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斷我思緒的不是Laroserouge，而是節點的工作人員，他們告訴我預約了節點內的節目廳，我有點疑問，這時才傳來了Laroserouge的聲音，她邀請我一起聯網觀看，這是她和學生們喜歡的辯論類節目。
然而沒聽幾分鐘，我就被其中各種引用錯誤整得哭笑不得，但辯手很容易煽動觀眾，也很擅長調動觀眾的情緒，很多言語一閃而過，沒有人有時間深究其中合理性，我不得不想起了當年A-總統、L-總統、S-總統和大主教辯論的場景，整體過程都成為了教科書式的經典，而現在沒有國度的世界，不得不靠像古代那樣，取悅觀眾來獲得一種自我認可，時代早已不流行愚弄一般人而攫取利潤的模式，為什麼人還是那般執著於表面？也許短暫的快樂總是能撫平人們的創傷，就如同一支麻醉針，溫柔鄉永遠可以把時間消失得蕩然無存，沒有人願意每時每刻感受到自己真正地深陷泥潭而無法自拔，除非特別適應現實的混世魔王，又或者是統治階級的目中無人。
我突發奇想地關上音訊，就只看到兩個人來來回回地扭動臉上的肌肉和擺弄著手勢，甚是好笑，我不會唇語，也忘了上下文，只看到他們很認真很沉浸，似乎就能把我也拉入場景似的，我想到了古代德國，那群以理性著稱的民族，原本很難理解為什麼會被煽動，儘管我翻閱了無數資料，直到我後來意識到，現在的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我提前退出了節目，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間內，房間不大，因為這裡只是驛站，但應有盡有，佈局合理，還有一個特別之處，360度環形落地窗內，是一個古代泡澡池，據說是模仿埃及豔后的宮殿設計，我這個房間正對著Aurora公司的主體建築，在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縹緲於世，我指示著控制系統，熱水頃刻間就注滿了泡池，我卸下了X-衣，溫暖的液體包裹著我，撫摸著我的每一根毛孔，讓我有了存在於世的現實感，不單單是肉體的痛處，短暫的歡愉也有這種效果，我看著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這就是多年前自然下雪的場景，Laroserouge和那三個女孩突然閃入了我的視線，她們像是在玩著雪球，白色的手套、白色的帽子、白色的緊身裙裹在Laroserouge身上，同時露出她雪白的雙腿，她們玩弄著白色的雪，就像這是自然之雪一般，我望著她們，腦中盡浮現聯翩起來，視線也隨之模糊而迷離。
我：“這裡就是白山？”
女公爵：“不知道，不過看來你離我越來越近。”
我：“為什麼這麼說？”
女公爵：“你是不是覺得夢境越來越真實？”
我：“是的，至少你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女公爵：“好的，那你應該去找黑水。”
我：“我在想我究竟要不要去救你。”
女公爵：“你不想知道真相了？”
我：“現在的我，還是貴族，還是有身份和特權的，我何必冒著被審判的風險去救你。”
女公爵：“你仔細看看我。”
我定睛一看，女公爵頗具特徵的臉還真就出現，她一身白色長衣，捲起的頭髮像是一種古代特有的髮型，她修長而手臂舒展開來，似乎就要觸控到我的臉，我看到的是一張夢中情人的臉，她還真就是在我的夢中，是那種見了之後，幾乎任何人都可以放空腦袋只留下她的面容。
我：“你何必用美色誘惑我，我還什麼沒有見過嗎？”
女公爵：“沒有誘惑到你，說明我不是你的理想。”
我：“也許，還有一種原因，你沒有肉體。”
女公爵突然沉默了。
我：“你沒有肉體，臉並不算是肉體，臉可以讓你自己表達你是什麼樣的人，但肉體未必能，或者說不能表達，但這麼說來，肉體反而是最純粹的。”
女公爵：“你解救了我，你就能把我放在你最想要的肉體上。”
我：“我開始覺得我是不是Lee並沒有一開始自己認為的重要，如果我是他，他肯定不希望我再回憶起那些他經歷的記憶，如果我是他的兒子，他也不希望我應該去揹負他的債。”
女公爵：“但是你捨棄不了你現在的身份，不是嗎？你也捨棄不了你母親給你準備的鉅額財產。”
我正詫異她為什麼連這些都知道時，水卻將我從睡夢中嗆醒，晨曦的光照在了我的肉體上，我像是在欣賞一幅巨大照片而欣賞它，我們時常忘記照片的拍攝者的存在，就好比我的大腦也脫離它的存在一般。
我起身後就看到了Laroserouge發來的資訊，她應該收到了我勿擾模式的通知，知道我休息了，告訴我早餐的地點和時間，我看了一下，還早，無聊之餘翻開連結潛艇的傳輸器開始考古，這是一個古代的預言案例，透過所謂的分析算命決定一個人未來的走勢，但說白了就是現代科技中常用的模擬計算可能態，只不過之前的處理器處理能力較為原始，那個時候的人還相信這種預言論，但也不是說現在的處理器就能完全知曉一切，我沿著各種線索繼續深挖了一下，但由於材料標本過於繁複，我又是次級連結操作，不得不暫停，標記為新的樹枝，而此刻正好聯想出另一個考古線索：一個模擬繼承皇位的遊戲，古代皇帝和妃子們以及子嗣的博弈，候選人之間的明爭暗鬥，皇帝的抉擇，我忍不住點了進去，玩了好幾個可能性，但無一例外都是大機率的結局，我繼續查閱了相關資料，這個遊戲設定有上萬種結局，能夠所謂的避開一切風險，逆天改命的僅僅只有幾種方法，而大部分結局都是極為普通的，甚至正常的選擇，我不禁覺得這遊戲似乎取自於什麼真實的歷史資料，而不只是純數字化的理論計算，我剛想接著旁徵博引，提示音就提示我早餐時間到了，我不得不暫停工作。
這其實也是我並不喜歡社交的很重要的原因之一，一旦你進入這個網，你就必須打斷你自己的世界，很簡單的道理，不過反過來說我這樣的人也不會有什麼大作為，因為世界最大的折騰無非就是人與人之間的折騰，你在其中勝出，自然就能佔有一席之地，我邊穿戴整齊邊漫無目的地想著這些也許並不正確的一廂情願的想法，想到現在活躍在99區的各大集團、公司、實驗室、工作室的發家史，似乎很難找到例外，平凡的人總是相似的，而所謂成功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同，就如同我經常查閱的個人傳記資料，基本絕大多數都能用還原為一句話：他/她在那個時代度過了普通人能夠度過的一生，但凡傑出點的人士很可能在前面加上幾個修飾詞，再傑出點的，則變為兩句話、甚至更多，就是你經常能在各種媒體渠道見到的那些，是這樣的吧，我已經完全著裝完善，早餐是貴族最為重視的禮儀，我甚至也被教化薰陶得有些條件反射，雖然我一直以為這是一種馴化人的方法，但顯而易見我也被潛移默化地改變，Laroserouge沒有穿工作制服，而是一套仿製的禮服，很美很端莊，她顯然很嚮往這種貴族禮節。
我詢問三個女孩怎麼沒有一起來，她回答她們是不習慣這種正式的早餐，最主要沒有準備禮服，我很隨意地說應該事先告訴我，禮服還不容易嘛，Laroserouge沒有順著接，而轉移了話題，她說起了Aurora公司的點點滴滴，隨著機械侍者有序得體地遞上各種美味，我逐漸不再關注她話題的內容，而開始欣賞起窗外的雪景，我說我昨天看到她們玩雪了，四個孩子在這白色的地毯上歡快地玩耍，她紅著臉說也許大家都童心未泯，是啊，我感嘆道，一年四季的氣象景觀都具備的Aurora公司，還真是人類科技的燈塔，Laroserouge聽到這個讓她多少有些瘋狂的名字時，又開始了她天馬行空似的說教，將這裡的陰雨變化描繪得如痴如醉，還特意告訴我明天99區的幾大公司、集團、實驗室和工作室的相關人員將會在Aurora公司的某個區域舉行學術研討，問我有沒有興趣參加，是關於鑑別罪犯的技術，我婉拒了，我實在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場合，她顯然很失望，我順著話題像是挽救似地問了地點，她說只能靠自由船抵達，這裡的格局分佈難道一直在變化？
那是當然的，像古代那種地理定位實在是侵犯人的隱私權。
居住權，本來就是人之為人最根本的權益。一個人住在哪，照理來說應該如同他的思想那樣隱蔽而不為人知，當然，那些譁眾取寵將自己的住所變為景觀或旅遊聖地的除外，我想了下，總算想通了自己之前習以為常的現象，隨之加了一句，但不管怎麼說，都在這裡吧？這片土地上。
也有在地下的哦，比如明天的那個學術會議就是在地下舉行，經過Laroserouge一說我確實有了點興趣，不過也只是去探索Auroma公司的興趣，我依舊咬著剛剛的話題不放，難道這裡的地形位置就沒有一種人為的設定？或者說人為的設定太難參透？無論是一人，還是一群人的腦力成果，遲早恐怕都能被破解。
我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問Laroserouge：你聽說過白山黑水的地標嗎？
白山黑水？她並沒有用很遲疑的目光，反而很是平常地告訴我，有五處地點可以被叫做白山黑水，其實這個節點以前的名字就叫白山，本來還有一條小溪穿過眼前，只是後來被改造成雪景而湮沒了，此外還有白山黑水畫廊、白山黑水音樂廳，白山黑水書房，另外，最後，說來也巧，明天的那個學術會議就在白山黑水會議室舉行，我狐疑地看著她，心想這未免也過於巧合，但在詢問了參加會議的條件之後，又心安理得了起來，人生，不就是在一系列巧合中進行著嗎？
系統顯示可以協同一名人員，我並沒有填上Laroserouge，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我只想一個人不受關注地進入，畢竟我的身份是一種聚光燈，99區幾乎任何人都希望和V集團沾親帶故，隨著程式化早餐的結束，我起身和她告別，她顯然沒有想到兩人的約會這般戛然而止，我禮節過度得讓她倍感失望，從她嘴角我可以察覺一二，但我其實並不是厭倦了和一個美貌而且上進的女子幽會，而是很久沒有進行電子考古，讓我有種來自內心的不安與不自在，就好比一個摯愛體育運動的人，被不得不關在一個小房間而不得動彈數十日，他渾身的筋骨都開始騷動起來。
但有沒有可能他會習慣這種沒有運動的日子？就是說，時間會不會徹底摧殘折磨一個人的激情與執著？
坐在自由艙內的我多少有些害怕這個答案的出現，為了轉移思緒，我竟然開啟了不知道上次什麼時候開啟的媒體報道，一個老掉牙而被反覆炒作的內容：關於Mr.K兒子即Mr.K二世的功過是非評價，Mr.K二世最先公開換腦技術，據說他的父親掌握絕對一次成功換腦的原理，真正意義上統一了引力和磁場、強力與弱力、牛頓的引力和麥克斯韋的電磁力，伽莫夫的強力和費米的弱力等，還不是因為A-總統的醫學異常最後全部落到了Mr.K二世手裡？但他完全可以隱瞞，準確來說他一開始就打算隱瞞了，只是再進行第二次換腦過程中失敗，命喪黃泉，而換腦技術則落到了Mr.K三世手裡，而他則選擇和99區對抗，影視裡不斷播放著他堅毅的側臉，就如同偉大的Mr.K那般，讓人不得不產生了一種他也是換腦人的疑惑，雖然他一再反覆申明並公證自己拒絕換腦技術，但人們總是對此深表懷疑。