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留下任何聯絡方式,甚至沒告訴他們我的姓名後就匆匆坐上了自由艙,他們應該不會知道,我就住在Aurora公司,我不相信什麼巧合,一定是登記系統出現了問題,暴露了參會人的資訊,這讓我有種想要收拾他們的衝動,但平和的想法又隨之而來,想要徹底斷絕和V集團的聯絡看來很是難以實現,我壓根也沒想再聯絡那個女人,我冷笑了一下。
看來所謂現代科技下的隱私也竟然如此形同虛設,我馬上肯定地告訴自己是有一個人暴露了我的行蹤,但我也不知道這個人有何目的,我本想直接去白山黑水廳或者畫廊,但這種厭惡感讓我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潛艇,我飽食了一頓躺在平行床上,甚至都不知道剛剛吃了什麼,而是把所有可能的人想了個遍,沒錯,就是我哥、我姐、我弟、我妹,還有那個女人,我實在想不出前面幾個人洩露我行蹤的意義,與此同時,我也無法給除這五個人之外的另一個人找到洩露我行蹤的意義,一個被放逐的邊緣人似乎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但我最後還是得出了一個最不願得出的結論,如果我的行蹤被洩露,那只有可能是我媽所為。
我直接聯絡了我媽的秘書,接著就收到了一張票,我有點不屑地看了幾眼,果然是那個教授的女兒,母親和我連線了一下,說下週她就要升空,明天她想見我最後一次,而且只是見我,就約一次冰上歌劇吧,我原本以為自己能夠毫不客氣地拒絕,但是到嘴邊的話怎麼也沒說出口,我明明知道這是謊言,但是有種難以拒絕的本能,就好比近古代某國的什麼愛國主義,你明明知道那就是利用,但就是會時不時地莫名其妙地熱淚盈眶,也許是長時間的洗腦,也許是長時間的對她的認同,畢竟社會關係放了那麼多年,這個女人對我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甚至是來自長輩的威嚴。
我回復到時候見吧,但立刻又附加了幾句,他們幾個不來吧,得到我母親肯定的回答之後,我稍顯平靜。那種暴露的騷動略有平息,我揣測她背後的用意,但始終得不出個所以然來,我相信她並不是出於什麼母愛之心,現代人的親情觀已經完全被再次重鑄,誰還會談及什麼本能,更何況本來就沒有什麼血緣關係。
雖說血緣關係也被淡化得不再是關鍵因素,但我個人還是比較偏向這種傳統的人際基石,雖然沒有一個血親是我喜歡的人,我起身舒舒服服地活動了下筋骨,看來自動按摩設定已經完美地振動了我的肌肉,讓細胞活躍了起來,瞬間沒有了睡意,我點了一杯原子侵入水,一入口,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金屬振動味道又一次襲來,我的口腔瞬間啟用,似乎立刻就能發表一篇即興演講。
然而我卻又一次坐到了研究椅旁,翻看了偉大的柴可夫斯基,他的一切電子歷史都被人細分整理得一覽無餘,從出生星座時差到鬍鬚的長度,但不變的卻是永恆的Op.20和Op.49,我沒有聽,以免減少現場觀摩的震撼感,我現在感興趣的是白山黑水書房和白山黑水畫廊。
書房則相對容易些,每月的固定時間會有一個藏書賣拍,屆時能開放一部分白山黑水房間給有藏書的人觀摩,畫廊則相對而言難了不少,一年僅有一次的頒獎在白山黑水畫廊舉行,而今年的則剛好結束,難不成我要在這裡調查整整一年?
但想到原來的計劃本就是隨遇而安,一年也就顯得格外短暫,還有就是女公爵的大腦也未必就放在畫廊裡,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應該早就能從Laroserouge身上略推測一二,而她給我的話則是這一個月內,她四個地方都去過。
如今能做的是如何參加書房的拍賣會,我沒有那種紙張古董書,他們幾個也似乎沒有這種收藏愛好,我母親則當面告訴過我們她多恨這種落後的記錄方法,雖說我的賬戶內的餘額不是問題,但是如今收藏品不是有錢就能交易到的,還要考察個人的收藏曆史和品讀能力,以及最關鍵的是還要有擔保人,撒謊和欺騙像是這個時代人們很少選擇的道路,但這些基本還是老一套,只駕馭著法律體系中的人罷了。
我匿名聯絡了專門負責處理人類奇思妙想的公司,那個公司又聯絡了某個公司,某個公司接著又聯絡了某個公司,你說巧不,這個世界上總有人能滿足你不切實際意象天開的古怪想法,無論滿足程度的好壞,其實這也並非很特別的要求,只是要借用一個上層階級人士的歷史自然不只是錢的問題。
我吃著變幻點心,感到來自咀嚼和吞嚥的快感,盤算著事情很快就能有回答,但沒有想到自己竟然睡著,我看到女公爵穿著普通學生的制服在向我招手,而我只能遙遠地說話,但聲音卻能彼此清晰地聽到。
我:“你怎麼還沒死心,我不打算救你。”
女公爵:“你何必口是心非,那你為什麼還要去參透白山黑水的意謂?”
我:“我只是打發時間,再說這也是一個很好的電子考古學課題。”
女公爵似乎被我說懵了,她不再說什麼,而是消失但又迷離在我的視線,我情不自禁地上前去尋找,但她總是一閃而過,始終沒有被我找到,接著便是一處處狹小的洗手間,我突然覺得尿意難忍,但又無法排尿,她立刻又出現,我又啟動自己的身體,接著又是一間狹小的洗手間,就這樣反反覆覆。
我驚醒後的第一反應自然是去潛艇的暗格中排洩,這是典型的生理影響心理的結果,沒有過於放在心上,好在調查結果也發了過來,我看了一下並不是很滿意,只找到2位候選人,而且我都必須假扮身份去接近他們,我立刻覺得這不是一個理想的選項,同時驚歎這家公司的效率怎麼如此低下,於是更換了三家同型別的企業,要求他們一天之內給我答覆。
我起身走出了潛艇,並坐上自由艙駛向Aurora公司的中心廣場,還是第一次去這個聞名世界的地方,想聯絡Laroserouge給我做嚮導,但最後還是放棄,一個人獨處的時光總是這麼對我有著誘惑力,窗外依舊是白雪皚皚的場景,我不知道為什麼Aurora公司這麼死板,一定要按照近古人類關於四季的習慣而設定這裡的天氣,靠虛假來謀求真實也未必過於虛假了吧,我在自由艙裡吸了幾口活躍氣體,腦袋頓時消除了昏睡後的疲倦,精神也清晰愉悅了起來。
百無聊賴之間我竟然關注了下幾家公司的時局,無非也就是那點破新聞,看完之後有種被自己愚弄個感覺,人總是習慣自我犯錯,如果不是硬著提醒自己,就很容易回到過去的習慣,我罵了幾句,本來自己說好再也不關注這些寡頭,現在自己怎麼又一次這樣,難道這是一種精神上的奴役?我苦思冥想了一陣子,得出一個自己都難以相信的結論,這也許就是我的“快樂”之一,某種意義上,人能夠留戀的只是能帶給ta“快樂”的東西或事情或人,當然,這快樂的含義要遠比肉體享樂深遠,一種精神上的興奮點,一個被習慣了的過程。
窗外減速,自由艙抵達了Aurora廣場,我望到廣場上的人群有序地排列成各種圖案,時而是A字,時而是R字,這顯然不是在歡迎我,毫無疑問,應該是某個公司上層視察這裡,我有點驚歎現代社會中的頂級企業還有這種操控奴役人肉體的嗜好,一想,這未免也就是那些上層人士的興奮點。
果不其然,當我從普通自由艙中走出,後面緊跟著的一臺巨大特殊的自由艙也緩緩降落,先是好幾排敢死隊的侍衛模樣的人,接著是一群服侍員工,最後才是衣著華麗的上層人士,這陣勢幾乎能和我母親的出場有得一拼,我有點自嘲地覺得自己無意間也欣賞到了這人為的變形字母,但我並沒有感到有任何快感。
侍衛裡來了幾個眼神兇惡的人員,他們逼近我,要求我出事身份,我解釋到自己出現在這裡純屬偶然,同時亮明瞭在Aurora公司的身份,他們多少放下了警惕,我詢問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廣場上這麼大的規模陣勢,他們沒好氣地讓我顧著自己的事情,不要打擾某某人的生日慶典。
我很識相地走開了,實在沒必要和他們一般見識,只是眼光明媚的冬季晴天,遇到這樣的事多少有些糟蹋心情,如果是我姐,她肯定要發動一支V集團下某公司的僱傭軍來修理這裡,我哥的話則會選擇直接經濟貿易制裁,不過這幾個上層人士一定認識我哥我姐,最後恐怕也只會以妥協收場,所以只有像我這種隱形人士才會受到這種屈辱。
平時的廣場上有著各種聞名世界的專案表演,而今天則成為私人生日宴會的場所了,我看了一會更增加了這種無趣感,於是只好作罷,想著回到潛艇,但又覺得不能辜負今天這明媚的陽光,正想自行黯然離去,沒想到一旁的服侍員工衝了過來,說不能擅自離開,因為這裡並非是直播現場,他們幾個一度開始懷疑我是有意來到這裡窺探Aurora公司高層的生日慶典,直到我不得不聯絡了Laroserouge,她在等離子投射影像中解釋了一下,本想風塵僕僕地趕過來但被我勸止,我感謝了她,並約定後面幾天見一次。
這幾個上層人士的生日宴會算是徹底摧毀了我的心情,我退守到潛艇中,好在剛坐下在工作室旁就恢復了考古的熱情,我仔細呼叫了特殊的資訊源引數,識別了今天所見的幾個所謂上層人士,原來是剛晉升為Aurora公司董事會的成員,才進入了核心圈子,難怪這麼囂張和飛揚跋扈,我絲毫沒有想報復的衝動,直接好奇這種行為一定不是老牌的上層人士做得出,果然印證了我的想法。
三家調查公司竟然不約而同地得出了無法執行任務的回答,並賠償了違約金,這著實出乎我的意料,我只能用最一開始的那家,兩個候選人的資料也傳了過來,一個是男性,標準的紈絝子弟,某明星的兒子,準確來說他繼承了他父親的不少紙質收藏,並同時較為遊離在整個收藏界,所以我的身份就比較容易做文章,另一位是一個苦勸離家出走女兒的富翁,揚言誰能夠帶她女兒回家,就能繼承富翁的遺產,這多少有點離譜和陷阱的滋味,我毫不猶豫選擇了第一個候選人。
讓我覺得比較麻煩的是還得去99區的別處跑幾次,我還不能直截了當地說,我就是來買你的收藏的,而是還要假裝收購他父親其他的收藏,順便將收藏別的也攬入自己的,這種套娃式伎倆雖然有點老舊,但往往屢試不爽,我按照諮詢公司的吩咐,稍微打扮了下,並使用了他們給我準備的新身份。
自由艙又一次來到了我的門前,它今天還真是比較繁忙,我仔細閱讀了星二代的愛好,其實沒啥區別,就是有錢人的那幾樣,不出意外,他將是在地球上度過一生比較滋潤的人群中的一員,沒有任何經濟負擔,也沒有太多的人際牢籠緊固著他,他父親留給他的遺產不見得可以隨意揮霍,好在他也沒有什麼惡習。
這還是我進入Aurora公司以來第一次離開這裡,好在路程不遠,當我看完星二代資料後,就已經來到他的工作室,他沒有在工作,而是悠閒地看著話劇,我在接受過常規調查之後被人帶到了他附近,已經有好幾個人都圍著他,想必都是衝著他父親收藏而來,星二代看了我一眼就立刻將眼神從我身上移開,我過於普通和平凡,沒有任何外表上就能給人留下印象的可能,他告訴大家他準備投資這部話劇,這也是他為什麼要轉賣他父親收藏的原因。
有幾個人已經按捺不住,直接開始讚美這個話劇的特點優勢,還宣稱要帶自己的孩子父母一起來看,動員各種親朋好友參加首映式,星二代笑了笑,像是肯定了他們的說法,接著也有人唱白臉,說是話劇哪裡哪裡不足,還可以修改,星二代於是留下了話劇評論地址,邀請眾人寫下他們的感受,我一直沒有發表觀點,而是在一旁靜靜地觀看留意,一個小時之內走了好幾波人,自然每個人都提出了他們的報價,而星二代若有其事地稽核,說一定會給他們每一個一個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