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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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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區

“你還有什麼要坦白?”一級檢察官說。

“沒有。”

“你確定?”一級檢察官扶了扶一副上世紀才有的復古眼鏡,鏡片反射出一張毅然赴死的臉龐,夾雜著些許嘲弄的神色,又似乎在隱藏著什麼。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一級檢察官整了整一塵不染的制服,手環投射出幾張鮮活的臉龐,他和她的臉龐是如此清晰,但在受審者的眼中卻又如此虛假,科技的力量顯得這般完美重現,但受審者顯然只相信真人。

一張剛被扭成一團的紙在其自身作用力下緩緩開啟,就好似有生命一般,但人都知道它沒有生命,它就是一張人造的紙。

那如果有人惡意做實驗愚弄他人呢?一張完全由白色奈米小蟲構成的以假亂真的紙,在人腦與計算機的聯動控制下展開,又在展開後的一瞬間被殺死,如果足以讓一般人不會產生任何懷疑的可能,甚至只要在某一時刻讓人信以為真足矣。

“我是試管人。我沒有心理意義上的親人。”

“我知道!”一級檢察官有點不耐煩,“所以才告訴你他們是你生理上的親人。”

時間的空白讓人以為事情暫停,但人的目光似乎夾雜著答案。

“我再問你一次,你和前Buchbinder上將是什麼關係?”

一陣血飆到了視線近處,接著突然遇到透明牆似地垂直掉落,好幾聲驚呼一下子把我拉回現實,解除了L元素頭套,隨之而來的是Aurora公司培訓者義正言辭的斥責:看到沒有?!這就是前S總統反叛軍的殘忍,直接用原始的刀具進行了割喉。

一把不知道前因後果來路不明的刀,是如何落到一個反叛者的手裡,何況此人已經被審訊了多日,從衣衫不整和麵容憔悴就可以看出,一位名聲顯赫位高權重的一級檢察官,是如何沒有戴上X-帽而草率審問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鮮血確實飆了過來,重現影像是格外真實。

是的,太可惡了,A-總統的名字又一次被幾個候選者來回提起,然而話裡話外他們似乎又渴望著她的重生,自我矛盾之餘又陷入了一次集體回憶嗎?我不知道,看到培訓官在透過手環有條不紊地發放面試題。

你們要如實填寫,其實我們保有人權,我們如果想知道這些內容輕而易舉,所以你們不要撒謊,要知道99區是目前地球最發達的地區,而Aurora公司是99區最發達的企業集團之一。他說著扶了扶眼鏡,這讓我一下子有了那個一級檢察官的錯覺,雖說他們兩者完全不同,一個青絲白髮慈眉善目,一個精英冷酷的臉龐,但就像是古老X光技術那般,透視後,兩人留下同樣的骨架。

培訓官瞄了我一眼,他似乎想說什麼又停止了,又像是暗示他知道什麼,我開啟手環裡的題目,這真的是面試題?

請寫下您的姓名,注意,必須寫全稱,如有改名也必須完整體現其歷史:

Adoferbt-Lobatch-李。

請寫下您父母的姓名,如是試管人請選擇:

我選擇了試管人,但隨即改成了:

母親:Vikentyevna-李,父親:不詳。

請寫出您是否認同前S-總統及Buchbinder上將的行為。

這是什麼問題?我往下翻著面試問題,竟然沒有了,只有這三個問題,你是誰,你的父母是誰,或者你來自哪裡,以及你是否支援A-總統的所言所行。A-總統都死了多少年了,這裡的人還在神話她,沒有辦法,這裡的人需要這麼一個神話,否則一切根基都缺少了法的意義。已經有人完成了回答,看來有一些人和自己一樣,靠的不是實力而是家世,有的人顯然在忙著答題,很是緊張的神色。

我提交了題目,收拾了下東西,和麵試官揮手告別。他似乎也很滿意,只是當我剛離開時他就追了出來,但沒有得逞。

然而這一切都被躲在一旁的我所目睹,我有點氣憤地想聯絡那個女人,只是不知道從何說起,我已經過了對她撒氣無理取鬧的年齡,或者準確地說,我對她已經失語,我情願不和她見面,不和她說一個字,但又過不了自己內心的坎,她並沒有錯,她養育了我,雖然和我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我下了Aurora宏偉細長的辦公樓,一個流線A字結構的建築,絲毫沒有感受到海拔差異帶給我的不適,聽到自然傳來的聲音,慢著,這裡雖然是在99區的邊界,但依舊沒有任何“噪音”,一切的聲音都來自人工設計調整,以達到高等人士所謂內心的和諧,我調整了下空氣中氧氣的濃度,大口喘了下氣,隨便點了首樂曲以改變我內心的煩亂。大提琴厚重的音色總是更壓抑我的情緒,就讓琴絃更為繃緊一些,我不知道下一刻什麼時候能斷,只要這厚重的聲音此刻與心中所想共鳴。

然而最後還是被面試官的聯絡所打斷,我直接進入勿擾模式,他傳來了訊息,還能有什麼,無非就是質問我為什麼認同S-總統的做法,我並非認同,只是察覺到這又是那個女人的安排。

放棄是我唯一能做的事,這種抗爭顯得多少有些渺小和幼稚,但我又能做什麼呢?

也許我能做得更多,但我必須放棄自己現在的身份,那幾乎一切的通行證就這樣就沒了,如果不放棄,那就只能在那個女人的控制下,一個死迴圈,跳不出去,這困境究竟什麼時候能結束,難道只有死能帶走一切?這已經不是古代,“死”並不是某種意義上的必然,有身份的人能“活”兩次,北山集團公佈了A-總統生前的一部分科研成果,使得腦移植成為可能。

而那個女人,已經移植過一次了。

我馬上否認了這個想法,那個女人只有25歲,她的身份地位註定排除了很多意外,她的資產能讓她享有這個時代最為先進的醫學成果,山公司不是已經宣佈即將公佈另一部分A-總統的成果了嗎?也許移植的次數不再受限,人在某種意義就能實現永生,擁有記憶就是以為永生。

而我則必須活在她的陰影之下,而我也沒有勇氣去死。並不是因為留戀那多少可悲的生殖欲,對於唾手可得的東西或人已經產生了厭倦和無聊感,也不是因為所謂的什麼親情友情愛情,這些東西在這群上等人這裡完全虛偽,禮尚往來中裡夾雜的虛假。我拼命地想到一點理由,但都無濟於事,然而此刻耳中傳來了那首熟悉的旋律,很少有人記得作曲者的名字,但我記得,Robert Burns,在大提琴的壓抑的旋律聲中,同樣虛假的媒介卻擾亂了我的心絃,忘卻紛擾和迷亂,透過幾個世紀的時光我又回到古代蘇格蘭那塊農民土壤上,一隻陌生的雞毛筆在寫著幾個音符,沒有什麼初衷,一切都是偶得,在基礎上建立的一點推進,但理性的音符卻得以透過感性的外衣傳遞,激發了人心中的那點神性,那點自由,所以這群上等人沒準是對的,他們一代又一代地嘗試排除錯誤,財富的多寡也決定了你能聽到所謂人心中神性的多少。

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這就是音樂的節奏?節奏激發著一些細胞,似乎馬上就想讓它們抖動片刻,難怪有人說音樂、運動和交配是一回事。那就趁著那個女人還沒找我,我去久違地練習下。開啟教練的狀態,顯示正在授課,好在揮霍總有人買單,立刻就能讓教練準備好等我,而我則篤定地坐上自由艙。

這個地球大部分地區還是沿用了A-總統創立的行政區域,如果不是S-總統及其屬下的反撲,光子車廂也不會徹底消失在人類世界,空氣中充滿著電磁干擾,我看不到它們,但科學家告訴我就是如此,正如他們告訴我地球的大部分面積遭到破壞,我必須去相信這些,因為我知道得太少,總而言之,已經不適合車廂技術,雖然我還是很喜歡那種寬敞的房間,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捲曲著身體,把自己塞入一個縫隙之中,好在窗外虛假的景色總是設計得讓人身心愉悅,誰都知道烏煙瘴氣之下的地球是如何的,但沒有人願意看這些,人總是願意看到美的,美往往意味著虛假,我都開始懷疑這是否是人類的本能。

叛軍的後代基本都被赦免,而主要人員則被判處了死刑,我想到A-總統就會想到S-總統,想到S-總統就會想到那些餘黨,包括剛看到影像中所提到的Buchbinder上將。我時常會想如果不是S-總統的戰爭,A-總統就不會身負重傷,提前進行腦移植,如果不是提前,那麼手術就不會失敗,如果不失敗,那麼“人類永生”是否早一天來臨?我不知道,這些想法過於縹緲,也許任何人都曾在腦中胡亂想過這些,哪怕一閃而過,但現實總是現實,容不得半點異想天開,但轉念一想,這難道不是更體現出理想和美好的可貴?

又一次沒來記得及想出個結論或者所以然,飛行器就抵達目的點,我被迫舒展開了自己的肉體,讓它們又回到熟悉的姿態,以便讓我察覺不了它們的存在。人造風吹在臉上很是舒服,這明顯調整了溼度的風更適合我乾燥異常的面板。為了消除人體靜電,新的X-衣還增加了週期除電功能。我看了看熟悉的走道,記不得上次什麼時候來了。教練已經在等候我這樣一個貴客。

好久不見。是他告訴我的第一句話,我不知道他是否在外面也會穿上X-衣,好在離開場館並不遠,我說今天正好有時間,之前一段日子太忙了,其實根本就是宅在居所內,哪有什麼忙的事情。

那今天就恢復一下吧。我隨著他的步伐來到了訓練倉,幾何球柱下我退去了X-衣,換上了特製服,教練見狀很是驚訝,說時隔這麼久,馬上實戰?我對他笑了笑,恢復性訓練。

然而他確實沒有客氣,一進去就直接砍掉了我的手臂,疼痛感刺激著我的神經,我告訴自己降低移動的頻率,好在呼吸並沒有過於加重,在穩定了情況後,我逐漸由守轉攻。

好的!左下!注意!教練在嘶吼,在提示,也在鞭策,在古羅馬鬥獸場的場景之下,我聽到來自兩千年前人們的歡呼,揚起的塵土遮擋了我的視線,還沒有消失,鐵劍就這般砸了過來,我抵擋不住,亂揮一氣。

右腿又被刺中了一劍,我以為自己能夠反殺,結果體力逐漸不支,背景聲裡也突然傳出幾聲烏鴉的叫喊。教練安慰我說還保留著不少成果,我知道今天的表現實在差強人意,有點心灰意冷地脫去了特製衣,我走下來訓練倉,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依舊健在,每次被砍掉四肢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察覺到它們,我對他說我先去清洗一下,等下請他一起喝點東西,他很是恭敬地為我遞來了房間程式碼。

這裡的變化確實不小,我看到水分子在我白色的肉體上滑動,感到它們的存在,哪怕只是一瞬間,難怪有研究表明現在的人比古代人的肉體敏感不少,因為X-衣問世以來逐漸改變了人類的觸覺敏感度,水錶顯示在不停跳動,503、462、790、524、793…你說它們有什麼意義,它們當然有意義,顯示流到我身體上的水量,但它們又是無意義的,它們不會因為被我看到而就賦予意義。我索性關上了水,擦拭之後我感覺肉體的大部分肌肉都被啟用按摩了一遍,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它們在發生著各種生物化學反應,白色的聚合物地面增加了摩擦,像是想讓我又一次感受到地球的引力。教練則早就在等我,我們索性就坐在走道間,飲品不一會就出現在我們視線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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