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李旭隊長的辦公室。
教導員王佳不緊不慢地沏好一壺茶,端著兩個杯子走了過來,將其中一杯輕輕放在李旭面前。
李旭抬頭一看,連忙笑著招手:“來,坐這兒,正好一起等實驗結果出來。”
王佳放下茶杯,李旭瞥了一眼,不禁打趣道:“喲,現在都保溫杯裡泡枸杞啦?”
“你們這一個比一個講究,倒顯得我落伍了。”
“我一直還覺得自己挺年輕的,沒想到你養生都走在我前頭好幾年吶!”
王佳聽了,搖頭輕笑,抿了一口茶說道:“沒辦法,歲月不饒人。”
“前兩天就熬了一夜,你看,到現在眼皮還是腫的。”
“最要命的是第二天整個人就跟沒了電似的,腦子根本轉不動。”
李旭笑著接話:“看來咱們真是到歲數嘍。”
“現在刑偵隊裡新人一個比一個厲害——尤其是那個姜東,分析案子思路清晰、手段又新,水平確實高出我們一大截。”
他頓了頓,略帶自嘲地補充:“別說普通隊員了,就連咱倆這樣的老傢伙,跟他比都感覺有點跟不上節奏嘍。”
說到這裡,李旭忽然沉默了片刻,隨即低嘆一聲。
“說得是啊……”
他端起茶杯,輕輕吹開浮在水面的茶葉,彷彿藉此整理思緒,然後繼續說道:“說實話,我真沒想到,姜東這麼一個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刑警,腦子居然這麼活。”
“他提出的幾個觀點,連我們都一時沒想到,一聽才恍然大悟。”
王佳也笑了起來,接話道:“看起來神乎其神,其實背後全是科學和邏輯。”
“估計這小子平時就沒少鑽研推理。”
“能把興趣和工作結合得這麼好,不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狀態嗎?”
他略作停頓,語氣裡帶著幾分感慨:“其實咱倆當年何嘗不是衝著破案來的?”
“可就算再喜歡這行,剛入職那會兒也絕對做不到像他這樣,一上來就展露出如此出色的刑偵直覺和技術。”
“這年輕人,真讓人壓力不小啊,哈哈哈……”
“沒想到連你這位曾經的刑偵隊‘扛把子’都覺得有壓力了,說得一點沒錯。”
李旭笑著回應,語氣中既有調侃,也有認可,“這年輕人確實如日中天。”
“就拿眼前這樁陳年舊案來說,卷宗咱倆翻了多少遍,現場也復勘了好幾次,卻從沒像他那樣看出那麼多門道——尤其是關於血跡的分析。”
王佳點頭附和:“對,他提到的‘牆上的泡水狀血跡’和‘兩條平行分佈的血跡’,確實非常隱蔽,我們之前都忽略了。”
“可他一指出來,頓時就覺得線索清晰多了。“'
“同樣的物證、同樣的現場,在他眼裡彷彿會說話一樣。”
兩人相視一笑,茶杯中的熱氣裊裊上升,辦公室裡一時安靜下來,只剩下窗外的風聲和彼此心中那份既欣慰又不甘的複雜情緒。
良久之後,李旭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王佳教導員臉上。
他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說道:“王佳,其實這幾天跟姜東一起跑現場,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我們以往勘察現場,更多是在‘發現’已經存在的痕跡,比如血跡、指紋、腳印這些看得見的東西。”
“但姜東不一樣,他是在‘尋找’,是帶著一種推演的目的去工作的。”
他稍作停頓,彷彿在整理思緒,接著說道:“他從一開始就假定這是一起命案,然後基於犯罪過程去反向尋找嫌疑人可能留下的痕跡。”
“他不是在等證據跳出來,而是在根據邏輯主動構建證據鏈。”
“這種思維方式,跟我們這一代真的完全不同。”
“我們是被動接收,他是主動出擊,這之間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點。”
王佳教導員聽到這裡,抬起頭與李旭對視一眼,神色認真地點了點頭:“你這麼一說,我也深有同感。”
“就拿那個衣櫃裡的衣架來說吧,咱倆都看到過,也都覺得沒什麼特別。”
“但姜東就能注意到衣架上少了一件衣服,甚至還在衣架邊緣發現了幾處極細微的血跡——這不是運氣,是他真的在‘找’,而不是單純‘看’。”
他語氣漸漸凝重,繼續道:“雖說不能一味吹捧,但不得不承認,破案這行,有時候真得講點天賦。”
“他現在所展現出來的,已經遠遠超出常規訓練的範疇了。”
就在兩人交談之際,他們話題中的主角姜東,正獨自站在辦公室的白板前。
白板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案件資訊:死亡人數、位置、時間與過程推演。
他雙臂交叉,目光如炬,緊緊盯著那些關鍵詞和箭頭,腦海中不斷重構著犯罪現場。
“究竟是怎樣的心理動機,才能驅使一個人做出這樣徹底的殺戮?”
他默默思忖。“這個動機一定非常隱蔽——否則以前期投入的偵查力量,案件不可能懸置至今。”
他一邊想,一邊無意識地拿起一支白板筆,在旁邊的稿紙上快速勾勒起來。
從嫌疑人的動線模擬到特徵推測,再從逃離路線到殺害順序的還原——他試圖透過行為反推心理,透過痕跡窺見人心。
就在他全神貫注、奮筆疾書的時候,刑警小汪和方妍走了過來。
小汪俯身看了看姜東面前畫滿路線圖和心理側寫的紙張,忍不住嘖了一聲:“神探,你也適當歇歇吧,這麼拼容易猝死的啊。”
方妍也跟著遞來一杯熱茶,語氣關切地說道:“是啊,換換腦子休息一下。”
“等技術隊的鑑定結果出來,再決定下一步方向也不遲。”
姜東這才稍稍回過神,接過茶杯淡淡一笑,可目光仍沒離開那張畫滿推理的紙。
他的思維,早已深入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只有真相與邏輯的世界。
聽到兩人的呼喊,姜東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轉頭看向他們,臉上浮現出略帶疲憊卻興奮的笑容。
“師兄師姐,別擔心,我沒事。”
“搞刑偵有時候就得靠靈感的迸發,現在正是思路最活躍的時候——你看,我已經理出不少頭緒了。”
他說著,將手中那疊寫滿字的紙張展開。
原來,在他手指掩蓋之下,早已密密麻麻記錄了大量現場細節與案件特徵。
有些是直觀可見的物證痕跡,有些則是基於邏輯推演出的隱含線索。
字跡時而急促、時而工整,還穿插著箭頭、問號和圈畫的重點,足以看出他思考時的投入與激烈。
小汪湊上前粗略一掃,頓時睜大眼睛,忍不住豎起大拇指:“不得了,你這腦子真是為刑偵而生的!”
“這哪是查案,簡直是在還原犯罪現場啊。”
方妍也看得一臉佩服,半開玩笑地說:“師弟,你什麼時候開課?我第一個報名學習!”
姜東被他們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笑著擺擺手:“別開我玩笑了,這些都只是我個人的推測,到底對不對,還得看最後的破案結果。”
“沒有證據支撐,再完美的推理也只是紙上談兵。”
就在他們交談的同時,實驗室裡也正進行著一場無聲的戰鬥。
實驗人員嚴格按照操作規範,從血跡樣本的溶解、DNA擴增,再到基因序列的分析,每一個步驟都嚴謹而細緻地進行著。
4個小時過去,實驗室組長王帥逐一檢查各組的進展。
令他欣慰的是,儘管時間緊張,大家仍保持著極高的工作效率,整個實驗室安靜得彷彿正在進行一場重要的考試。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終於,一份份基因圖譜陸續從印表機中輸出。
王帥站在技術人員身後,目光凝重地注視著螢幕上一道道曲線與峰值,沉聲說道:“這些圖譜非常關鍵,大家務必處理得更加精細。”
“結果已經初步顯現,但有些區段可能存在干擾,我們要盡全力把有效資訊提取出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李隊剛才也指示了,遇到可能存在雜質或干擾的樣本先不做最終判定,統一由我後續處理。”
“我們現在優先把清晰可靠的樣本分析完畢。”
於是,實驗室全員再度投入高度集中的工作中。
他們採取由易到難、由簡入繁的策略,先將質量較高、無干擾的基因圖譜逐一生成報告。
短短一段時間內,二百份樣本已被成功處理,整齊地疊放在王帥的辦公桌上——而這才只是這場科學攻堅的開始。
其中,一位年輕的技術員抬手擦了擦眼鏡,語氣認真地彙報:“王主任,目前完成的這200份基因檢測結果中,絕大部分與兩名死者的基因資訊吻合,可以確定現場主要血跡來源是他們兩人。”
“此外,牆上那道位置較深的擦拭狀血跡,也確認來自兒童死者。”
他稍作停頓,調出另一份資料介面,繼續說道:“但有一處異常——在兒童血跡的下方,我們提取到一道獨立血跡,其基因分型與兩名死者均不匹配。”
王帥聞言神情驟然嚴肅,想起李旭隊長離開前的叮囑。
“留意是否出現第四人的生物痕跡”。
難道真的存在第四人?
他立即轉身追問:“之前在彙報中提到的那些受干擾的樣本中,是否也檢測到這個未知基因型?”
“有沒有可能因為混合降解,導致判讀偏差?”
幾名技術警員相互對視一眼,有人迅速回應:“這部分還需要進一步核查原始資料,我們馬上調記錄確認。”
王帥點頭,語氣沉穩而果斷:“如果作案過程中另有他人參與,那麼牆上這處獨立血跡極可能就是關鍵突破口。”
“之前案情分析會上就有推測——犯罪嫌疑人可能在犯罪過程中受傷,血跡滴落時與原有血跡發生混合。”
“就像一杯清水滴入墨汁,即便混合,只要提取和分離技術到位,仍有可能辨析出微量外來成分。”
他目光掃過實驗室中每一位技術員,繼續說道:“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墨汁’從‘清水’裡找出來。
立刻對高干擾樣本進行二次分析,重點排查混合譜帶,使用分段擴增和降噪處理,我要看最底層的基因資訊。”
10分鐘後,一位戴著眼鏡的技術員突然抬起頭,聲音中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王主任,果然有發現!”
“我們在3號、47號和62號樣本中都成功分離出之前被掩蓋的基因訊號——26個基因座分型完全一致,確認屬於同一未知男性個體!”
王帥迅速走向終端螢幕,凝視著剛剛生成的比對圖譜:“這些樣本最初是在什麼位置提取的?”
“3號來自臥室門框內側,47號是衣櫃邊緣擦拭樣本,62號取自牆面低處濺射狀斑跡。”
“好,”
王帥神色凝重卻語速平穩,“立即將這些樣本編號、位置資訊和基因分型結果完整記錄,準備匯總報告。”
“我這就聯絡李隊——第四個人,很可能真的存在。”
懷著激動難抑的心情,王主任和技術員小劉抱著一疊剛剛列印出的基因圖譜和資料包告,一路小跑衝向李旭隊長的辦公室。
兩人甚至顧不上敲門,一把推開房門。
正坐在辦公室裡喝茶討論案情的李旭和王佳教導員,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動,同時站起身來。
李隊長一眼就認出王主任手中拿的是實驗室初步報告,立刻問道:“結果出來了?這麼快!”
王主任氣息還未喘勻,臉上卻寫滿了振奮,他連坐都來不及坐,直接站在辦公桌前開始彙報:“李隊、王教,我們的基因圖譜分析結果已經明確顯示——現場確實存在第四個人的血跡!”
“真有第四個人?!”
王佳教導員脫口而出,緊接著追問:“是男是女?”
“是一名男性。我們不僅在牆面上成功提取出一處較為完整的陌生男性DNA分型,還在現場地面標記為3號、47號和62號的三處位置檢測出混合血跡。”
“從專業角度分析,應該是犯罪嫌疑人在作案過程中受傷流血,其血液與受害者原有血跡發生混合,原先因濃度過低被掩蓋,但透過分段擴增和降噪技術,我們成功分離出他的基因資訊。”
李旭接過圖譜,目光迅速掃過上面清晰的峰值和標註,臉上難掩興奮。
這個沉寂四年的懸案,多少次專案組深入調查卻無功而返,如今竟憑藉幾處不起眼的血跡迎來了轉機。
他迅速冷靜下來,追問道:“能否透過DNA資料庫進行比對,確定身份?”
王主任卻搖了搖頭,語氣中略帶遺憾:“我們已經第一時間在庫裡進行了比對,但沒有找到匹配結果。”
“這說明對方此前應該沒有采血入庫,或者不屬於已有前科人員。”
李旭眉頭微微一蹙,但很快神色就再度堅定起來。
“沒關係,這仍然是重大突破。”
他沉著地說道,“目前,我們掌握了犯罪嫌疑人進入現場的生物學證據,這是推翻原有結論、重啟調查的關鍵。”
“接下來,我們要以這份DNA為錨點,重新排查當年的嫌疑人員名單,並結合行為軌跡和動機分析進一步收窄範圍——只要他是真實存在的,就一定能找出他是誰。”
他拿起那份還帶著印表機溫度的報告,看向牆上案卷圖中被害人的照片,語氣堅決:“這一次,我們絕不會再讓他隱匿於人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