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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搬山道人,絕不倒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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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3章 蒼狼白鹿,藏春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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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陽正沉思的空當,腳底孽龍忽而掙扎著發出聲悲鳴,似是在求饒,而那兇狠暴虐的眼神也變得清徹了幾分。

孽龍身上的傷勢雖還不至於令其當即斃命,卻也足夠令其動彈不得,只要陳陽想,隨時都可以將其了斷,而孽龍顯然也是明白這一點,這才一改先前的兇暴。

螻蟻尚有偷生之心,這孽龍被關在詔獄底下數百年,雖然不見天日,但也從未有過輕生之念。

“怎麼?這下知道怕了?”

陳陽冷漠地看了那孽龍一眼,蹲下身,在其頭頂上輕輕拍打幾下,示意道:“倒也為時不晚……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若老老實實的,我留你一條性命又何妨?”

說著,陳陽頓了頓,又接著問道:“……你應當是被順便被壓在這地方的吧?我問你,道衍和尚當年設計此地的用意究竟何在?”

聽到“道衍”二字,孽龍的眼中當即閃過仇恨目光,若不是眼下實在傷重,它恐怕還要狠狠發作一番,才能洩去這口怨氣。

輕哼一聲,鼻尖噴出兩道熱氣,隨即孽龍看向下方,眼神往水中示意。

“……在下面?”

於是陳陽自孽龍頭頂處跳下,雙腳輕踏在波瀾上,散發著金色光芒的一對重瞳隨即透過水麵,直看向深處。

但見那水底下方白晃晃的一片,仔細瞧去,原來是一大片用白銀雕刻而成的草原風景,地勢起伏、水脈走勢,乃至於其上的無數宮帳,都在能工巧匠的雕刻技藝上清楚顯露。

從那高低不平的“草原”之中,隱隱還可見得牛羊的蹤跡,彷彿正有一陣風從上方吹過。

而在這銀色草原上最為矚目的,卻是四足橫跨大地、將草原踩在身下的一狼一鹿,那一座座氈帳甚至還沒有它們的腳掌大,用以凸顯其形象之偉大。

這一狼一鹿同樣以白銀鑄就,其中狼身的顏色偏暗,樣貌威武雄壯,呈仰天長嘯狀。

而那鹿則是一頭母鹿,外表顯得溫柔和善,正與那蒼狼靠在一起,將頭輕輕地蹭在後者身上,竟顯得十分親暱、作依賴狀。

這景象若放在常人眼中,多半會顯得不可思議,眾所周知,狼與鹿,本該是捕食者與被捕食者的關係,怎可能如親人般你儂我儂地相互緊貼?

“這是……蒼狼白鹿……”看到這奇特景象後,陳陽目光閃爍著道:“這是蒙人留下的遺蹟……是了,在此之前,這座城還是故元的大都,金人的中京……”

所謂蒼狼白鹿是草原上蒙人的一個傳說,簡單來說,便是蒙人將蒼狼白鹿視作自己的祖先,而這狼與鹿,也是其部族的象徵與圖騰。

常年被水浸泡,使得這巨大銀雕表面的光澤有些暗淡,卻也為其增添了幾許古樸氣息。

作為搬山道人,陳陽對歷朝歷代的文物也都知曉一些,正因眼前之物為白銀所雕就,這才使得他一眼便判斷出其出自故元之手,是那些一度佔據此地的蒙人留下的遺蹟。

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故元只佔據了中原不到百年。

而少有人知的是,那些蒙人王公貴族雖然大多粗魯不文,其中有些連漢話都不會說,存留下來的旨意也大多意思淺顯、直白通透,但作為距離現今不遠的一個朝代,故元依舊有不錯的文化建樹,話本、雜劇、散曲正是自那時開始興起,無數膾炙人口的詞句,譬如那“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也是自彼時傳下。

在文物方面,青花瓷的技藝亦正是在元時達到了頂峰,除此之外,元人還極擅長製作銀器,他們將西征時自波斯得到的金銀製作技術,與中土本有技藝融合,從而攀上了新的高峰。

“像這等工藝繁瑣、精細的大型銀器,於故元也應當是皇室御用之物。”

陳陽端詳著這精美如畫的巨型銀器,忽而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見到這樣一行字——至元三十年立,落款則是“藏春散人”四字。

看到這個落款,陳陽腦海中的一切猜測,也在此刻水落石出,他長出一口氣,面上泛出笑容。

“……原來,這道衍鎮壓於此的孽龍,實是故元所置、鎮壓氣運之物。他要以‘水’克‘火’,所以才導引水流灌入此地,又將一條孽龍囚禁於此,以八兌卦佈局,為的正是澆滅設在此地的蒼狼白鹿身上所承載的氣運。”

“這座京城是在大都舊址上修建,此地必是一處陣眼,想要用其形勢而不被分潤氣運,唯有佈下這囚龍局,道衍確實大才……”

蒙人的全稱是蒙兀室韋,有‘永恆之火’的意思。

正所謂水不在深,有龍則靈,為了賦予這引來的水流靈性,從而壓制住這‘永恆之火’,於是乎,那條孽龍就這麼成為了犧牲品,在這個狹窄的地方一直囚禁到如今。

能將陰陽卦象、地勢水利、以及天地之間的靈獸異種盡數調動,道衍和尚的確無愧“智者”之名,但被他如此大張旗鼓對付的“藏春散人”又是何許人也?

關於這一點,縱使是陳陽也不大清。

中土神州這及幾千年來的事情,大多有史書記載、有脈絡可尋,但故元的史料在眾多史書當中的確是最為混亂的,而搬山派自己的秘檔,對於那段時期的記載也是乏善可陳。

畢竟是神州陸沉,又有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只希望日後不要再發生類似的悲劇。

將那藏春散人的名號記住後,陳陽並沒有去改變道衍和尚留下的佈置,反倒以安土地神咒加持了一番四周,以避免陣勢受損。

“……那是什麼?”

做法的時候,他又瞥見那蒼狼腳底下依靠著什麼東西,便順手將其撈了起來。

拿到手中一看,形如老樹,腹空,周身作檜柏紋理,癭結錯落,枝權縱橫。其上有個道人昂座,一手撫膝,一手撐地。道冠雲履,長鬚寬袍,神態安然,作凌空雲遊狀。

背面尾上則刻:“至正乙酉朱碧山造”八個銘文。

這銀子製成的木頭樁子,在文人墨客之中有個雅稱,叫作“銀槎”。而其銘文的意思,則是此物在至正乙酉年,由一個名為“朱碧山”的銀匠負責製造,所以陳陽手中的這一“銀槎”也可稱之為“碧山銀槎”。

或許,眼前這大手筆的蒼狼白鹿及其身下草原,同樣也有這朱碧山的參與?

大銀器上再擱著個小銀器,而後者不僅僅只是裝飾,同樣也是前者的一部分,其實這種手法並不少見,所以陳陽也沒多想,秉承著“來都來了”的想法,隔空施展搬運法,將這個巴掌大的小東西收在了袖中,以作為這一趟的紀念。

待得收拾完了這一切,陳陽正欲反身離去,卻見那孽龍以可憐兮兮的目光看著自己,如條小狗一般地在那兒嗚咽。

顯然,這條孽龍也實在是在詔獄底下呆得煩了,對於渴望著外界自由的它而言,就算是死,也寧願死在外頭,總好過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天天吃土。

按理來說,如今蒙人早就退回了草原,而故元舊部經歷了多次征伐後,如今也早已四分五裂,雖然仍佔據著廣袤而豐美的草原,卻看不出有什麼復興之勢,更沒有重新入主中原的可能。

既如此,順手將這孽龍放了,好像也不打緊?

但如今天地異變,天下間早就沒有了它這等靈獸的存身之處,與其像個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倒還不如呆在這裡潛修,等待著出頭之日。

“……”陳陽仰起頭,裝模作樣地掐算了片刻,對那孽龍道:“我算過了,眼下還不到你出世的時候,你且安心在此修行,待得二百年後人道大昌,自有人來將你放出……放心,不會太久的。你在此盡心盡力當個看守,功勞在日後定然不會被忘記。這樣吧,你那右爪上的鐐銬既然已經開啟,我也就不再給你綁上了,多少也能鬆快些。”

言罷,便舍下了那孽龍,重又攀牆回到了詔獄之中。

陳陽下去了有一陣子,過程中嘀嘀咕咕地也不知在說些什麼,上方觀望的人自然有些心急,見他回來,立馬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詢問起來。

陳陽一一作答之餘,苗月兒見他手中抓著那一件碧山銀槎,出於好奇便討要了過來,拿在手裡把玩了一番後留意到這上頭刻著的道人惟妙惟肖、不僅仙風道骨,神情還極為逼真,只是不知其名號,身上也沒有個記號,詢問陳陽後者也只說並不知情,於是對其真實身份,一時便只有胡亂猜測。

待得陳陽度入那八銅柱上的雷光逐漸暗下,整個陣勢隨之再度關閉。

受重傷的徐弘遠在李猴兒的攙扶下,總算是再一次站了起來,見苗月兒對那碧山銀槎極為好奇,聽到了其對那道人身份的疑問後,徐弘遠道:“好叫師叔知道,銀槎上面刻著的那個老者正是劉秉忠,此人乃是前元國師,別號‘藏春真人’。”

等等……

陳陽面色微變,眉頭一挑道:“你說他叫什麼?”

“回師父的話。”徐弘遠雖有些奇怪,但還是如實地道:“這人叫劉秉忠。”

“不是,我是說後面那句……藏春真人?你確定這是他的道號麼?”

“此事我能夠肯定。”

徐弘遠的面色仍有些蒼白,語氣卻是堅定不移。

“劉秉忠此人在故元地位極高,當年家祖中山王率部北伐,攻克元大都時,便曾收繳過此人的一副畫像,我幼時亦曾在父親的書房內見到過,對其印象頗深,因此絕不會認錯。”

徐弘遠又道:“相傳,劉秉忠出身世宦之家,其人自幼聰穎,十三歲時入都元帥府為質子,十七歲為邢臺節度府令史。之後一度棄官隱居,拜虛照禪師為師。後入宗王忽必烈幕府,以布衣身份參與軍政要務,被稱為‘聰書記’。

天寧寺的虛照大師乃是一名佛門大德,或許便是在跟隨其修行的時候,令這人有了些法力,傳聞此人通秘術、行師用兵之際,役使鬼神、多著奇效。其人尤其擅長易經,並精研宋時邵雍的《皇極經世書》。”

“說這麼多,這人不還是個侍奉胡主的賣國賊麼?”苗月兒癟了癟嘴,“你對他為何這麼熟悉?”

“家祖北伐之時,曾被其所留下的遺陣所困,險些功敗垂成,因此常引以為恨,我雖不才,畢竟也是徐氏子弟,自然也因此對其有所瞭解。”

徐弘遠解釋道:“師叔,此人雖侍奉胡主,卻的確有真才實學,像那故元的國號,便是由他所擬定,取自易經之中的‘大哉乾元,萬物資始’。

而當年元兵南下,元主忽必烈因其勸誡,命大將裂帛為旗,在旗幟上寫止殺二字,分頭號令各軍在攻入城後,不得妄殺,人民全活者因此而不可勝計。”

“那這人確實有幾分仁心。”陳陽聽到這話,看向那碧山銀槎:“倒也值得敬重,話又說回來,原來這位才是神機妙算的祖師爺,時間更在青田先生、道衍和尚之前。故元若是沒有他,說不定也坐不穩這江山。”

藏春真人,藏春散人,不過是一字之差,而顯然藏春散人是自稱,而真人之名,多半是故元朝廷的當權者給其上的尊號。

經過了與徐弘遠的這麼一番討論,陳陽如今幾乎可以確定,那巨型銀雕上落款的“藏春真人”四字,說的便是這故元國師劉秉忠。

本以為這謎題要費不少功夫才能破解,結果誰曾想,根本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從詔獄之中出來後,天還未亮,見周邊並沒有埋伏,心中惴惴不安的李猴兒這才鬆了口氣,“……那孽障總算有幾分良心,沒有糾結朝廷的兵丁來對付她親爹。”

“三孃的那番作為,想來是有些苦衷。”陳陽說道,“既然沒人阻攔,或許咱們這一趟並未走漏風聲。既然如此,不如繼續去那歸義王府看看……那特木爾也算是朝廷命官,好借他探聽些情況,順便看看能否拿回行李。”

犯下這麼一樁案子,常人唯恐躲藏不及,而還敢大搖大擺地在大街上行走的,恐怕也就只有陳陽一行。但話說回來,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越是忐忑不安,越是容易讓人發現心中有鬼,不慌不忙、坦然自若,反而不易叫人懷疑。

在迴歸義王府的路上,陳陽等人已經遭遇了數隊兵丁,個個都是行色匆匆,顯然在這京城裡發生了什麼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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