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濤嗤笑一聲，眼中卻閃過一絲讚賞：
“油嘴滑舌。不過你這小子，修行進境不僅驚人，還有一手不俗靈植載種的手藝。走，隨老夫回府一敘。”
墨文淵暗自苦笑，卻不敢違逆，只得跟在慕雲濤身後往慕府行去。
行走間，他餘光掃過並肩而行的孔瀚，心中暗忖：“無生教素來行事詭秘，也不知為何會與這慕家有所牽連？不過，對北冥州正道而言，倒也是件好事。”
他此行本有兩個目的：一是尋這位孔護法淨化地母靈液，二是查證築基期丹藥的傳聞。
眼下既受慕老爺子相邀，倒是不便與孔護法細談，只得暫且按下心思。
......
慕家府邸。
墨文淵上次造訪已是數年前，如今故地重遊，府邸格局依舊，只是青磚黛瓦上增添了幾分歲月滄桑。
三人行至正廳，慕雲濤大馬金刀地在上首落座，孔瀚卻未隨行入內。
倒是鍾玉婉早已在廳中靜候，她見眾人進來，眉眼間浮起一抹淺笑。
墨文淵上前拱手一禮：“經年未見，鍾夫人風采更勝往昔，當真可喜可賀。”
鍾玉婉沒了此前的架子，竟起身相迎：
“妾身當年便看出墨仙師的不凡之處，不曾想仙師只用短短十餘載便築基功成，實在令人欽佩。妾身在此恭賀墨仙師。”
說著，她又雙手輕拍，一名侍女手捧錦盤款款而入。
鍾玉婉玉指輕挑，掀開覆著的紅綢，露出盤中兩枚靈氣氤氳的中品靈石。
“區區薄禮，權當做仙師的破境賀禮，還望笑納。”
雖然中品靈石與下品靈石的兌換比例不過一比一百，但對尋常修士而言，即便積攢上千靈石也未必能換得一塊。
關於中品靈石的稀缺性，其根源可歸結為兩大要因：
其一，礦脈品級所限。中品靈石僅孕育於上等靈脈之中，其生成條件苛刻，產量自然稀少。以尋常靈脈而論，百丈礦脈中或可採得三五塊中品靈石，餘者盡是下品。
其二，供需失衡所致。此等靈石靈力精純，不含雜質，尤為可貴的是其靈力波動與高階修士的周天運轉天然契合。
金丹修士突破小境界時，若輔以中品靈石，成功率可提升三成有餘。正因如此，各大宗門無不將其列為戰略物資，嚴控流通。
墨文淵常年為百寶樓供應許多靈植，這份賀禮他自然當得起。
只是看著廳中架勢，他心中暗忖：“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慕家此番厚贈，怕是另有所圖。”
他接過托盤置於身側，開門見山道：“多謝鍾夫人厚賜。在下是個爽快人，不知府上今日喚我前來，所為何事？”
話音未落，那托盤上的靈石還未及收起，某隻貪嘴的鳥兒卻已按捺不住。
只見鳳仙子一個俯衝，利爪探出，竟將盤中靈石盡數收入囊中，繼而若無其事地落回他肩頭，還故作親暱地蹭了蹭他的臉頰。
墨文淵心中暗罵：“這貪財的紅毛鳥！這下可好，不收也收了，接下來的談話怕是要處處受制於人。”
這赤羽靈禽竟自發拾取靈石，自然沒逃過鍾玉婉的鳳眼，她觀測此鳥不僅神采奕奕，更奇的是那雙眸正滴溜溜轉著，竟似在審視廳內眾人。
她以袖掩唇，輕呼道：“呀！這靈禽倒是頭回得見，莫非是仙師從哪處洞天福地收服的？”
說著便伸出纖纖玉手，欲要撫弄那流光溢彩的翎羽。
鳳仙子豈容他人近身，當即羽冠怒張，赤喙猛地探出，作勢便啄向那不安分的指尖。
“哎喲！”鍾玉婉慌忙縮手，嗔怪道，“你這鳥兒好生兇悍，連碰都不讓人碰。”
墨文淵連忙拱手：“夫人見諒，這孽障野性難馴，只認我一個。不如咱們先商議正事？”
慕雲濤端坐主位，指節輕叩案几，突然沉聲道：
“墨小子，你掛著慕家客卿的名頭，在外頭可沒少惹是生非吧？”
墨文淵聞言眉頭皺起。
他自問一直行事謹慎，除了以慕家客卿身份拜訪過齊家小姐外，可從未借慕家聲勢行事。
“前輩明鑑。”他拱手正色道，“晚輩向來獨來獨往，低調行事，豈敢打著慕家旗號在外招搖？”
“哼！”慕雲濤袖袍一甩，一封信箋破空飛向墨文淵，“齊奔雷的質問信都送到老夫案頭了，還在狡辯！”
墨文淵探手接過信箋，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寫著：
【慕老兒，你府上那個姓墨的小子拐帶小女，害得趙家誤會退親。此事若不給我齊家一個交代，休怪老夫翻臉。】
他將信箋看完，心中惡寒，雖此前在客棧中與齊悅欣交談後，便知曉惹上事了。
可他萬般沒想到這齊老爺子竟如此快將質問信送到了慕府上，單是看信中內容便知那齊家老爺的怒火。
“前輩容稟。”他急聲解釋道：“此事純屬誤會。我只是此前偶然結識齊小姐，因有事相詢才結伴而行。她本就不滿婚約，不過是藉機逃婚罷了，與晚輩無關。”
“呵！偶然結識就掛你身上了？”
慕雲濤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容，“你這說法，說出去，誰家會信？更何況孤男寡女同行千里，這不是一鍋粥也煮熟了。”
墨文淵無奈的輕嘆一聲，拱手道：“此事晚輩自會向齊前輩當面解釋。若因此連累慕家清譽。”
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枚客卿令牌，“這客卿令，今日便奉還前輩。”
“嘭！”
慕雲濤一掌擊在案上，震得茶盞叮噹作響，“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老夫為你擋下這門親事，連丁老兒的面子都駁了，你倒要臨陣脫逃？”
不待墨文淵回話，他眼光一轉，冷哼道，
“我還尋思怎麼著了呢，原來是我壞了你的婚事，這才惹得你惱了。那丁老頭說得沒錯，擇日不如撞日，我瞧今日這時辰就挺好。這就給你拾掇拾掇，送你去丁府迎娶齊家小姐。”
說罷，他竟扭頭朝臺下的鐘玉婉使了個眼色。
鍾玉婉心中瞭然，當即便起身，雙手抬起，作勢欲拍。
見此情景，墨文淵只覺頭皮發麻，心想自己可真是掉進了一個大坑。
這慕前輩先是在城門口攔住丁前輩，有施恩之舉，如今自己是不想被動也得被動了。
他當即抬手指天：“蒼天可證，我與齊小姐不過是道友關係。齊家這門婚事，我萬萬不能答應，慕前輩要是有什麼事，還請明說。”
慕雲濤卻並不惱怒，反而讚歎起來：
“好小子，玉婉常說你鬥法經驗豐富，腦子比常人靈光得多。既然你已經明白其中的關鍵，那老夫也不和你兜圈子了。”
說著，他身形一閃，猛地躍到墨文淵身旁，伸手抓住墨文淵的肩膀，壓低聲音說道：
“只要你交出兩粒築基丹，老夫不但幫你把這事兒解決了，還能破個例，讓你享受在我府上的供奉待遇。”
墨文淵心中一驚，他怎麼會知道自己有築基丹？
感覺肩膀上的力道越來越重，他陪著笑說道：
“前輩可真會開玩笑，這築基丹可是無比珍貴的東西，一粒都難求，哪兒來的兩粒。更何況小子我本就是雜靈根，雖然機緣巧合得到了兩粒，但都已經用來築基了，哪裡還會有多餘的築基丹。”
“哼！臭小子，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仙府一行，你不僅殺了陰陽宗的人取得陣令，還獨自進了靈園，還與老夫說只有兩粒？老夫現在當你是自家人，好言相勸。”
墨文淵眉頭皺起，這慕家竟知曉他在仙府的行徑，他稍作思索便知曉了緣由。
趙坤、齊衛華、胡修文三人可都是知曉他入了靈園，這世家訊息只需一通，便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心中暗歎：看來此番還真得破財免災了。
慕雲濤見墨文淵凝眉思索，便鬆了鷹爪，輕拍他肩頭：
“小子你可想好了，老夫只需往外透個風，你出府的後果自想而知。”
墨文淵當即便面泛苦色，低聲道：“前輩明鑑，雖在仙府內取得一對築基丹主材，但煉製火候欠佳，只得了四粒，我又是資質最差的五靈根，已盡數服用了。”
見慕雲濤神色漸冷，他連忙補充道，“不過，晚輩在那陰陽宗弟子的屍首上還取得一粒，願獻給前輩。”
說罷，他當即便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丹藥瓶遞給慕雲濤。
慕雲濤當即便劈手奪過，開啟瓶口，見其中果然是一粒築基丹。
他當即轉怒為喜，又樂呵呵的笑道：
“小墨啊，這懷璧其罪的道理你應當明白。你常年在外漂泊，沒有家族庇護終究不妥。聽聞你在外還有塊靈田？不如讓族中派人助你照看。”
墨文淵心中暗罵一句老狐狸，這慕前輩肯定又是要以‘以退為進’的把戲對他進行寶物索取。
他面上不顯的說道：“晚輩洞府不僅幽遠，還頗為隱秘，就不勞慕前輩操心了。倒是想起那陰陽宗弟子身上還有一枚玄穹令，對晚輩已無用處，不如獻給前輩，讓府上道友去碰碰機緣。”
“好好好！”慕雲濤接過玄穹令，笑得合不攏嘴，“你小子果然識趣，老夫便破例讓你享受府上供奉待遇。”
說著，他取出一枚墨色玉牌遞給墨文淵，墨文淵抬手接過，見玉牌內隱隱浮現一個“慕”字。
“老夫知曉你散漫慣了，也不強求你履行供奉職責，不過那每年交易的靈植可一分都不能少。”
“前輩放心，晚輩自當遵守。”墨文淵拱手道，“若無他事，晚輩先行告退。”
他轉身欲走，然而剛踏出門檻，肩膀卻又被慕雲濤一把按住：
“你這小子，才誇你懂事，怎麼轉眼就忘了規矩？”
墨文淵故作惶恐地拱手道：“晚輩愚鈍，還請前輩明示。”
慕雲濤面色一沉：“你既已築基，那靈園的陣令對你已然無用，還不速速交予老夫？”
墨文淵卻突然咧嘴一笑：“前輩可曾聽過‘人心不足蛇吞象’？晚輩獻上築基丹與玄穹令，已是感念府上對萬家後人的照拂之情。”
他話鋒一轉，“元國可是有五大家族，這三件寶物誰家不眼紅？晚輩既已獻出其二，前輩也該拿出些誠意才是。“
“放肆！”慕雲濤勃然變色，“小子，你莫以為能安然走出我慕府大門？”
墨文淵卻不慌不忙，將無生教令牌在他面前一晃：
“晚輩尊您一聲前輩，是敬重您的為人。至於走不走得出去，恐怕未必由慕前輩說了算。”
“好！好！好！”慕雲濤突然撫掌大笑，這才鬆開扣住墨文淵的手，“真不愧是玉婉所說的年輕有為，未來可期。連這借勢之道都運用得如此純熟。”
他朝鐘玉婉使了個眼色。
鍾玉婉會意，款款起身從屋內的檀木櫃中取出一本書籍遞給墨文淵。
“墨仙師請看，這是百寶樓歷年收錄的奇珍異寶，仙師若有中意的，儘管與妾身細說。”
還不待墨文淵伸手接過，肩頭的鳳仙子卻已聽懂話中之意，正急不可耐地在他肩頭蹦跳起來，還不時輕啄他的脖頸，一雙鳳眼更是不停地向他使眼色。
墨文淵暗自搖頭，這貪財的紅毛鳥，一聽到“寶物”二字就來了精神，怕不是想把書裡記載的珍品都據為己有。
他面上不顯，從容接過書籍細細翻閱起來。
百寶樓編纂的這本寶物圖鑑不僅圖文並茂，還詳細註明了每件寶物的來歷與用途，其詳盡程度堪比他在劍宗研讀的《山河志》。
整個書籍不過三百頁，他只用了一刻鐘便已翻閱完畢。
其中有三件寶物格外引起他的注意：
其一是“紫金沙”，乃是煉製極品法器和法寶的重要材料。雖說他現在法器充足，距離結丹也尚有時日，但未雨綢繆總無壞處。
其二是“黃庭丹”，此丹既可助築基修士突破小瓶頸，又能讓人在短時間內提升神識境界。
其三則是一塊赤炎晶，這種形成於火山深處的晶礦，既能製成火屬性護符輔助火靈根修士修煉，也可研磨成粉作為高階火系符籙的繪製材料。
選擇此物一來是為日後制符做準備，二來也是給這鬧騰的鳳仙子備著——若不給它挑件合心意的，這小祖宗怕是要當場發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