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逢華等了大概一盞茶的時間,村長林有順和大孫子喘著氣小跑過來。
“秀才,你找我什麼事?”
村長林有順覺得秀才上門來,肯定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交代。
“是房契的事.”
蔣逢華一抬眼,稍作為難。
林有順瞧著這神情,當秀才囊中羞澀,還需要寬限時日呢,當初只說了年底之前交清錢款,難道他要拖到年後還部分?也不對啊,聽說秀才撿了字畫賣了不少錢,連蔡大夫家的債都還了的。
林有順神色變了又變,餘光注意到了三個幼童,咳嗽一聲,示意大孫子去關院子大門,領著蔣逢華進堂屋去。
大門閂上,蔣逢華小聲鄭重道,“其實我是來買下那房契的,銀子多了放在家裡,也怕夜長夢多.”
“八兩銀子帶了?”
林有順剛轉身,被這話嚇了一跳。
我的乖乖,撿來的那幅字畫到底值多少錢啊!“帶了.”
蔣逢華肉疼地從懷裡緩慢掏出八兩碎銀子,攥在手裡,只等村長的房契了。
轉眼間,銀貨兩訖後,村長拿到了銀子,也不多看,朝蔣逢華耐心解釋,怕他覺得不值,或者說是自己拿了高分成,這當然不存在的,“前頭那戶人家你也知道的,有錢又清高。
不光是房子要賣,地也要賣,只是這價高了,都沒賣出去,現在好了,總算能給他們交個差.”
“我知道他們,蔣有德生了兩個好兒子,女兒也孝順.”
蔣逢華隨口談了一句前面的主人家,轉念想起劉欣田之前無意間的絮語,不如學蔡大夫種點草藥。
“他們留了幾畝地?我只要兩畝旱地,多了沒空種.”
蔣逢華知道旱地相對便宜,種草藥也無需肥沃的好田。
“四兩銀子一畝,你確定真的要兩畝?”
村長林有順又被嚇到了,怎麼這秀才也學會嚇人了,像他家婆娘當初鬧騰分家一樣。
“嗯,這是八兩銀子,村長,旱地的地契呢?”
蔣逢華心想以後若是離開不種了,地也可以留給老爹。
“還真是爽利.”
林有順豎起大拇指,從容地離開了堂屋,又去臥室翻找壓箱底的文契,這算是去年同族林有德交代的事了。
半炷香後,蔣逢華順利拿到了兩畝旱地的文契,隨意攀談了幾句,又喝了半杯粗茶,心中已有了去意。
“好了好了,你這秀才,可不許再嚇我了,我雖是村長,可膽子也不大.”
林有順開起玩笑來,拍了拍蔣逢華的肩膀。
“村長多慮了,逢華只是一時僥倖罷了,撿東西這種事耗費氣運的,而且我沒有交還失主,已然犯了過錯。
只因家裡窮困,才不得已將字畫賣了,心裡實在羞愧.”
蔣逢華一個讀書人,將撿字畫、賣字畫說得頭頭是道,讓別人再怎麼羨慕,也明白這只是一次交好運罷了,老天爺不可能總是光顧他的。
“秀才,我們幾個老的,本來想在村裡辦個私塾,可沒有合適的教書先生.”
村長林有順把這話說了一半,故意留了一半。
“村長是想讓我教孩子們讀書認字?”
蔣逢華臉色如常,連疑惑的語氣都平淡。
只覺得這房契地契有些燙手了,他是不願再給自己添麻煩的。
“秀才,我知道這事比較麻煩,你要在家看書準備八月秋闈,還收了尹寡婦的兒子當學生。
可這些天孩子們讀書認字的興致都提起來了,倘若他們在私塾唸書,大家湊湊束脩,自然不會虧待了你……”村長的話越多,蔣逢華越覺得責任重大。
“我回去商量商量,怕是今日不能給個準信了.”
蔣逢華的臉色不大好看,作為村裡唯一的秀才,他知道自己享有諸多便利,如今像是到了要報恩的時刻。
收下許尹秋,已經是意料之外了,還好這孩子乖巧聰明,不算什麼麻煩。
但是要在村中私塾教書,那可是面對起碼二三十個孩子,真叫人頭大。
“也行的,我後天等你訊息,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了,希望秀才你也能理解.”
村長林有順發愁得很,一直送他到院子外。
“爺爺,村裡要有私塾了?”
大孫子忽然湊到跟前,輕飄飄地問了一句。
“你躲我身後做什麼,皮猴子,嚇爺爺一跳!”
林有順重重地敲了一下大孫子的腦袋,對著他的嬉皮笑臉沒好氣,“八字沒一撇呢,你別高興太早.”
“哦.”
男孩子又頹下了臉,他是真想認字的,可是跟小云小勝並不熟,還比他們大,拉不下臉去學。
如果村裡有私塾就好了,比大雁村的束脩便宜,爺爺肯定會送自己去。
蔣逢華回到家就拉著劉欣田到庫房談話。
“怎麼了,賣了人參還不高興?”
劉欣田疑惑不解,怎麼看他臉色有點沉重啊。
“這是地契和房契,你收著。
給我八兩銀子.”
蔣逢華把幾張薄紙塞到她手上,又找她要錢。
“賣了多少花了多少?”
劉欣田掃了一眼薄紙文契,心想怕是把賣人參的錢花光了,怪不得臉色難看。
“人參十七兩,房子八兩,兩畝旱地八兩,給我八兩,我給爹九兩.”
蔣逢華說得清清楚楚,好像小二在面對查賬的掌櫃。
“算你坦誠,給.”
劉欣田轉手將文契收進了空間,準備過些日子整理一二,又把八兩碎銀子放到他手心裡。
“現在能說是什麼事了嗎?”
劉欣田見使銀子也換不到笑容,頓時詫異了,到底是什麼事讓這位高材生的臉色沉鬱不散呢?蔣逢華三兩句說了村長林有順的厚望,嘴唇抿住沒再說話,其實表明了他不想接下這茬事的態度。
“我知道了,村裡想給孩子們辦個私塾,合適的先生難找,還不如用自己人,省事又省錢,”劉欣田分析了一下,也是心疼他幾秒,“雖然對村裡來說,確實是好事。
可是你最近又鬧頭疼,還有針灸、藥材、許尹秋的課、自己的學業,這堆事擠在一起,怕是要好好排個事務表了.”
蔣逢華經她這麼一說,只覺得頭大,虛弱極了,“娘子,我想去歇歇.”
“藥材你不用擔心,我也會學炮製。
我研究研究,跟老爺子去種藥材。
孩子聽話也能跟著不亂跑。
至於針灸,你既然和蔡大夫學了,就要堅持下去,協調好時間,好在許尹秋的課也只是隔天一個時辰.”
劉欣田發現這男人長得再好看、再堅強,也有真正虛弱的時候,只是不大會輕易表露。
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適當安撫,才能讓他繼續充滿幹勁。
“不管你同意還是不同意,我和孩子都站在你這邊.”
劉欣田拿話繼續勉勵他。
蔣逢華搖搖頭,不想說話。
他心底在艱難掙扎,一面是生養他的村莊,需要他的時間去付出,一面是家人和雜事需要他花費更多的時間去處理。
“晚上給你煮鴨血粉絲湯,我從燕子她娘那裡要了大一把粉絲,夠你吃了.”
劉欣田見他沉默著開門出去,便說了一句,繼續低頭整理藥材了。
傍晚,蔣於水坐在木墩上抽旱菸,看著立在院子遠眺後山一角的三兒子,長得斯文秀氣,不大像自己,性子也不像。
“有心事?”
蔣於水看他這躊躇模樣,就知道是遇到棘手事了。
“爹,村裡是不是很早就想開私塾了?”
蔣逢華不顧嗆人的煙,坐在了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