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斷魂聲遠長天暮
光陰荏苒,白馬過隙。三天的時間說過去便過去。臨行的人終究要離去。這個冬天過的極慢,難以熬過去。
亦悠踮腳替任錦夜理了理衣服,眼睛卻一刻也不敢與他對視。生怕自己忍不住會開口求他讓自己留下來。
“等我回來。”任錦夜溫柔的在她髮間落下一吻。亦悠怔怔的看著他,十年前稚嫩的兒童與如今面前挺拔如松的他慢慢重疊在一起。
“好。”亦悠終於可以對他說出那個十年前就呼之欲出的答案了。“我等你回來。”這十年來,亦悠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只有等待了。
心口的痛,一陣比一陣急。亦悠的手在袖中握成拳,強按著那痛。希望能和他多說兩句。
任錦夜一言不發的將亦悠攬進懷中,亦悠耳邊盡是他強有力的心跳聲,“咚咚咚咚”地聲音似乎沖淡了她心口的劇痛。
“上車吧。”任錦夜親自將亦悠送上馬車,又吩咐了貼身侍衛來保護她的安全。亦悠一言不發的望著他,卻什麼都沒有說。“路上小心。”任錦夜低聲道。亦悠不願他擔心,含笑點頭,擺手離去。
“你真的不和他們一起回江南嗎?”任錦夜最後一遍向鳳凜御確認。
“不了,我在這裡陪著你。”鳳凜御露出溫爾一笑,“而且以我的身體,去一趟江南恐怕才是要我的命。”
任錦夜拍拍鳳凜御的肩,“好。”
離別之苦尚未過去,京城之中便傳來了另一個不好的訊息。那就是獄中‘莫逸武’身份被拆穿,昔年舊案被有心之人重新提起。
並且朝廷已經下令全國搜捕十多年前莫氏謀逆案中失蹤的莫氏遺孤莫逸武。
而另一方面對於任錦夜的尋找則依舊是下落不明。但是在平定叛亂一役中,任錦夜這個名字一戰成名,一時成了多少人心中的神話。
任誰也不會想到,一個謀逆舊案遺孤和一個名冠天下的文武奇才竟會是同一人。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鳳凜御一面從容溫茶添水,一面抬眸向對面專心下棋的人問道。
“莫逸武消失了這麼多年,也是時候該出來見見世人了。”任錦夜頭也不抬的回答道,手下落子卻未見分毫的猶豫。
“依我看來,如今還不是你站出來的好時機。”鳳凜御落子緊隨其後,不緊不慢的說道。
“如今,青赤兩色螭紋壁也找到了,永夜寶藏也找到了,還差什麼?”任錦夜一步步逼的鳳凜御的棋子只能退守四角,被黑棋壓制的絲毫動彈不得。
“南相如今已經夠亂了,我不介意在多添一把火。”說罷,任錦夜將手中剩餘的棋子扔回棋盒。
鳳凜御輕輕搖頭,“你錯了。”鳳凜御並沒有受到任錦夜的半點影響,依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
隨著修長的手指將一枚白棋送到棋盤漩渦的中心,棋盤上的局勢突然變得難測起來。
“倘若你在此時站出來表露真實身份,陸方遠和南宮塵都會把矛頭對準你。”鳳凜御點了點那個身處中心的白棋,“畢竟比起陸方遠,南宮氏更忌憚的是你的身世。”
任錦夜微微頷首,覺得鳳凜御所說也非全無道理。鳳凜御接著道:“信物雖然到手了,但明夜國那邊還沒有動靜。此時不宜妄動。”
“之前跟隨你的那批前軍已組成任家軍,關鍵時刻也可助你一臂之力。”任錦夜起身,“那些人我暫時不打算用。”
那些人雖號稱是任家軍,但畢竟都是南相朝廷出來的人,若是知曉他的真實身份,未必還會忠誠。倒不如留著做些別的。
“嗯。”鳳凜御動手收拾棋盤,“長寧公主這一走,你也可以輕鬆一點了。”
“你儘快準備一下吧,在冬天過去之前我要為莫家翻案。”任錦夜緊了緊拳,既然南相和陸家都迫不及待想要至他於死地,那就看看吧。
亦悠坐著馬車行了十日,一出山中便聽說了‘莫逸武’的事,還如何放心的下。“停車。”車伕依舊停下馬車,回首問道:“姑娘有什麼吩咐?”
亦悠還來不及說話,便瞥見山路兩旁草叢中人影搖動。“小心!”那車伕反應也極快,一把將亦悠推回車內,一面加大力度,馬兒在鞭使下加速飛奔起來。
那些人一見露了形,也顧不得埋伏了。急忙追趕馬車,力圖在入城前攔住他們。
亦悠在馬車內也顧不得顛簸,急忙去看那些人的行蹤,“官服?”亦悠凝神,官府派來清剿山匪的人竟然還在山中。
若是如此,任錦夜的人沒道理一直都沒發現。還是說此事另有隱情?前腳‘莫逸武’身份暴露,後面緊接著就有官兵入山,這夥人根本就是衝著任錦夜來的。
“不好任錦夜有危險。”亦悠心下一緊,回神卻發現自己身邊的處境也不見得有多樂觀。馬車已被官兵包圍,看人數,這一次來的人比起之前的只多不少。
“南宮姑娘,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都請您一定不要出來。”車伕吩咐道。亦悠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層層包圍中,一人拍馬上前,對他們道:“對面的人聽著,只要你們乖乖把長寧公主交出來,我可以饒你們不死。”
“來找我的?”亦悠蹙眉,更加不解。之前也不見南相府兵有如此鍥而不捨啊,只怕找她只是個幌子,追查任錦夜才是真。
好,既然如此。她便如了他們的意,看看他們還有什麼後招。他們不是找她嗎?那她就光明正大的出現,看他們還有什麼說辭。
亦悠伸手掀開車簾,探頭出來。“南宮姑娘!”車伕見她出來,面上一驚,“您怎麼出來了!”亦悠在他攙扶下跳下車,沒有理會車伕的詢問。“我可以跟你們走。”說著徑直向包圍他們的人走去。
那名為首的男子似乎沒有料到她這麼快就會現身,上前幾步道:“長寧公主?”亦悠輕笑停下,頓了頓,“但是,我要你們所有人護送我回京。”亦悠眼神示意車伕等人回去將官兵圍剿的事稟報任錦夜。
來人是此前亦參加討伐金州一戰中的小將曹安。曹安見她這麼說,怔了怔才道:“公主殿下不必擔心,末將自會親自派人送公主回去。至於山匪,公主放心,末將定當全力清剿,不放過任何一個。”
亦悠怒目圓睜,公主的氣勢壓的曹安不由得低下了頭,亦悠嘲諷道:“怎麼,大人是聽不懂本公主說的話嗎?”
“末將不敢。”曹安暗暗抹汗,看來這長寧公主的確不太好對付。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
“本公主說要你們全部送本公主回去,意思是一個人都不能少!”亦悠踱步到曹安馬前,“還是大人覺得眼下有比本公主的安危更重要的事?”
曹安頭上直冒冷汗,可惜亦悠並沒有給他回答的機會。“離京不過月餘,原來都已有人將堂堂長寧公主都不放在眼中。大人你說是不是?”
亦悠莞爾一笑,曹安卻並無心欣賞美人一笑。“看來回京我會有很多話要跟父王和三哥說說了。”亦悠直視著曹安,逼迫他和自己的目光對視。
曹安腦筋一轉,有了主意。既然自己脫不開身,脫公主個一時半刻還是可以的。到時他在暗中差人回去增派人手入山,還愁會找不到攝政王和三皇子要找的人?
想到這兒,曹安急忙翻身下馬,“公主吩咐,末將豈敢不從。末將這就命人去準備車駕,還請公主稍後。”
亦悠目光一凝,“不必麻煩了。”亦悠闇中一使勁,翻身上了曹安所騎的那匹馬。“等大人安排妥當,恐怕是要等到明日了。”
亦悠夾緊馬腹,成功使馬掉了頭,俯身看著還傻站在原地的曹安,含笑道:“大人還在等本公主請你走嗎?”曹安一時語塞,“這……”
眼見亦悠已經走出一段距離,曹安氣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卻也只得無奈跟上。心中暗想,看來攝政王和陸國公吩咐的事是完不成了。
而馬上的亦悠也並不輕鬆,她會一點騎馬不錯,可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從封了公主,紅花咒甦醒之後,她少有騎馬的機會。如今體弱,再次騎馬,身體竟有些吃不消。
亦悠一路咬牙強撐,一面忙於控馬,一面還要時刻關注身後的曹安等人有所舉動。難免分身乏術,疲憊不堪。
曹安看了看上面馬背上已經有些搖擺不穩的亦悠,視線不由得被她吸引。眼前的這個女子與傳聞中溫婉嫻靜的長寧公主有很大不同。
“長寧公主可是累了?不如我們暫且休整休整再出發也不遲。”曹安見機上前勸道,“長安路遠,長寧公主也不必急於一時。”
亦悠輕輕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曹安命部隊原地休整,解下腰間的水壺遞給了亦悠。
“不必了,我不渴。”亦悠下意識的拒絕,曹安“嘿嘿”一笑,“公主還是喝一點吧,出了前面山林方圓幾十裡可都沒有水源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