完了,咱們就算是正式散夥了,走吧,最後再吃一頓散夥飯。”陳野言道。
聞聽此言,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蘇圓還是有些難過的低下了頭。
倒是雲鶴清表現的要淡然一些,輕嘆一聲道:“急流勇退,也算是明智之舉了。”
散夥飯自然還是在醉仙樓,這次陳野直接豪氣十足的點了一整桌酒席。
等吃完之後,雲鶴清告辭離去,陳野跟蘇圓返回了客棧。
此時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剛回到客棧,陳野的腳步便頓住了。
因為他看到在大廳之中正坐著兩個人。
其中一個身著紅衣,笑意盈盈,正是蕭紅葉。
在她身旁還坐著一個年輕女子。
那女子雖然穿著普通,但身姿挺拔,氣質清冷,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陳野的目光在那女子身上一掃而過,然後心頭猛地一跳。
高手!
這個女人,絕對是個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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