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吻的時候，周鶴鳴與陸白都是閉上眼睛的。
所以，他們並未發現程霜降的醒來。
少女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沉浸在其中的兩人，她輕抿下唇，然後，緩緩閉上眼睛，裝作還在睡覺的樣子。
片刻，唇分。
陸白臉色緋紅，也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太熱，還是剛才的情動，光滑的肌膚上泛起了薄汗，與那淡淡的粉色相映襯，讓有一種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
瞥了眼還在“沉睡”的程霜降，陸白俏皮一笑，抬手作噤聲狀，隨後站起身，示意自己去洗手間，讓周鶴鳴趁著她不在的時候叫醒程霜降。
大概在陸白看來，如果就這麼喚醒她，會讓程霜降有點兒尷尬吧。
等陸白走進洗手間，周鶴鳴輕輕搖晃了一下靠在自己的身上的程霜降。
她緩緩睜開眼睛，似乎還有些睡眼惺忪，但在看到周鶴鳴的臉時，立刻繃直了身子，朝著周鶴鳴的右邊看去。
“陸白呢？”
程霜降彷彿迷茫地詢問。
“她去洗手間了。”
周鶴鳴低頭，瞥了眼抓著他的程霜降的手。
程霜降立刻抽走了自己的手，別開視線。
“困了。”
她不知道是在解釋剛才的行為，還是在說自己現在的狀態。
腿好像有點麻了，程霜降試圖起身，卻沒坐穩。
周鶴鳴立刻扶住她的手腕和肩膀。
纖細，嬌小，伴隨著某種回憶，讓周鶴鳴有些發愣。
“謝謝。”
程霜降穿上拖鞋，起身，朝著三樓的臥室走去。
周鶴鳴目送她離開，很快，陸白從洗手間走了出來。
“她回去睡覺了。”
周鶴鳴說了一句。
“你困嗎？”
“剛剛睡了一會兒，現在還不困。”
陸白搖了搖頭，坐到周鶴鳴的身邊，她看起來是真的去了一趟洗手間，用冷水稍稍打溼了臉頰，即便如此，她的臉頰依舊緋紅。
周鶴鳴關掉客廳的燈，隨意按動電視遙控器，換到了紀錄片頻道。
還好運營人員還有良心，沒有深夜放毒，播的是動物世界一類的紀錄片。
渾厚的解說聲響起，但兩人都無心觀看詭譎奇妙的大自然，而是繼續剛才的糾纏。
陸白直接跨坐在了周鶴鳴的身上，兩人身體緊貼，擁抱在一起，連心跳都彼此交織縈繞。
電視的聲音掩蓋了低沉，苦悶，黏稠的喘息聲，周鶴鳴能感受到，陸白想要以此來確認他的存在，這是過往的痛苦回憶被揭開，未來的不確定性迫近時，她近乎本能地索求。
“其實。”
在喘息的間隙，陸白額頭抵著周鶴鳴的額頭，淺吟出聲。
“阿淺和我說過很多有關你的事情。”
聽到這句話，周鶴鳴驟然清醒了一些，他凝視陸白的雙眸，從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雖然她和你只有短暫的相處，但對她來說，和你在一起的時光裡，她才真正做回了自己。”
陸白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口渴了許久般，只有周鶴鳴能緩解這一份乾澀。
“她憧憬你，想要與你再度見面，這可能是懵懂的戀慕，也可能只是她試圖逃離過往生活的祈盼。”
就像溺水者抓住的救命稻草，無論那是什麼，他都會奮力抓住，不願意鬆手。
而周鶴鳴之於陸淺，就像是一個未來的可能性，長期困頓於父親與姐姐，以及自己內心的陸淺，對於那樣的周鶴鳴，沒有任何的抵抗力。
“我承認，我最開始對你感興趣，是有陸淺的影響，她唸叨了太多你的名字，講述無數次你們相處的短暫時光。”
這類似於一種不服輸的情緒，由此誕生的好奇。
“可能在遇見你之前，我就已經因為她而對你有了好感。”
聽著陸白的講述，摟住她腰肢的周鶴鳴微微點頭。
“我知道。”
他如此回答。
“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
陸白抬起手，輕輕劃過他的側臉。
“儘管我們的相遇並沒有那麼純粹與偶然，但我愛上你，是基於我自己的自由意志，並沒有任何人能夠干涉我的愛意。”
鄭重而篤定，陸白柔聲道。
“我知道。”
周鶴鳴回應。
就像重生而來的程霜降那般。
好感與愛意的萌芽可能並非基於簡單的相互吸引，可決定去奔赴的意志，卻是出於真切的自我。
程霜降如此，陸白亦如此。
周鶴鳴，亦是如此。
正因為陸白見證過周鶴鳴與程霜降因為愛意的純粹與否而誕生的爭執，所以她更加會為此而畏懼。
是故，周鶴鳴要用更加深刻與確定的方式，來告訴眼前的少女，她是被自己堅定選擇的。
吐息交織，周鶴鳴奪走陸白接下來的所有話語，將其細細嚼碎，吞入喉中，品味其苦澀與甜美。
須臾，陸白注視著周鶴鳴，她輕咬下唇，將右手的手串取了下來，隨後，以它作為髮圈，將頭髮收攏，紮成一個簡單的馬尾。
周鶴鳴的視野，被陸白完全佔據。
昏暗的客廳裡，動物世界的光影落在情動不已的兩人身上，那幽默詼諧的解說聲籠罩了所有的窸窣與低吟。
以至於。
沉湎於愛意之間的兩人。
都沒有注意到。
程霜降正煢煢孑立於樓梯的陰影裡。
面無表情地凝視著他們。
直到，少年發出一聲低沉而悠長的嘆息，程霜降才轉過身體，無言地攀上樓梯。
*
陸白踩著拖鞋，啪塔啪塔地跑向二樓的洗手間。
擰開水龍頭，她很用力地漱口刷牙，卻依舊感覺嘴裡澀澀的。
周鶴鳴收拾了一下，起身，來到她的身後，鏡子裡映照著兩人紅彤彤的，汗水滲透的臉。
“如果不是擔心吵到外婆，真想洗個澡。”
陸白放下牙刷，嘟囔了一句。
雖然沒弄到頭髮和臉上，但總歸是有些汗涔涔的，不太舒服。
“二樓應該不會太吵吧？”
周鶴鳴攬住她的腰，令陸白轉過身來，吻上少女淡櫻色的雙唇。
“那你也要再洗一個澡嗎？”
陸白嚶嚀一聲，咬著周鶴鳴的耳垂問道。
“你先吧。”
周鶴鳴說著，確認了一下熱水。
這邊用的是早年流行的太陽能熱水器，優點現在已經找不到，缺點倒是很明顯，水溫不太高，尤其冬天。
“要不要一起？”
陸白忽然開口道。
立刻，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頓時滿臉通紅，別開視線。
“還、還是你先吧。”
周鶴鳴也忍不住咳嗽兩聲，逃跑般離開了洗手間。
雖然兩人怎麼說都已經不再是純潔的交往，但畢竟還沒有越過最後的界限，坦誠相見之類的，還為時過早。
當然。
如果兩個人再這麼來幾次。
周鶴鳴覺得距離自己把持不住也就是時間問題罷了。
如果不是今天在客廳，臥室裡還有程霜降，他們也沒提前準備，恐怕，周鶴鳴早就情難自控地索取陸白擁有的一切了。
柳下惠之所以能坐懷不亂，周鶴鳴現在想來，估計是因為他根本不認識懷中的女子，倘若那是他朝思暮想的戀人，恐怕，也很難保持君子之姿吧。
浴室門很快關上，嘩啦啦的水聲傳來。
周鶴鳴下意識瞥了眼樓梯的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剛才總覺得有人在樓梯看著他們。
但那裡空空蕩蕩，前後也聽不到任何上下樓梯的聲音。
大概是因為，剛才兩人的行為實在有些過於大膽，以至於讓周鶴鳴心有餘悸吧。
因為只是出了一點兒汗，衝一衝就好，陸白很快出來，周鶴鳴也簡單衝了一道溫水。
兩人徹底收拾完，已經快兩點鐘了。
關掉電視，兩人躡手躡腳地爬上樓梯。
外婆的房間安安靜靜，湊近去聽還能聽到些微的鼾聲。
推開自己臥室的門，周鶴鳴看到昏暗的房間裡，程霜降正躺在給她弄的地鋪上，似乎早已入睡。
三個地鋪，她睡在最靠門的這個。
輕輕關上臥室門，周鶴鳴與陸白各自躺下。
周鶴鳴在兩人中間的地鋪，陸白則靠近窗戶。
雖然鋪了墊子，但地鋪終究還是很硬，周鶴鳴測過身子，陸白驟然鑽入他的懷中，與之依偎在一起。
兩人耳鬢廝磨，說了幾句枕邊話，閤眼睡去。
不知道過去多久。
就連夏蟲也沉默下來，鄉間的夜晚步入徹底的黑暗與幽靜時。
程霜降緩緩睜開眼。
她看著躺著的周鶴鳴，靠著他睡覺的陸白，抿了抿嘴，隨後，坐起身來。
藉著窗簾縫隙漏下來的光，她端詳著少年沉睡的模樣。
對她而言，這是最熟悉不過的樣子。
對她而言，這又是陌生無比的樣子。
程霜降伸出手，手指虛幻地自周鶴鳴的額頭開始，勾勒出他的鼻子，嘴巴，脖頸。
凝視著這曾經咫尺的面容，少女輕咬下唇。
然後，俯身。
淡櫻色的柔軟雙唇輕輕啄住了周鶴鳴，夢中的少年有些迷糊，卻給出了回應。
少女閉上雙眼，感受著這甜美如同鴆毒的深吻。
良久，唇分。
她看著彷彿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的，還在沉睡的少年。
“第一百零九次。”
幽暗之中，少女低語呢喃道。
*
醒來的時候，周鶴鳴感覺有點兒喘不過氣。
他睜眼，看到陸白大半個人都趴在他的身上，睡得正香。
轉過頭，程霜降早已起床，連毯子都迭好了。
摸到手機，周鶴鳴看了眼時間，早上八點多。
還可以讓陸白再睡一會兒，沒吵醒少女，周鶴鳴小心翼翼地鑽出來，活動活動筋骨，然後開啟房門，走下樓去。
廚房裡，外婆正在忙碌。
程霜降正在外婆旁邊。
“哎呀，你是客人，怎麼能讓你幫忙呢。”
外婆嘟囔著，但程霜降不依不饒，正在用菜刀切菜。
看樣子是要煮麵做澆頭。
“外婆您坐著休息，看會兒手機或者電視吧，這裡交給我就行。”
程霜降柔聲道。
外婆欣慰地看著程霜降，點了點頭，回到客廳，正好看到洗漱完的周鶴鳴。
“醒了？”
“嗯。”
周鶴鳴撓了撓頭。
“你看人家程霜降，起得早，還幫忙做早飯，你就知道睡。”
外婆略顯嫌棄地說道。
果然，回家之後只有第一天是家裡人的心頭肉，第二天開始就要被嫌棄了。
“那陸白也在睡啊。”
周鶴鳴辯解道。
“阿白平常那麼辛苦，多睡一會兒怎麼了。”
外婆充分展現了她的雙重標準。
“我去幫忙做早飯。”
周鶴鳴沒有和外婆爭論的念頭，應了一聲就溜進了廚房。
程霜降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繼續切著西紅柿，看樣子是準備做西紅柿面。
周鶴鳴拿起廚臺上的雞蛋，打進洗好的碗裡，用筷子打散攪拌。
“.外婆其實就是隨口說說，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程霜降的聲音幽幽地從他身後傳來。
“嗯，你幾點起的？”
“沒多早，你下來的時候我剛洗漱完。”
“昨晚睡得還習慣？”
沒有回應。
周鶴鳴回過頭，看到程霜降似乎專注在把番茄切塊上。
“還好。”
等周鶴鳴繼續開始打蛋，她的聲音才淡淡地傳來。
“你們呢？後來幾點睡的？”
“.忘了，可能一兩點吧，後來又看了會兒紀錄片。”
不知道怎麼的，周鶴鳴有一種被抓包的心虛感。
明明他應該坦坦蕩蕩，理直氣壯才對。
“好看嗎？”
“啥？”
“紀錄片。”
程霜降聲音有些冷淡，不復之前那般輕柔。
“還好吧，動物類的紀錄片。”
周鶴鳴偷偷瞄了一眼程霜降，她正擰開水龍頭，準備清洗菜刀。
“我來做吧。”
周鶴鳴瞥了眼，發現除了西紅柿，她也切好了一段大蔥，準備了八角。
程霜降應了一聲，還是在旁邊站著。
起鍋燒熱，下油，周鶴鳴看了旁邊一眼。
“小心被油濺到。”
“嗯。”
程霜降後退了半步，盯著鍋。
將雞蛋倒進去，炒熟打散撈出，又倒入一點兒油，周鶴鳴將蔥段和八角放進去炸香。
濃郁的蔥香味瀰漫在整個廚房裡。
等到大蔥焦黃，他將切成丁的西紅柿倒進去，沿著鍋邊下醬油烹香，加水，下炒好的雞蛋，大火燒開水。
“可以叫一下陸白起床了。”
周鶴鳴嘟囔了一句。
“我來看著，你去叫她。”
程霜降這時候出聲。
“好，等水燒開就下面，嗯，你應該知道做法的。”
周鶴鳴想起，這面之前他和程霜降早上的時候經常做來當早餐，做法還是她告訴自己的。
也難怪程霜降能提前準備好大蔥和八角。
“嗯。”
程霜降接替了周鶴鳴的位置。
周鶴鳴上樓，開啟房門，看到陸白迷迷糊糊，將醒未醒。
他呼喚了一聲，少女才迷迷糊糊地睜眼，一看到周鶴鳴，就立刻攬住他的脖子，揚起臉索求早安吻。
淡淡的牙膏味在兩人之間彌散，陸白哼了一聲，像是非常滿足。
“嘴裡還是有點澀澀的。”
她舔了舔嘴唇，囁嚅道。
“對不起。”
周鶴鳴總之先道歉。
“沒事啦，是我主動要求的。”
陸白笑著起身。
“而且。”
她湊近到周鶴鳴耳邊，輕聲低語。
“我也不覺得討厭。”
說完，屋子裡陷入微妙的沉默。
兩個人滿臉通紅，不敢直視對方的雙眼。
咚咚咚——
這時，敲門框的聲音響起。
兩人回過頭。
穿著連衣裙的程霜降站在門口，有些無奈地看著他們。
“吃早飯了，劉叔叔說，九點半來接我們去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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