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衿紅著眼睛，一步步走到林清妍面前。
他看著她，彷彿要將她此刻的模樣，深深刻進自己的靈魂裡。
“清妍。”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我可以，抱一抱你嗎？”
林清妍看著他那張寫滿了痛苦的臉，心頭像是被針紮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周子衿再也控制不住，他上前一步，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溫熱的淚水，決堤而出，瞬間浸溼了她肩頭的衣衫。
他抱得很緊，彷彿一鬆手，眼前的人就會化作青煙，徹底消散。
良久之後，林清妍輕輕地掙脫了他的懷抱。
她轉過身，看著端木巧，安紫芸，溫小柔，凌千末，江笑他們那一雙雙通紅的眼睛。
看著他們臉上那副天塌下來一般的神情。
她忽然擠出一個笑臉：“你們這是幹什麼？”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刻意營造出來的輕鬆：“我好不容易當一次英雄，你們不應該為我高興嗎？”
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徹底開啟了所有人情緒的閘門。
安紫芸的哭聲再也壓抑不住，變得撕心裂肺。
端木巧猛地別過頭，肩膀劇烈地聳動。
就在這時，兩道身影從人群中衝了出來，是葉素和魚紫璇。
她們緊緊地抱住了林清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大師姐，我們捨不得你！”
“我們不要你當英雄，我們只要你活著！”
凌千末也衝了上來，他一把攥住了林清妍的手腕道：“師姐，我知道，你從來沒把那些所謂的蒼生放在心上。
為什麼還願意為他們去死？”
林清妍輕輕掙開了凌千末的手道：“他們的生死，我確實不在意，但是你們的生死，我會記在心裡。”
她首先看向凌千末，目光裡帶著一絲無奈的寵溺。
“師弟，你跟我的時間最久，你為人憨直，重情重義，但也容易受人矇騙。
以後有事，多和靈兒商量，她是個非常好的賢內助，你要好好待她。”
凌千末再也繃不住，眼淚奪眶而出，他用力地點著頭，喉嚨裡卻發不出一個字。
林清妍的目光轉向安紫芸。
她從儲物戒中取出一枚赤紅色的玉簡，遞了過去。
“這是我修煉的《焚天決》，可惜，沒能練到最高境界。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希望這功法，能在你的手上發揚光大。”
安紫芸伸出顫抖的雙手，淚水滴落在玉簡之上，她哽咽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會的……我一定會……不辜負你……”
林清妍又看向端木巧：“阿巧，你雖然勇猛，但是過於衝動，這性格容易吃虧，以後一定要改改。”
端木巧猛地扭過頭，用手背狠狠抹去臉上的淚，聲音沙啞地應了一聲：“我記住了！”
然後是溫小柔。
“小柔，你性格穩重，待人溫和，這都是很好的品質。
可是有時候過於善良，是對自己的傷害，你要學會果斷一點，知道嗎？”
溫小柔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子，她對著林清妍深深一拜。
“謹遵大師姐教誨！”
她的視線，接著落在了江笑的身上：“你有空，多去外門轉轉吧，他們……挺想你的。
還有，對紫芸好點，她放棄五行門大師姐的身份嫁給你，不容易，不要讓她難過。”
江笑挺直了胸膛，重重地點頭：“我知道。”
最後，她看向葉素和魚紫璇，她輕輕拍了拍兩個師妹的後背。
“憶蘿以後，就交給你們照顧了，希望你們能引導她走上正途，千萬不要讓她跟唐夕顏一樣。”
兩人早已哭得泣不成聲，只能拼命地點頭。
林清妍交代完一切，便靜靜地站著，不再言語。
悲傷的氣氛像鉛一樣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遠方的天際，空間劇烈扭曲。
幾道強橫到極致的氣息，撕裂了被魔氣侵染的昏暗天幕，轟然降臨。
為首的老者身形枯槁，卻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的宗師氣度。
玄天劍宗的老祖秦無涯。
在他的身後，逍遙派，乾天元門，凝光派的掌門，也帶著各自宗門內所有元嬰強者，悉數到場。
他們看著那尊遮天蔽日的鳳凰虛影，又看了看那不斷從極北之地湧來的滔天魔氣，臉上再無半點血色。
不需要任何解釋，他們已經明白了所有。
秦無涯緩緩睜開雙眼，那雙渾濁的眼睛裡，彷彿倒映著萬載歲月的滄桑。
他與周雲海對視一眼，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簡單的寒暄過後，周雲海再次仰頭，向那鳳凰虛影發問。
“前輩，如今，還差幾人？”
鳳梧那宏大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地響起。
“還差一個化神，六個元嬰。”
周雲海的心，又往下沉了半分。
他思索了片刻，整個北域的化神強者，如今只剩下一個還未到場。
“萬法門的霍門主，還沒聯絡上嗎？”
一個負責傳訊的弟子，連忙上前，聲音顫抖地回道：“回稟宗主，聯絡上了。
但霍門主說……說此事關係重大，他還要……商量考慮一下！”
話音落下，整個戰場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一個脾氣火爆的魔道長老破口大罵道：“還考慮個屁！整個北域都要完蛋了，他以為他萬法門能獨善其身嗎？”
另一個斷臂的魔修，朝著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這就是所謂的正道第三大宗門？就這點擔當，我呸！”
“我看他們不是在考慮，是在盤算著怎麼捲鋪蓋逃出北域吧！”
“一群貪生怕死的廢物，連我們這些魔修都不如！”
譏諷與嘲笑，如同最鋒利的刀子，一下下剮在所有正道修士的臉上。
他們的臉，燒得火辣辣的疼。
而此時的萬法門中已經吵翻了天。
那座金碧輝煌，俗氣沖天的大殿，此刻空氣凝固得讓人窒息。
霍天青高坐於主位之上，那張往日裡意氣風發的臉，此刻只剩下鐵青與猙獰。
他身前的地面上，那枚用來傳訊的玉簡已經碎成了齏粉。
“門主！不能再猶豫了！”劉長老嘶吼著。
“北域都要沒了，我們萬法門豈能獨存！這是滅世浩劫，不是宗門爭鬥！”
霍天青死死地盯著矮胖的趙長老。
那張他曾經最欣賞，最會揣摩他心思的臉上，此刻也佈滿恐懼。
“門主，劉長老說得對啊！北域完了，我們萬法門怎麼可能活得下去？
什麼北域第一，什麼執掌牛耳，都要有命才能去想啊！”
兩個素來不和，爭吵了半輩子的人，此刻卻驚奇地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
他們用同一種絕望的，懇求的眼神，看著高坐於上的霍天青。
霍天青笑了。
笑聲乾澀，充滿了荒謬。
“你們瘋了？讓我去送死？讓我用一身化神修為，去給那個林清妍做嫁衣？憑什麼！
我們萬法門憑什麼要跟他們一起陪葬！
只要我們躲起來，等浩劫過去，整個北域的資源，還不都是我們的！”
“門主，你糊塗啊！”一名白髮蒼蒼的長老衝了出來，他跪倒在地，老淚縱橫。
“那可是幽世魔泉，是滅世浩劫！
根本沒有地方可以躲！
我們不去，所有人都要死！
我們去了，或許還能給後輩們，留下一線生機！”
“生機？”霍天青猛地回頭，眼神猙獰得像要吃人。
“你們的生機，就是要用我的命去換？”
“不！”
又一位長老站了出來，他朝著霍天青深深一拜。
“門主，我們不是要你的命，我們是要用我們的命，去換孩子們的命！”
他直起身，臉上帶著一種慷慨赴死的決然：“我願往，為萬法門，為我那不成器的孫兒，爭一個未來！”
“我也願往！”
“算我一個！老夫活了九百歲，夠本了！”
“能死在對抗天劫的路上，總好過被魔氣活活吞噬！”
大殿之內，剩下的五位元嬰長老，竟在片刻之間，齊刷刷地站了出來。
他們不再勸說，也不再爭辯。
只是用一種平靜的，甚至帶著幾分憐憫的眼神，看著那個被他們孤立起來的門主。
劉長老看著這一幕，慘然一笑。
他挺直了脊樑，聲音不再嘶吼，而是恢復了往日的沉穩。
只是那份沉穩之下，是燃盡一切的決絕。
“霍天青，你錯了。”
他第一次，沒有稱呼對方為門主。
“我們不是在求你，我們是在通知你。”
他取出了一枚象徵著萬法門刑罰長老身份的令牌，毫不猶豫地將它捏得粉碎。
“從今日起，我劉蒼，不再是萬法門長老，我這條命，屬於北域，屬於蒼生！”
矮胖的趙長老也學著他的樣子，將自己的身份令牌捏碎。
他臉上的肥肉抖動著，聲音卻出奇的堅定：“我趙德爛命一條，死不足惜！但我的徒子徒孫，必須活下去！”
“我們，願以身赴死，為萬法門後輩，開萬世太平！”
剩下的長老們，齊聲高喝。
聲音匯聚成一股洪流，狠狠地衝擊著霍天青那早已搖搖欲墜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